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

要说喜爱, 付巧言自己是更喜欢袄裙的。穿在身上舒服方便, 比曲裾好行动得多。

只不过她既然应了淑妃的话, 就要努力做好荣锦棠的妃子,要忠心于他, 关心于他,让他高兴开心。

“这么说来,我也真的还很敬业。”付巧言看着晴画烫衣服,自言自语道。

因着去乾元宫侍寝是不能带金银器物的,所以她又找出两条嫩黄的发带来,给自己打了个精致一些的双环髻。发带上绣着迎春,长长点缀在脑后,显得十分清纯可人。

晴画帮她换好衣裳, 上下打量一番,使劲点了点头:“小主, 你可真会打扮。”

其实这身袄裙并不合身,上衣有些宽大,显不出她纤细的腰来, 下裳的马面裙倒是绣工精致,层层漫开迎春带着春日里的盎然生气,只是腰那里太松, 只能用腰带再紧紧束一圈才不往下掉。

这会儿正是四月底五月初的样子,这一身用了暗纹十三丝罗,穿在身上透气又不冷,实在是很得宜的。

付巧言换好衣裳, 又去捧了书读,这一次却没怎么读下去。

她心里暗怪自己心浮气躁,却也没勉强自己。

这么忙活一会儿也到了晚膳时分,晚上的饭食依旧很好。除了她爱吃的青椒南瓜,还有一碗肉末蛋羹,甚至给她单独上了一盅山药乳鸽汤,晴画端回来的时候还热着,冒着清甜不腻的香味。

付巧言吃的高兴,竟生出些古怪的满足感来。

她其实真不是个贪心人,日子过的安稳丰富,就很知足。

用过饭不久就有小黄门来请。

这次还是上回见过的那个矮胖的小黄门,因着天气好,所以是没有轿子的。

付巧言出去的时候只披了春日里用的小披风,挡挡风而已。

“小主这边请,这次要走得快些,要不就得晚了。”

她们这样的下三位妃嫔都没有轿子可坐,自己走到乾元宫就有些远了,不能让皇上等,只能快点走。

索性付巧言身体康健,小黄门在前面健步如飞,她也一直跟得上。

那小黄门见付巧言也未生气,笑着说:“小的名换李信,小主叫我小李子便是。”

付巧言客气点头:“李黄门。”

李信摸着袖子里付巧言刚给的小荷包,想了想还是说:“石榴殿的甄姑姑看着面冷,人其实挺好。”

这句好他卖不卖给付巧言都无所谓,说一句石榴殿管事姑姑的事,谁也怪不了他。不过付巧言也不能不承情,只笑说:“多谢李黄门指点。”

李信也没再说别的,两个人一路上都快跑起来,不到两刻钟就到了石榴殿门口,竟比上次坐轿子快了不少。

付巧言也是许久没这样走过,停在门口直喘气:“哎,李黄门你走的太快了些。”

李信见她脸都跑红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下回小的早些过去,小主记得提前收拾好。”

付巧言点头,就着他打起的珠帘走进石榴殿。

这里同上次一丁点变化都无,只甄姑姑换了一身赭石的罗衣,显出些许不同。

“姑姑安好。”付巧言照例向她行礼。

甄姑姑点点头,冷着脸道:“付小主心里通透,我是省心的,里面热水香露已经备好,小主且舒坦舒坦。”

这话说得怪有趣的,付巧言笑着进了暖阁里,关上门自己洗起来。

瞧甄姑姑那意思,肯定是有人心里“不通透”,叫她“不省心”了。

也不知道是谁,到了乾元宫的地盘,还搞这些有的没的。

付巧言自嘲笑笑,她又管不了别人,想这些干吗?

这一回她没那么紧张,倒是洗的舒服许多,洗完澡还用了些香露,那味道是很清淡的丁香,她很喜欢。

可能是因为洗澡的时候有些长了,付巧言刚到寝殿里坐下,荣锦棠后脚就进了来。

屋里宫灯闪烁,照得荣锦棠眼眸如星辰,闪烁进付巧言的眼睛里。

他这次穿着一身紫黑的纱衣,头发也松松散在脑后,浑身透着闲适。

只不过还是喜欢逗弄付巧言,见她第一眼就说:“可算换了身衣服。”

付巧言脸蛋微红,她起身行礼,笑着请安:“陛下万安。”

