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蕊见形藏败露,牵着云惠的手快步进了清晖室,众人相互见了礼。
立言挽住亦蕊,对胤禛说:“福晋姐姐救过我,立言怎么会不喜欢她?你说对吗?姐姐……”
亦蕊不忍当众拂她颜面,淡淡地笑着。胤禛不再说话,背过身去。
年遐龄气得直喘,年羹尧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方才稍作平静。
年羹尧来到亦蕊面前,微一揖手,笑道:“舍妹少不经事,往后还请福晋多加照顾。”
听听这话,似乎已经嫁进门一般,亦蕊差点没笑出来,故作惊讶地大声说:“看来立言妹妹嫁杏有期了啊?是哪家公子啊?”胤禛的肩膀分明抽动了一下。
年羹尧对自己的妹妹非常有信心,说:“咦?福晋怎会看不出,贝勒爷与舍妹早已暗生情愫,只是舍妹年幼,抹不开脸面。今日我这就当回现成媒人,福晋不会想棒打鸳鸯吧?”
立言微扯着亦蕊的袖子,撒娇道:“福晋姐姐怎会?还是福晋建议哥哥上门提亲呢?”此言一出,震惊四座,众人皆用置疑的目光看着亦蕊。
亦蕊不曾想立言会在众人面前将全盘抖落出来,抿嘴一笑,中间不免带着一丝苦涩。她不着痕迹地推开立言,与云惠携手相立,说:“立言妹妹美丽聪明,她来求我,望本福晋成全她与贝勒爷。本福晋不知原委,无法发表意见,只能让她自己去问贝勒爷。没想,整了这么一大出?”
年遐龄听亦蕊这么一说,前后推敲,心里又明白了几分。他老泪纵横,跪道:“贝勒爷、福晋恕罪!小女自不量力,枉想高攀,老臣这就带她回湖北,狠狠地管教。这辈子就让她寻个尼姑庵安生地过日子,别出来害人害己了!”年家三人跪抱在一起,又哭又求,扰得人不甚烦忧。
胤禛快步走到亦蕊耳边,轻声说:“打发他们走,太不安生了……”说罢,他看也不看年家三人,离开了清晖室。
第二次,胤禛将年家人交给亦蕊处置,若要打发走,他自己发令不更好么?亦蕊满腹疑惑,也得先解眼前之急。她转头一看,年家兄妹已扶着年遐龄颤巍巍地站起,看来,胤禛不在的每一分钟,他们都不想伪装。
亦蕊笑道:“年大人,恭喜令郎高中进士,本福晋也不好再阻着你们一家人共享天乐。凝秋,派几个麻利的,帮着年公子年小姐打点行装,不知年大人目前下榻的行馆是?”
立言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赶我们走?我们是贝勒爷请来的,只有贝勒爷才能让我们走!”
亦蕊厌恶地躲开那向鼻尖戳来的手指,说:“本福晋的意思,就是贝勒爷的意思,我已一忍再忍,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立言将书桌上一个砚台打落在地,狠狠地说:“那拉氏,我不会输给你的!贝勒爷并没有拒绝我,你别得意!”
亦蕊惋惜地“啧啧”道:“这可是上好的歙砚啊!是贝勒爷最喜欢的。年小姐,若你高兴,可以继续砸,但这不是落月轩,每件物品都是贝勒爷的心头好,你赔得起吗?”
立言柳眉竖起,不甘地说:“我赔不起?”说罢,抄起一个景泰蓝玉片玛瑙福禄寿喜财摆件往地上砸去。
亦蕊拾起一块碎片,惋惜地说:“这是贝勒爷寿诞那日,十三阿哥送的,唉……又没了!”
见立言选了件白玉如意,亦蕊笑道:“砸那个就对了,那是皇阿玛赏赐的,快砸啊!”
一听是御赐之物,年氏父子冲过去,一个拉人,一个夺物,总算完璧归赵。
亦蕊冷冷地说:“年大人,这就是你所教出的大家闺秀吗?真不知年家怎会有那么多财产供令嫒砸的,要知落月轩已换过三遍摆设了。再供下去,整个贝勒府不都让令嫒砸个精光。身为嫡福晋,我可不能坐视不理。”
年遐龄脑门冒出豆大的汗珠,他虽想做皇亲,但还没糊涂到执迷不悟的份上,恭敬地说:“福晋教训的是,老臣平日忙于政务,无暇管束,骄纵小女,实乃罪过。老臣这就将小女带回湖北,好生管教。这段时间,多蒙贝勒府上下照顾,请福晋代老臣向四贝勒转达谢意!”
