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场黑甜的好梦, 梦中是三月桃花春雨,锦湖边游人如织,青洐随着湖水微微荡漾, 韫玉坐着一叶扁舟, 撑了纸伞闲看湖边鹅黄配了嫣红, 突然, 一只手自背后将韫玉推入湖水之中, 耳边最后回荡的是岸边传来的隐隐歌声: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
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 描花试手初。
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旋即渐渐沉入深深的水底, 听得到水流汩汩的灌入耳中, 和一尾青鲤摆尾而过的声音。
胸口不能呼吸, 压抑的似乎要爆裂来。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啊!”
耳边突然传来惊喜的声音:“娘娘醒了!快拿热水来!”
韫玉缓缓的睁开眼,朦胧之中看见兰筝欣喜的脸还有方汝愚那憔悴焦急的神色有了一抹放松。
看见韫玉睁开眼睛, 兰筝笑着说:“娘娘昏过去三天天夜了,可真吓煞奴婢了!”方汝愚看着韫玉道:“醒了便没事了,此后须得好好静养,切莫忧思过度!”
韫玉似乎突然记起什么,张开嘴, 试了几次方能开口出声:“我的孩子!”
兰筝在宫女递来的一盆热水中利索的浸湿了一块方巾, 扭干了轻轻给韫玉拭面, 一边轻巧的说道:“娘娘放心, 腹中的皇子安然无恙, 幸亏当时方太医在场,只是太医说娘娘需要保胎了, 以后就得好好养着!”
“啪”!的一声,那只洁白的帕子被丢入清清的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兰筝叹了一口气,一本正经的看着韫玉说:“娘娘,虽说是您腹中的皇子命大,但是娘娘这般作为能全身而退真是侥幸,奴婢等人受娘娘恩泽,今后必当铭记在心!”说完郑重的叩首,一同在的还有菊颂。
韫玉心中有些感叹,只是没有力气。受伤的手臂竟一动不能动。方太医上前细细诊了脉,“已经无碍了,只是这几天估计还有些烧热,娘娘先将歇着吧,相爷那边得知娘娘又恙,十分担忧,微臣这就派人前去告知相爷,微臣先行告退!”韫玉知道哥哥这几日必是为自己担忧不已,怕是没有休息,听闻老父没事当下也宽了心,在榻上轻轻颔首。
兰筝知道韫玉心中所想,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这几天的事情讲了,韫玉得知齐姜和瑶敏连着兰筝等人那日逃出后并没有远离,因都担心韫玉,遂在大相国寺躲避,方丈因和韫玉有些因由,便收留了她们。
那日孙将军入城之后,打着勤王的名号,因此格外整顿了军纪,除了攻打城门之时有两个百姓被误伤而死,其他都是因慌乱被误伤,并无屠戮事件发生,那两个百姓孙将军也都一一抚恤过了。
听了此事韫玉微微一笑,想不到那个孙庆仪看着是五大三粗,却心细如发。
韫玉问道:“太后如何?”兰筝笑着说:“好着呢!这几日天天与孙将军姑侄叙话,十分开心,芳姑姑每天过来探望娘娘,太后昨日还亲自来了一趟!”
韫玉又问:“朝堂之上如何?”兰筝说:“这几日太后临朝,相爷出力不少,岳明渊等党羽大多都已经抓捕入狱!”又拍着韫玉的手说:“娘娘放心,镜离太平许久,这几日之乱动不了根本,娘娘倒是应当担心自己的身子,瑶敏帝姬每日都问娘娘何时醒,要是帝姬知道娘娘如今好转了,必是吵着要来的!奴婢先去给娘娘煮碗粥来!”
说完起身喜气洋洋的走了。
韫玉深深的叹气,自己真的成功了么?这般结局,应是最好。
“母妃!”耳边传来娇娇脆脆的一声呼唤。韫玉扭转过头,见齐姜领着瑶敏,在宫门含笑而立。看见韫玉醒来,瑶敏挣脱了齐姜的手,扑在韫玉的身上。
韫玉一只手动弹不得,只腾出一只手,慢慢摸着瑶敏的头发。瑶敏呜呜的哭了起来,“瑶敏以为再也见不到母妃了呢!”韫玉慈爱的笑着说:“几日母妃不见,瑶敏倒是瞧着长高了呢。都是大姑娘了,莫在哭了,让别人笑话!”
话说到这里,韫玉自己却有些哽咽,几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枕上。齐姜看着这一对母女,轻轻的退了出去,掩上门,让这娘俩好好的哭一场。
不知何时,那个当年扎着总角的小姑娘,竟也母仪天下了。齐姜眼角亦有一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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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临近夏季,都城周边的山上,都是层峦叠翠。北面有一座山,名晏清山。山中地势险峻,多出珍稀草药,偶有一些猛兽出没。除了药童和猎户,寻常人并不敢入深山中。
在晏清山的半山腰,倒是有一座茅庐,此时炊烟袅袅,有一妇人头上系了一块褐色布巾正在煮粟米粥。
突然茅庐里传来婴儿的哭声,有个男子怀抱着婴儿走了出来,道“臻远应该是饿了,娘娘要不先给臻远凉上一碗粥?”
那个妇人扭头看了一眼怀抱着婴儿的男子,面上是浅浅的笑,粗布长衫不掩其儒雅神色,遂含笑点了点头,手脚麻利的取了一只粗碗舀了一勺滚烫的粥,放在一边接过了婴儿。
轻轻的开口问:“李公子可有山下的消息?”那个被唤作李公子的人面色突然一哀,接着肃正的神色道:“娘娘放心,武安侯已死,如今是孙太后临朝。”那个妇人急忙开口又问:“可有皇后娘娘的消息?”李公子无语,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妇人叹了一口气,两人半响无话。李公子见婴儿犹自哼哼唧唧的哭个不止,便端了那碗粥不停的搅动,好让粥凉的快些。
突然李公子没有头绪的开口:“娘娘,请收拾下衣物,怕是近日要接娘娘和臻远回宫了!”一边将凉好的粥递了过去。
妇人苦笑着说:“连衣服都是你帮忙置办的,那里有我的东西!”一边接过粥,一勺一勺的喂着小婴儿,那婴儿白白胖胖,依依呀呀的叫着,一口一口吃的飞快。
抬头看了一眼那男子的神色,依旧是静若月华,不见一丝波澜。
“承蒙李公子多日照拂我们母子,如今竟是无以为报了!”
李公子的眼睛垂向脚面:“我本是个闲散人,娘娘这般意思倒让我惭愧了。”
那妇人思索了半天,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努力的开了口:“那要我陪你一同过这闲云野鹤的日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