荣锦棠今日里心情显然很好,他过来搂住付巧言的腰,转身把两人带到床上坐。

“你这发髻倒是挺有意思。”

宫里妃妾到皇上寝宫侍寝都不能戴金银首饰,皇上去妃子宫里就另当别论了。

淑女们使唤不动石榴殿的宫女,只好自己胡来,样子就不太雅观了。只付巧言心思灵活,知道用发带代替发钗,弄的还怪好看的。

付巧言抿嘴笑笑,或许是因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她没有那么怕他,讲话就自然起来:“妾在家时母亲很喜欢这样束发,妾就学会了。”

荣锦棠点点头,手上忍不住去扯那嫩黄的发带,一下子就把她苦心束好的发髻弄散了。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付巧言鬓边,衬得小脸更是莹白。

荣锦棠凑了过去,在她唇上印了一个浅吻。

寝殿里宫灯闪烁,这一次付巧言觉得比上次畅快多了,没有那一层疼痛,整个过程都是十分美妙的。

她说不上来哪里好,只是最后荣锦棠停下时,她又忍不住冲他笑了笑。

荣锦棠照例摸了摸她的脸。

等到荣锦棠披上外袍准备走了,到了门口突然转身:“你说要送朕的袜子呢?”

付巧言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闻言反映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顿时连脖子都红了,她努力坐起身来,哑着嗓子说:“妾,妾忘记带了。”

她神色有些懊恼,雪白的肩膀还有刚才染上的痕迹,荣锦棠眼眸闪了闪,笑道:“下回可别忘了。”

次日回去,又得了些惯常赏赐。

这一次就没有额外的书,付巧言倒也不急,只暗暗提醒自己下回千万别忘记带袜子,再露怯就不好看了。

然而还没等荣锦棠再招她侍寝,这一次选修进来的宫妃宫女们便已经分派至各宫,顿时热闹了整个西六宫。

且先不说那些小宫女,光看进宫的妃子们人数就不少。

晴画如今倒是很会打听,没两日就把外面情形弄清楚了。

这一次采选一共有十二人被封位,位分最高的两位五品昭仪,一位是吏部尚书楚延的千金楚云彤,另一位便是王太后家里的旁系女儿王婉佳。

六品婕妤也是两人,一位是国子监祭酒女章莹月,一位是护国将军千金顾红缨。

这四位娘娘都是中三位,可主一宫事,初入宫就能封的这样好看,想必家里是很是用了力的。

剩下的则是两位才人和两位选侍,以及王太后和淑太贵妃给荣锦棠选的几位淑女和无名份的姑娘。

宫里头的事儿谁都说不清,有的人偏就比旁人高贵,有的就只能落在泥里。

这一次沈家是一个人都没往宫里送的,付巧言多少了解淑太贵妃,知道她定是不想这样坏了同皇上的关系。

母子之间十几年来的感情不是轻易而来,因为只有太庙里单薄的一行字,所以维系起来更要小心。

沈家在后宫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才能舒心,荣锦棠才能安心。

付巧言也不知是哪位娘娘要入主长春宫,几日后前殿里忙活热闹起来,她们才得了信。

王家的那位王昭仪分封长春宫,楚昭仪则去了旁的碧云宫。

而章婕妤和顾婕妤则各领一位才人选侍,住了再靠边的两所宫室。

这样一来西六宫就没那么冷清了。

王昭仪或许是家用许多,前殿里闹了好几日还没忙完,付巧言不知道她是否要去行礼问安,只好同隔壁的兰若商量。

两人已经许久没一起手谈了,自从皇上开始踏足后宫,她们那比纸还薄的关系一下子就碎了。两个人关门各过个的,仿佛过去一年的对弈时光从来不曾存在。

这一次就有些不同了,昭仪是中三位娘娘,是正五品,王婉佳如今主长春宫事,就是她们的顶头管事,不去拜见是肯定不行的。

付巧言选了个前头动静小些的日子,主动让晴画去请兰若。

她等在院中,抬头去看那绽放的桃花。

兰若甜美的嗓子从她身后响起:“姐姐许久未见了。”

付巧言回头,见她笑嘻嘻站在午后的光影里,娇小而玲珑,似比她要矮上许多。

“兰妹妹,许久未见。”她亲自动手煮了杯茶,推倒兰若面前。

“我这里就这一种茶,妹妹凑合尝尝。”

兰若坐到她跟前,付巧言定睛看她,才发现她面色不是很好。

她可能只比自己小两三月余,年初时还是很康健的,除了瘦弱些没旁的事儿,这会儿看着就不太好了。

“妹妹是不是病了?要是不舒坦得早叫太医来瞧。”

兰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我哪里能请的动太医,不如姐姐好命。”

这话说得有些刺耳,付巧言微微皱起眉头,没再同她计较这个,只温和问:“前头王昭仪已经搬了来,我们是否要去拜见?”

