青莜觉得有些好奇,似每次与天君相遇,皆是偶然,却又像是透着些必然,此番也不例外,青莜告辞了伶人,出了落雪苑,便见谱渊正立于不远处,看那模样倒像是在看天。
“下仙见过天君。”礼数自是不能马虎,只是这一次上得天界竟是连见了三人,也当真是没白走这一遭了。
谱渊收回目光,含笑点头:“是我在等你,你若得空,便随我走走罢。”
青莜略有诧异,这次竟不是巧遇了,只是天君有命,青莜也只得作伴同行,只是走了数步却不见对方再度开口,便只得问道:“不知天君有何吩咐吗?”
“哪里是吩咐?”谱渊的面上似永远挂着笑意,分明是这般温和模样,却叫人有些捉摸不透,像是隔了很远,“只是你难得来了天界一次,才过来瞧瞧你。”
这话说得别扭,听的人更是别扭,以至于青莜不禁为此红了脸:“多谢天君挂念。”
谱渊就这么一边走着,一边盯着青莜,也不知看了多久,这才幽幽叹了口气:“想来去人世走那一遭,青莜也是受苦了吧?”
青莜一愣,下意识地摇头:“并未。”
“你又作甚忙着否认?”见青莜那防备模样,谱渊不禁又是笑如春风,“那次梦中我自亲手将你推向人世,便也不会过多管顾,你也不必如此计较。”
那次梦中,不该是幻影吗?青莜歪着脑袋想了想,方才恍然大悟,愈发窘迫起来,忙止步作揖道歉:“那次……下仙实在不知,当真是失礼之极,还望天君莫要怪罪。”
谱渊无奈地摇摇头,亲自伸手将青莜扶起,又含着牵着青莜迈开步子:“那时青莜分明不似这般柔弱,怎的今日见了我,却又是这般了?”
青莜抿抿唇,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轻轻抽回手臂。
谱渊也不勉强,径自负手而行:“人世一行,想必青莜也领悟颇多,有些事也是无可厚非,自由你做了主便是,可有些事……却是不得不管,青莜也需记得自己的身份才是。”
青莜只当谱渊是在训斥自己,才直起的腰便又弯了下去:“天君训诫的是。”
谱渊一双眸子徒然变得幽深,叫青莜愈发不自在起来,却又不敢开口多说些什么。
“青莜这般应是,却可知自己究竟是错在了何处?”隔了片刻,谱渊方才收回目光,沉稳开口。
这句话却是将青莜给问住了,思量半晌方才谨慎道:“下仙不该沾惹一身红尘之气,不该逆天探寻过往,更不该……动了凡心……”
谱渊仍是往前走着,像是在思索,又像是根本不曾听闻此话,又过了片刻才突然停了脚步,对着青莜开口道:“可惜你却不知自己最大的过处是何呀。”
青莜跟着停下,敛了心神恭谨道:“还请天君明示。”
谱渊无奈摇头,也不知该哭该笑:“青莜可是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吗?”
身份?青莜从来记得自己乃是北界狐主,却不知这又是何过错,抬头才要再问,却蓦地对上谱渊深邃眸子,竟立时恍然了:“天君是说十万年后……”
十万年后,自己是要嫁于天君的呐。
谱渊郑重点头,神色已不复先前温
和模样:“人世男欢女爱,尚要听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青莜乃是一介狐主,此事怕也不能一人做了决断啊。”
之前虽一直知晓此事,青莜却只觉得十万年终归不在眼前,便也未曾深思,此刻却被谱渊这般直白指出,却是叫青莜为难了:“天君是怕下仙到时不能献出仙元吗?下仙此时虽尚未取回仙元,却定然会在日后双手奉上。”
谱渊略有古怪地瞧了瞧青莜,却终是一种轻叹:“有些事,许青莜尚未思量,只是却终归会来呐,也罢也罢,一切皆是命数,谁的话却都做不得准。”
青莜不禁疑惑,不解谱渊此话深意:“下仙着实不懂,还望天君赐教。”
谱渊抬眸略想了想,才简言道:“人世不过百年,自不敌十万年光华,可青莜当真以为十万年后,便可一身清净嫁入天界吗?”