这番话,说得还算知情识趣,亦蕊说:“来者是客,损了点东西也没啥。年大人,请……”
“我不走!”立言站起来,气鼓鼓地盯着亦蕊。又一个耳光掴来,立言摔到在地,哭泣不已。当她起身时,手中握着一块锋利的景泰蓝玉碎片,抽泣道:“爹,自小你就没打过我,今天却打了我两次,我只想嫁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有错吗?来人,去叫贝勒爷来,否则我就死在这。”
“不用叫,爷在这!”胤禛挟着一身寒气,拉开门帘。原来,他还没有走远,就听见清晖室里“乒乓”声大作,担心亦蕊受伤,又折了回来。他说:“年立言,你知道你错在哪吗?”
立言嗲声嗲气地告状道:“四哥哥,他们都欺负我!”
胤禛向苏培盛耳语几句,不一会,两个小太监拎进一个大桶,将整桶冰水全浇在立言身上。寒冬腊月,刚凿出来的井水,还带着几块浮冰。年氏父子见胤禛怒容狰狰,不敢移动半步。立言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冻坏了,楞在那,像个冰雕似的一声不吭。
胤禛冷道:“爷看你年幼,平日只当多了个妹妹,别无他意,你居然生出这般歪念。你就这么想做爷的女人么?好,爷赐你个侍妾格格身份,可好?”
井水彻骨冰凉,几句话如醍醐灌顶,立言脑子晕晕地回想了许多,自己不是要找一心人吗?不是要找个能宠爱自己一辈子的人吗?面前这个年长十岁的男子,是他吗?不是他吗?侍妾格格,不就是奴婢丫头吗?那拉氏不知又向胤禛吹了什么枕边风?
立言年幼,不明白****之事为何物,一直是年羹尧旁敲侧击,让她觉得胤禛钟情于她。那么,胤禛的一个眼神,一句话或许都有别样的含义。从小,立言样貌才智出众,常被众星拱月般对待着。她觉得自己喜欢人家,便是种恩赐;看得上眼的东西,便是自己的,从未想过会被拒绝。立言要强不服输的个性,把得不到胤禛的过错全安在亦蕊身上,此刻,哪怕她亲耳听到胤禛说并无他意,心中仍觉得是亦蕊搞鬼,而不是自己没有魅力。
胤禛说:“年立言,今日你这么一闹,将爷先前对你还有几分如妹妹般的好感都擦去了。不要再多说了,四贝勒府庙小,容不下你们几位大神,快走吧!”
立言大声问:“贝勒爷,那什么样的女子你才喜欢?”
胤禛停下脚步,指着亦蕊,说:“像她!”
车轮辘辘,年氏父子带着高烧的立言离开了。亦蕊曾婉言相劝,待得立言无恙后再走,但年氏父子怎有脸再留?年遐龄叠声致歉,承诺将收罗上好砚台与摆件,送到四贝勒府,声称倾家荡产也要赔够。亦蕊问清三人在京暂住地址,又将年氏兄妹在府中新制的衣裳、布匹、燕菜、花胶、首饰等物品装了一车。年家三人离去的排场也算体面、大方了。
车上,年遐龄微眯着双眼,突然迸发:“胡闹,胡闹,尧儿,亏为父以为你沉稳可靠,还如此轻浮任性。知道什么叫欲速则不达吗?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年羹尧在旁肃手恭听,慑于父亲的威严,一声劲地低头认错。
年遐龄语气平静,却句句显出他的怒意:“你自己也是男人,难道不知道是欲擒故纵的金贵,还是主动逢迎的下贱?立言如此才貌,假以时日,培养她与四贝勒的感情,迟早飞黄腾达,何必急于一时?”
立言在昏迷中,没有听到父亲与哥哥的话,一个个胡乱的梦插入脑海。在火场,亦蕊紧抱着她,一块燃着的巨木砸了下来……在贝勒府后院,胤禛手把手教她练武……她穿着嫡福晋朝服,高高在上,看着哭泣的亦蕊……
看着年家的马车离去,压在亦蕊心口多日的大石终于搬去了。说来也怪,胤禛身边先后有云惠、怡琳、淳静出现,唯有这个十岁的年立言,胤禛字字铿锵说明是兄妹关系的女娃娃,令她产生从未有的压力和危机。亦蕊甩掉心中的杂念,挽起云惠的手,笑嘻嘻地回福熙楼去。
福熙楼
淳静已久候多时了。自水陆法事回来后,除了晨昏定省外,淳静都安份地待在灵妍居东厢。按她自己的话就是,少说少错,多说多错。不过,今日却有所不同,淳静面色忸怩,吞吞吐吐,似有话要说。
亦蕊见状,笑道:“淳静,你我已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淳静跪倒,哭道:“家中弟弟听说妾身做了贝勒爷侍妾,自个儿拿了主意,上京城投奔。刚一来,便惹出祸端,现被关在顺天府衙门里。妾身知道自己在府中是什么身份,眼下只有福晋可以救救妾身弟弟了!陈家就这一个男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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