兰若似没听到她这话,一直出神望着桌上的茶杯。

付巧言觉得她很不对劲,她有些担忧,却还是没说什么,只问她:“妹妹?妹妹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恩?”兰若想了半天,才答,“娘娘是大人物,我们必是要去的。”

付巧言道:“那是肯定的,只不知娘娘什么时候有空见我们,且我们各自去也不好,不如找个日子一起去?”

兰若实在有些恍惚,她胡乱应了几句,就回去了。

晚上付巧言问晴画:“你知道对面兰小主是怎么了?我看着像是病了。”

晴画正在那做绣活,听罢想了想说:“我也不知,只前些日子她好像同芳年吵架,摔碎了她们屋的茶碗,芳年还为了这个同我抱怨过。”

付巧言若有所思:“她们因何争执?”

晴画摇了摇头,过来挑了挑灯芯:“小的也不知,芳年嘴很严的,这一次可能是心里憋气才同我念叨几句。”

付巧言从窗缝里往外瞧,见对面已经暗了灯,不由叹了口气。

谁知道她们这边已经讲好过两日去拜见王昭仪,第二日一大早王昭仪就打发小宫女来了后殿,说要请她们两位淑女去前面见见面。

付巧言也没怎么拾掇,她还是穿着月白色的宫制袄裙,头上的珠花也很简单,看起来倒是很清爽。

因着那小宫女也叫了兰若,付巧言忙完就在垂花门那里等,好半天才见她姗姗来迟。

或许是知道自己脸色难看,她面上轻轻敷了一层粉,比往日白了许多。只这样看来更是有些惨淡,让人形容不出的颓丧来。

付巧言微微皱眉,却什么都没说,跟着那小宫女去了前殿。

前院已经焕然一新,跟去年她们搬来时已是两个样子了,就连院子里的花都换成了娇艳的牡丹,这会儿正迟迟绽放。

付巧言个子很高,身形窈窕,一张脸儿已经隐隐芳华吐露,竟比这满园的牡丹还要美丽。

王婉佳端坐在正殿大堂的主位上,她穿着一身精致的织金醒骨纱,上面朵朵都是绽放的牡丹。她眯着眼瞧着那淑女从屋外踏进来,三分春色扫在她纤长的脖颈上,反射出莹润的珠光。

倒是难得的美人儿。

跟在付巧言身后的兰若就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王婉佳端坐着未动,她身边的管事姑姑先开了口:“两位便是付淑女和兰淑女吧?”

付巧言忙行了个大礼:“诺,奴婢付巧言。”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显得整个人更是生动,实在是难得的佳人子。

王婉佳抿了抿嘴唇,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却还是端着没动。

那姑姑是她从家里带进来的,一番手续费了好大功夫,自是十分了解自家小姐,开口就是下马威:“见了昭仪娘娘怎么不跪?没规矩。”

付巧言没抬头,她低着头,好半天才缓缓跪了下来:“奴婢,给娘娘请安。”

她声音很轻,很稳,仿佛跟刚才没什么两样。

兰若同她一比,就显得有些呆愣了。

王婉佳没应声,她伸出一双细白的手,旁边的大宫女就很贴心地递上今岁新下的兰馨雀舌。

氤氲的茶香弥漫在大殿里,只那味道就能品出些跟凡品的不同来。

这应当是她从家中带进来的。

她缓缓品着茶,好半天才轻声说:“都是一宫姐妹,不用那么客气,快快起来吧。”

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付巧言站起身来。

早年练过跪,她这一跪一起的动作干净利落,一点丑态都没出。

王婉佳看了一眼管事姑姑。

“赐坐。”管事姑姑赶紧说。

两个小宫女搬来绣凳,放到了主位跟前。

付巧言道了声谢,挺直腰背坐了下来。

她没去看身边的兰若,只微微低着头,既不冒犯王婉佳,也能叫她看清自己的面容。

王婉佳是刚学过宫规的,却没想到这个宫女出身的淑女能把仪态摆的这样好,让她一丁点错都挑不出来。

“抬起头来我瞧瞧,省得将来出了宫去反而不认识。”