一瞬间,青莜愕然,这话从前青莜当真是不曾思量,此时却也是想不明白,青莜以往一直以为,若这一生能伴萧砚百年,又何惧十万年后嫁入天界、奉上仙元?可此时,心底却似乎有什么正呼之欲出,直叫人心神起了涟漪,青莜欲要看清,却又反而隔得更远,最终只得作罢,不再思量。
只是等青莜回过神时,天君却已是不知所踪,青莜四处张望,也已寻不到踪影,只得作罢,此时想见之人也已尽数得见,青莜本该回了北界或是人世,却好歹没忘却此行初衷,故而拢了拢袖中白茶花,这才叹息着向另一条路行去。
锦淑乃是天界的锦妃娘娘,居于锦陌阁中,青莜此番欲要见的最后一人,便是这锦妃娘娘了,却说青莜虽不识得天界各处宫阁,却也很是容易地便从路经的宫娥口中得知了那锦陌阁所在,故而等到了地方、见到了那人,也不过是盏茶功夫。
此时锦淑正在小憩,听宫娥报那北界狐主登门,这才不慌不忙地起了身,又叫宫娥扶着去仙池沐了浴、更了衣,细细绾了发丝,这才慢悠悠去了正殿,本以为会见到来者不耐地模样,却只见青莜正静静坐于正殿,手中端一盏清茶,悠悠饮着,不但没见恼怒之色,反倒显得惬意得紧,这幅景致反倒是叫锦淑暗自恼了。
“狐主能来,可真是罕见呐。”锦淑面上自是一派浮华笑意,可谓皮笑肉不笑。
青莜闻言放下杯盏,又恭恭敬敬地作了揖:“下仙见过锦妃娘娘。”
锦淑行至桌前,自个儿先坐下了,才对着青莜摆摆手:“狐主快请坐罢,今日狐主难得登门,也不知所谓何事?”
青莜这才自袖中取出一盛满白茶花的篮子,置于桌上:“前次娘娘曾言要向下仙讨些白茶,下仙一直记得,只是今日才有幸上得天界,便帮娘娘把这白茶带了过来。”
瞧着桌上满篮的银色小花,锦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谁人看不出前次自己那番开口不过是为了为难北界狐主,这丫头是真把那话当了真,还是另有所图?心中想着青莜此番前来可能是另有缘由,锦淑心底的不屑之意便是更胜,开口的语气便也是愈发轻浮:“狐主可是有何事要说于本宫?”
青莜一愣,不知对方话中何意:“下仙并无他事,可是娘娘有何吩咐吗?”
锦淑被这话一堵,不禁瞪视青莜,却只见对方眸
子澄澈,略含不解,一时间心下竟是没来由地气闷起来:“本宫哪里敢有何吩咐?”
青莜也不知自己又是何处得罪了这人,很是无辜地垂眸道:“娘娘玩笑了。”
锦淑实在不懂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天真之人,别人分明是话中有话,这人却好似全然听不懂一般,实在是叫人气恼不已,如此想着,便又想要为难这人一番:“本宫确是有事请狐主帮忙,此番狐主带了这白茶前来,却也是本宫初次瞧见此物,却不知该如何泡茶,不知狐主可否赐教一二?”
青莜一窘,自己从前虽偶尔会用白茶提升修仙之灵力,却只是采了花中灵气,汇入仙元,又哪里会懂这白茶花入茶的道理?故而此时也只能老实摇头:“下仙并不懂此道,还望娘娘见谅。”
锦淑略有些恼了,只冷笑道:“怕只是狐主吝于指教吧?”
青莜也察觉到这人言语不善,却不知自己是何处说错了什么,只得直白道:“下仙若是说错了什么,娘娘只管指教,只是下仙却是不懂,又何来的指教之说?”
锦淑冷哼两声,竟是突然转开了话题:“狐主不该忘了自己的身份吧?十万年后,狐主可是也要嫁入天界的呐。”
这话题未免转得太快,叫青莜愈发迷糊起来:“下仙自是记得。”
锦淑xing子也是张狂了些,加之本就瞧不起北界那些借着身份嫁入天界的狐主们,此时又因是恼了,故而言语也是失了分寸:“狐主既是记得,便也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了,可莫要以为身在那狐主之位便可为所欲为!”
青莜眨眨眼,有些哭笑不得,先前不是才说到白茶入茶之事吗?怎的转念便又成了自己不识身份了?
“是谁又在为所欲为吗?”温和含笑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吓得殿中二人皆是一惊。
那锦淑方才还是满面怒意,此时却已唤作一身的娇气,笑着往殿外迎去:“不知天君今日怎的得空,竟来了妾身这处?”
青莜仍是呆愣愣地立于殿中,心中暗道,原方才天君先行一步,也是往锦妃娘娘这处来了呀。
“不过闲走过来瞧瞧罢了,也不知你又在作甚?”谱渊被锦淑拉着进了正殿,抬眼瞧见青莜,竟像是才碰见一般笑道,“原狐主也是在此,倒是好巧。”
青莜来不及深究,忙躬身行礼:“下仙见过天君。”
“方才锦淑是和狐主说些什么呢?”谱渊点点头,眸光淡淡扫过桌上白茶。
“是狐主送了些白茶花过来,妾身正向狐主讨教泡茶之法呢,可惜狐主实在小气,竟不愿说。”锦淑撇撇嘴,这般答道。
青莜更是窘迫,忙辩解道:“下仙确是不知,还望娘娘海涵。”
锦淑还要开口,却被谱渊抢了先:“想来狐主潜心修为,不懂这些也是常理,狐主若是无事,便先回去罢,也莫要耽误了修为。”
既是连天君都这般开口了,锦淑再开口便也不妥,只得撇撇嘴,不再言语。
“如此下仙便先行告辞了。”青莜躬身退下,总算松了口气。
只是等到青莜步出锦陌阁,心下却又不禁升起些疑惑,那天君分明该是比自己早过来的,却怎么竟是比自己还要迟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