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彦面色发白地看着父皇,几次想要张口,都说不出话来。
要他看着安然被父皇下旨赐死,自然不行。哪怕带着她跑呢?纳侧妃,如果能暂时稳住父皇,他也可以答应,等回去以后再想办法赖掉。但断了安然的子嗣,这绝对不行!
虽然他担心安然的身体,舍不得她早早地就生孩子。可他们如此相爱,怎么能没有爱的结晶?哪怕只是一个女儿也好啊!没有孩子,他们的爱情怎么能算圆满?
“父皇,我放弃皇位继承权,也不行吗?”杨彦很冷静地问道。
还是将那女人放在皇位之前!杨昊抓起御案上的墨玉镇纸就冲着杨彦砸了过去。
杨彦不敢躲避,但还是出于本能反射性地歪了一下头。
“砰——”
墨玉镇纸重重地砸在杨彦额头上,将杨彦额头砸破一大块皮,鲜红的血立即冒了出来,很快流了杨彦一脸。若不是他侧头的动作将那迎面而来的力道化去了几分,只怕伤得更重。
杨昊也想不到杨彦居然不躲,见儿子满脸是血,他心里立即就心疼了。疼了这么久的儿子,不是说不疼就能不疼的。
“你知道错了没有?”杨昊冷声问道,只要儿子认错,他就立即传太医。
“父皇,儿子不孝,求您宽恕。求您再疼儿子一次,她一直想着要给儿子生孩子的,求您不要断了她的子嗣,父皇……”杨彦也知道这个时候认错,父皇一定会心疼的,可他同时也知道,这也是自己为安然求情的好时机。
“你该知道问题的关键在哪里。不是朕要与她为难,是你在与朕为难!”杨昊的怒火又被杨彦勾起来了,但看着他一脸血迹却满眼哀求,不由心软了一下。
杨彦敏感地发现了父皇的这一丝心软,心中立即有了计较。
“儿臣知道。父皇觉得儿臣将她看得比皇位还重,担心儿臣因情误国。但是父皇,您该知道,儿臣绝不是那等性子绵软之人。儿臣虽然爱她,心里也是有分寸的,绝不会因为感情危害到朝廷。”他要一步一步的将父皇心里的不安引出来,再一个一个化解,让其安心。
“哼,”杨昊冷哼一声道,“你如今当着朕的面自然说得好听,以后的事情谁能保证?朕不会拿大隋的江山来冒险!现在你就为了她不肯亲近别的女人,等她以后生下儿子来,你还不将她捧到天上去?虽说赵家不过是小门小户,但她有兄长,现在就是你的主簿,以后还不是权倾朝野的人物?再加上她父亲……”
杨昊越想越担心,越想越严重。
杨彦见了,忙打断他这些可能会死人的想法,满面严肃道:“父皇,您真的想太多了。赵家也就是一个赵安齐罢了,今后即便是封侯拜相,也是独木难支,能对我皇家构成什么威胁?不过是作为打压士族的棋子罢了。而皇叔,就更不可能了。”
杨昊被儿子打断了想法,倒也没有生气,他现在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想得太严重了。但问题却还在那儿摆着,一个皇帝,太重情总归不是好事。
杨彦又赶紧补充了道:“父皇,儿臣不肯亲近别的女人不是因为安然不肯,而是觉得别的女人配不上儿子,更不配当我儿子的母亲。儿臣这么宝贝她,就是觉得天底下再也不会有比她更好的人了。但是父皇,难道您以为儿臣喜欢的女人会喜欢权势?安然是什么人,您也知道,她绝不是那等自私自利不顾大局的人。”
“她现在不会,难保以后不会。”说起安然,杨昊也不相信她是个喜好权势的女子,她连修仙长生不老都不屑,应该是个意志坚定的女子。可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他不能拿祖宗的江山做赌。
杨彦心中暗喜,忙道:“父皇,儿臣喜欢的就是她这份单纯,她要是心里有了权势,有了算计,儿臣自然也不会再爱她。”
会这样?杨昊不大相信地看着儿子道:“这个暂且不提,就单说子嗣这一项!你顾念的她的身体,必然不肯让她多生,你又不肯另外纳妃,朕要是容她活着又生下孩子来,你今后岂不是子嗣不兴?”
杨彦正色道:“父皇,其实您这样想不对。若不是用后宫牵制稳定前朝,多纳妃嫔于子嗣上并不会有助,反而有害。您仔细想想,哪一朝哪一代的后宫女人少了?可是哪一代的皇朝子嗣又真的繁茂了?但您去乡下看看,一对夫妻生养七八个孩子的多的是,只不过他们生得多却养不活而已。还有,父皇以为不让她生孩子,儿子就会跟别的女人生孩子?那些庸俗愚笨的女人配给儿子生孩子吗?”