付巧言又抬了抬脸,用余光去扫王婉佳。

王婉佳同王太后一丁点都不像,或许因为不是王家嫡系,她身上真的没有王家百年世家的那种底蕴和沉稳。她的眉峰十分凌厉,丹凤眼略有些小,面容只称得上是清秀。

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

就连兰若这会儿满脸疲惫,都显得比她好看一些。

只不过到底是世家出身,她一身头面衣饰都是精美绝伦,要不是碍着宫规不能僭越,她恐怕早就穿金戴银了。

付巧言记性很好,只扫一眼就记住她长相,便没有再看了。

只那王婉佳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在管事姑姑提醒下回过神来,有些不甘不愿道:“以后我就是长春宫的主位,你们两个都要听命于我,出去外面也要谨言慎行,不能给长春宫丢人。”

“诺。”

王婉佳又道:“我也不是事多的人,以后也不用每日都过来请安,每旬头一日过来便可,我们好说说话聊聊天,相互解个闷。”

话说开就顺畅了,王婉佳端着世家大族的范,语气里除了高高在上,旁的就没别的了。

付巧言又乖乖应了声。

之后就只听王婉佳一个人在那念叨,她每吩咐一件事,付巧言和兰若就点头,一个不字都没有。

等到长春宫的早膳都领来了,她才挥了挥手衣袖:“行了,我从家里带了些小玩意,赏你们见见市面,回去把玩吧。”

付巧言自然也就默默起身,向她行了礼,退着出了殿门。

留下王婉佳脸色青白,她起身回了寝殿,拿桌上的绣绷撒气。

“小姐,可使不得。”

王婉佳咬牙道:“都说了要叫娘娘,我现在是五品昭仪,是正正经经的娘娘,不像有的人……”

管事姑姑早年是她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后来给她做了嬷嬷,从小养她长大,很会哄她:“娘娘不用为那些个小蹄子生气,她们这样的宫里多了去了,娘娘可是王家的金枝玉叶,太后娘娘的亲侄女,皇上自然要多眷顾几分。”

一说起荣锦棠来,王婉佳脸上蓦地一红,有些扭捏道:“皇上……确实是俊逸非凡的。”

选秀的时候皇上也去了,只不过从头到尾只说了句“全屏母后母妃做主”就再无旁言,只那长相早就印入王婉佳心里,叫她想了好些日子了。

“姑姑,你说皇上什么时候才会来看我?”王婉如小声问。

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够矜持,却还是问了。

管事姑姑摸着她乌黑的秀发,慈爱道:“会来的,很快他就会来了。”

前殿那些事付巧言总是不大清楚的,不过过了几日乾元宫又招她侍寝,她这回记得仔仔细细包好那双袜子,才动身去了前头。

等在寝殿的时候,付巧言一直在摸那双袜子上的花,这双袜子她前后绣了好几个月,精致得她自己都舍不得送了。

“怎么,今天记得带了?拿来瞧瞧。”

荣锦棠低沉的嗓音从耳边响起,付巧言微微偏过头去,一双柔软的菱唇不小心擦过荣锦棠的脸颊,屋里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爆肝!这种类型的感情戏不知道你们喜欢不,捂脸跑走~

守心 二更惊起 二更挨罚兰若君不知决心 二更新衣叶真安如 修扫洗处情谊面圣成长 二更琳琅 二更遗诏晚膳 二更忒坏婕妤命好上山 二更忒坏人选 二更人选 加更同眠 二更番外二母亲张狂忒坏挨罚知晓病好五仁 二更战前舍得心思琴音急报 二更兄妹 二更秋闱知晓明白开战巴掌文墨院辛娘名单生辰忒坏红缨遗诏劳作真好选侍 二更太后添香琴音皇后最好 二更挨罚秋闱状元 二更再见主位交锋挨罚番外一十下病症离宫决心 二更石榴 加更将好状元 二更桃蕊长春宫惧怕可信比不上添香安排 二更诊病成长 二更张狂最好 二更淑妃守心 二更巴结大捷 二更心思番外四安如 修病症明白纠结 二更游湖 二更母亲归途新衣皇后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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