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洛涯当初认定怀慵堪当大任,只是遥汀这场救人的风波,令洛涯着实恼了怀慵,再也不管怀慵死活,也不去探病,怀慵也看得出,洛涯是真的生气了。
错了便是错了,怀慵从未开口解释一句,连毛球告诉它的那些话,除了特定的几个人知道,他是一字也未说。
通过这件事,梓萝和他倒是走得近了些,总是和他讲些幽冥司中的事情,怀慵顾忌梓萝已是待嫁女子,多少避讳些,梓萝倒是不在意,根本没有看出他的好意。
言谈之中,梓萝对遥汀,不时生出羡慕之意,法天对遥汀的直接和亲近,要比自己那位未婚的夫君好上不知有多少。
梓萝心思颇为粗糙,可法天为遥汀做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倒是能如数家珍事无巨细的道来。
遥汀有段时间身体总是高热不退,服了许多仙丹灵药,仍不见特别好转,三天五日小病一次,把洛涯急得束手无策。
洛涯虽然并未师从药仙,但也是仙家中的杏林高手,他都没有办法,法天就更是帮忙不上。
遥汀高热之时伴随间歇眩晕,洛涯在殿中研究药理医术,法天陪在遥汀房中,用术法凝结巨冰,用扇子扇冰块,给遥汀降温。
有时遥汀迷糊中睡去,要是不撵法天回去,他就在遥汀床边坐一夜,手摇团扇,不休不眠。
有一件事情,梓萝记得很清楚。
两百多年前人间国事昌隆,遥汀也没什么忙的事情,有天日朗气清,便突发奇想,要下厨做八宝鸭。
八宝鸭是江南年节时的压阵菜,寓意家满屋园。
材料不少,对遥汀来说,步骤也繁复了些。
洛涯带着云逸出去办事未归,正巧法天来,便帮遥汀杀了只鸭子。
依着洛涯平日做的单子,遥汀从早准备到了中午。
紫米、鲜笋、香菇、栗子、鹿干、豌豆、玉米粒、咸蛋黄。
米是法天淘的,菜是法天切的,咸蛋黄是法天剥的。
好在洛涯写的仔细,也不会出错。
日上正午,遥汀累的没力气,法天由她歇着,自己炒香填鸭菜色,抹油入锅蒸煮。
油汪汪的八宝鸭皮薄香脆,可除了遥汀,没谁敢吃。
怀慵听到这些的时候,仍在床上养病,想起几天前总是见到的拿抹粉色的身影,突然问道:“那个树妖怎么样了?”
“不知道呢,”梓萝挠挠头:“听说还是每日都在汀兰殿外等着呢,不过主上不会见她的,何苦呢。”
怀慵想起陆绪对她的态度,淡淡的笑道:“如人饮水吧,她要是想等,总会见得到。”
“可是主上都不喜欢她,”这是自找苦吃。
这话的弦外之音,怀慵自然听得懂,而且他觉得,梓萝其实应该更懂的。
月轮西斜,星繁天宇。
梓萝担心怀慵疲惫,和他道了声别,拿着食盒离开了怀慵的房间。
经过大殿池塘外围,只见殿内亮如白昼,心中大为好奇,不由得凑了过去。
殿内不仅遥汀洛涯俱在,连云逸也在一旁桌案后坐着,面前文书堆得奇高,只是不见他动笔审阅,眼光倒是凝视着殿西。
梓萝偏了偏身子,顺着云逸的目光看过去,但见一粉衣女子,不胜娇羞孱弱,正坐在殿西的靠椅上。
思绪电闪之间,梓萝难得突然开窍,想出了眼前女子的身份,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树妖。
依着梓萝往日的作风,凡是有热闹的地方,自然都是少不了她,但听说这树妖和法天有些渊源后,梓萝就消了凑热闹的念头,从未去打听小道消息,因此对这些事也不甚了解。
她虽然不算聪明伶俐,但对遥汀是一百个忠心耿耿,从来都是可鉴日月。
这个时辰,大殿中这副场景,多少令梓萝觉得有些诡异。
梓萝正想着是否要进去大殿,却听得遥汀微微叹息:“芙蓉,你来此所为何事?”
