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片夜凉如水,几万里长空深更朦胧,清宵锁寒,寂静的巷道之中,虽然墨训的一声几字并不响亮,但也足以传到他们隐身的小巷之外,梆梆梆梆的打更声音停了下来,一个孩童的声音颤抖着问道:“是谁?是谁在那里?”
遥汀和法天直直看向墨训,墨训讨巧,知错的低下头去,难得的温和,竟让遥汀有些不能适应,她伸手扯了扯墨训的衣袖,又用手指了一指那个孩子,低声问向墨训:“恒君打算怎么办?”
墨训摆了摆手,抬手幻化了一只小狗,将那小狗放到地上,小狗便即吠叫着从小巷当中跑了出去,那个打更的孩子见到小狗,一颗小脑袋随着看了过去,稍楞了下神,便就追了过去,毕竟童心未泯,这个孩子可能觉得自己听错了,并没有谁开口说话,刚才听到的声音,也只不过是小狗乱吠而已。
打更的孩子跑过小巷,他们三个即从小巷当中走了出来,孩子身子瘦瘦小小,腿也不长,虽然一路跟着小狗跑着,并未跑出多远,借着亮光望去,仍旧依稀能够看到,那个孩子的背影,在长路尽头上下颠跑。
“这个孩子便是紫薇星君?”遥汀看着那个瘦弱纤细的身影,有些迷糊,虽然可能各地规矩惯例不一而足,但是这个孩子看上去也不过是八岁或是九岁而已,打更的活计,颇为辛苦,而且黑夜之中,难免会有危险,令个孩子打更,遥汀确实闻所未闻。
“是啊,你没看他左手手腕上面闪着的星芒么?”墨训说完,接着摇着扇子,口中说着‘奇怪’、‘奇怪’,仰头看着天空,若有所思。
“六叔,我们刚才一直在你后面,所以都看不到,既然已经寻到星君,那么侄儿和遥汀就要走了,至于姨母令六叔办的事情,六叔就可独自做了,”此时更声于远处响起,虽是隔了几条街巷,但是仍然清晰可闻,童声清脆,念叨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声一慢两快,显然已是三更时分。
墨训就是一只夜猫子,对于此事,法天尤其明白,那时他还尚未掌管幽冥,有时会在墨训仙府偶尔小住,十天当中总有八天,墨训深更半夜爬到法天床上,说是和他谈谈神生,法天小时对他这个六叔还算尊重,没有办法,只好陪着听着,忍着层层涌现的睡意,揉着一对睡眼。
后来法天渐渐长大,墨训却是仍旧没有收敛,法天先前本着侄儿的身份,还会和墨训讲讲道理,之后发现无用,于是踹他下床,最后将他扔出睡房,如此一来二去,墨训就不去了,法天这才安生下来,再是后来,法天掌了冥王一职,别说墨训府上很少再去,便是天界自己的仙府,也是不肯回了,常年的空着,只是仙童定时前去扫洒而已。
想到墨训在黑夜之中,永远能够精神矍铄的可怕事实,法天只想带着遥汀离去,他在心中有些想不明白,姨母一向谨慎,怎么会将这种事情交由六叔来办。
话已说完,法天拉着遥汀便要离开,刚迈开步,一手拦在他和遥汀身前,墨训梗着脖子不肯让路:“不行,还有事情没办完呢?”
法天叹口气:“姨母是让六叔去办此事,我们不过偶遇而已,六叔你快点让路,免得耽误了你办正事。”
知道要是想让法天松口,那是千万种难,墨训飞速蹿到遥汀身边,趁着法天没有反应过来,开始碎碎念:“遥汀你说,那个孩子,是不是看起来弱不禁风?是不是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是实情,遥汀点了点头,墨训眼中精光闪烁,来势汹汹。
见是有机可乘,墨训赶快加紧语速:“本上仙虽然非常和蔼,但是仔细想想,又是不够十分完美,这个事情,你说是不是?”
墨训这话,根本是在变相自夸,没有一丝一毫的自贬意味,遥汀只好再度点了点头,证明恒君你是确实十分英明,形象伟岸。
“那个孩子那么瘦小,本上仙又非十分和蔼,如果亲自去办这事,难免不会吓到那个孩子,所以本上仙思虑良久,最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这个伟大而容易的事情,交给遥汀你来处理,这样可好?”墨训说得口干舌燥,眼里闪着紫色的粼粼光泽,黑夜之中如若看了,真是有些骇然。
法天在衣袖之中捏了捏遥汀的手,意思简单明了,并不想让遥汀惹上这个麻烦,墨训本身就是一个麻烦,他要做的事情,便更是一个特大的麻烦。
可是遥汀稍有踟蹰,想着那个孩子确实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墨训这个样子突然出现,也挺可怕,于是问他:“恒君说的帮忙,究竟什么事情?”
听到遥汀此问,墨训觉得有门,连忙解释清楚。
原来天后知道紫薇星君托生的这个孩子,自打出生开始,便是体弱多病,暂且不提他的命途有多坎坷,就是那些大病小灾,一年下来杂七杂八,也是挺够受的,天后心中大为不忍,于是从药仙那里要了一枚药丸,只要吃了,便可终身绝无病恙,一吃就灵。
遥汀听了笑了一笑,觉得这事不难:“恒君只要将药下在那个孩子的饭食当中,自然可以解决问题,用不着还去想些其它方法,那才麻烦。”
墨训哭丧着脸,恨恨说道:“本上仙当然想过,临要离开天界时候,还和命格乐悠悠的说过,谁料经过命格一说,本上仙这才知道,此策万万不可,不可啊不可。”
法天和遥汀对视一眼,均是猜测不到,这‘不可’的原因是何,墨训见他们两个都是不懂,遂也不卖关子,将命格的原意大致说了一说,果然是神仙也无辙。
话说紫薇星君投生的那户人家,世世带带都是做那更夫的营生,家里虽然不算穷的衣不蔽体,可也是好不到哪去,而且家中因为祖上穷得怕了,养成了一个规矩,说来不知是要心酸,还是有些好笑。
这户人家,只有三只海碗,一双筷子,一只用来盛饭,一只用来盛菜,一只用来喝水,至于那双筷子,则是全家共用,每次吃饭时候,全家都是轮流在吃,你吃一口我吃一口,分配的倒是十分均衡。
命格说他曾经有过观察,根本找不到一个规律出来,那棵仙药无比珍贵,一旦没有算好,不小心被其余凡人吃了,他和墨训,可都不能担起这个责任,所以暗中下药,此计不成。
遥汀心中想着墨训所说,如果事情属实,偷偷下药,确实不行,心中稍微筹划,却又想起一策,方要抬头和墨训细细说说,怎料手上一凉,出现了一颗白色药丸。
运去的滚滚烟尘之中,墨训的声音犹是可闻:“此为仙药‘送炭’,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