梓萝听了心道:“原来这芙蓉树妖竟然本名也叫做芙蓉,也算是普通的贴切。”
她这一思一念之间,就没听到其余的对话,顺着她耳边都滑了过去,再往殿里望去的时候,只见那芙蓉树妖已是跪在了大殿中央,正对着遥汀的桌案。
芙蓉五体投地,对遥汀行了个俯身的大礼。
遥汀右手拇指和食指夹住眉间,揉动了几下:“你这是要作何?起来说话。”
芙蓉摇着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芙蓉恳请司书恩准,允许芙蓉留在司书殿内,为司书效犬马之劳。”
遥汀挑起眉梢,微微冷笑:“这司书殿就这么好?我今天要是不点这个头,你就不打算起来了是么?”
芙蓉头又低了低:“芙蓉不敢,只求司书成全。”
遥汀呵呵一笑,手托右腮:“都盼着我成全,谁来成全我?”
芙蓉不知这话当不当答,没敢吱声,却听遥汀冷冷言道:“墨训,您可以出来了。”
相当懂礼的遥汀,从未直接呼过墨训的名讳。
遥汀话音方落,墨训便从东边闪了出来,把梓萝吓了一跳,心中暗想,原来墨训竟然一直都在,自己却不知道。
墨训现身的位置,要比梓萝还要靠后些,梓萝来到之时,墨训已然看见,只是不想暴露,因此才没言语。
墨训手捻碎玉扇柄,将一把扇子展开,从容走进殿内。
梓萝见墨训进殿,心知自己也一定早被司书发现,遂跟在墨训身后,走到云逸身旁椅内,坐了下去。
墨训也不待遥汀请他,环顾了一下大殿,大咧咧的坐在洛涯身旁。
许久没见墨训,若非他今日出现,他们险些忘了他。
遥汀不等他坐稳,笑着问他:“这戏好看么?”
墨训回了个内容丰富的笑:“挺好看的。”
洛涯在一旁看不下去,冲着墨训翻了个白眼:“要我说九重天上,也不是独你御风驾云的速度快,但都不像你行的那样快速,平日我还不懂原因,今日才明白。”
墨训拇指微扭,将扇子收拢,看向洛涯自吹自擂:“当然是因为我最厉害。”
洛涯嗤笑:“亏你好意思说,那是因为你脸皮最厚,毫不惧怕风吹雨打严风凄厉。”
这话重了些,一般人听了,都难克化的。
但是墨训不是一般人。
只愣了片刻,墨训便就回言相讥,但神色装得蛮哀戚:“没想禽族如此薄性,还是换换口味,养只兽族比较好。”
梓萝想起了好笑的事情,在一旁插口道:“上仙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上仙不仅应该养禽族,还应该一起养着兽族,能一起养得了禽兽的上仙,除了您还能有谁?”
说着笑眼盈盈的问身旁的云逸:“你可知为什么?”
云逸很配合的心存疑惑:“那是为什么?”
梓萝十指合拢,抵在颌下,做出特别天真无邪状:“不是有句话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所以我想啊,肯定也有‘禽兽自当禽兽配’呢。”
云逸听了梓萝解释,立刻恍然大悟:“你要是不提醒,我险些忘了,是有这么一句谚语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谚语,在座的人,心中同默问。
梓萝和云逸这么一唱一和,换了是脸皮稍微薄一些的,面子上都要挂不住了,但墨训虽然贵为上仙天胄,可却是最难得的脾气好,玩笑归玩笑,从不作难谁。
再则这让芙蓉来求遥汀的点子,也是他墨训教的,归根结底,也是他的错多些。
墨训也不理他们一起对他言语围攻,只拿眼睛瞟着芙蓉,再看看遥汀,绝对是要坐看好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