杨彦顿了一下,又主动道:“安然身体健康,我们不说多了,生三四个总不成问题。再说了,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感情只会更好,对巩固大隋江山也是有益无害的。皇家总希望子嗣繁茂,不过是希望能从中选出最优秀的来继承江山。可是父皇,儿子和安然以后的孩子,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有一个大隋第一才女的母亲,我们的儿子能差到哪里去?”
“三四个?是男是女还说不准……”运气不好,一个儿子都没有也有可能。但儿子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皇家重子嗣,不过就是希望从中挑选出最优秀的血脉继承江山。可谁生的儿子比得上大隋第一才女生的儿子优秀?更别说她还服过仙丹呢……
嗯,不对,他怎么被老三牵着鼻子将话题引到这里来了?不是给他两个选择么?差一点又上了这小子的当了!哼!
“好了,这些废话就不多说了。你说,你怎么选?朕给你半天时间考虑,你就老老实实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告诉朕!”
话虽如此,但杨昊心里的怒气倒是真的散去不少。大隋第一才女和自己文武双全举世无双的儿子生下来的孩子,让他极为期待。
杨彦立即道:“父皇,儿子知道您不想拿大隋江山来冒险的心情。可就算一切都依照您的心意来,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您就有十分把握吗?说句不好听的话,儿子只想要安然一个女人的想法或许有问题,可这是摆在明面上的小问题,而且明显是您杞人忧天。您不觉得未知的问题更让人担心么?”
“好了,朕不跟你说了。华恩——”皇帝高声将华恩总管叫进来,担心再说下去又给儿子牵着鼻子走了。
华恩总管听到皇帝唤他,立即带人进来,看到杨彦满脸的鲜血,也不禁吓了一跳。
“皇上,平王殿下的伤,是不是让御医处理一下?”
杨昊看了杨彦一眼,心疼得很,却故作冷漠道:“朕看他精神得很,有什么要紧?让他去偏殿里呆着。让人打了水把脸擦擦,免得吓到御医。”
御医会被鲜血吓到么?华恩总管心中想笑,皇上,您就嘴硬吧!心疼儿子不丢人。
杨彦自然也听出父皇的隐含的关切来,不由眼含感激道:“父皇,这次都是儿子的不是,惹您生这么大的气。您对儿子的疼爱儿子都记在心里。以后,儿子再不会惹您生气了。”语毕,他又认真地磕了个头才起身。
杨昊见儿子满脸自己打出来的鲜血,却含满感激地望着自己,心里的触动难以言表。又看着他用受伤的额头磕头,心里更是一抽一抽的疼,忍不住怒斥道:“看你这满头满脸的血就讨厌,还磕什么头?没得弄脏了朕的地毯!”
杨彦唇角含笑离开去了偏殿,心里却想着等会儿伤口包扎好了如何再劝劝父皇。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父皇现在应该打消了对安然的杀意了吧?
就在杨彦离开以后,华恩小声对皇帝禀报道:“皇上,平王妃已经进宫了,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已经带去了摇光殿等候。”
杨昊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小声问道:“平王的伤,不要紧吧?”
华恩开解道:“御医还没有来,但老奴看平王殿下的精神,应该没有大碍。”
杨昊又叹道:“朕当时也是气急了,偏偏他竟然也不知道躲一下……”
华恩当即赞道:“平王殿下实诚呢!父亲训儿子,孝顺的儿子自然是老老实实听训的,又怎么会躲?”
这话皇帝爱听。老三除了太重情,可不是难得的实诚孝顺么?不过这么一会儿,杨昊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他有多么愤怒。
“走吧,既然人都带来了,朕还是去看看。”皇帝起身来,让华恩扶着,往摇光殿而去。
安然坐在摇光殿的暖榻上,心中略微有些不安。
今天一大早,宫里就来人传她进宫。她看是父皇身边的人,以为父皇又要她画画,便准备了画画的工具并将自己刚刚画好的一幅画带进宫来。但是进宫以后,来人没有引她去勤政殿,也没有送她去惠妃的穆华宫,却来了这么一间无人的偏殿。父皇这是要做什么呢?
她坐下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内侍通报说皇上来了。
安然赶紧去门口候着,跪下迎接。
“儿媳参见父皇!”
皇帝进门的时候,站在她跟前停顿了一下,这才道:“起来吧!”
安然起身来,见父皇大步走到主位上坐下,面色微微有些沉重,便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欢欢喜喜地小跑过去,献宝似的将自己准备好的画打开来道:“父皇,您看,这是儿媳新画的。您看看喜欢不喜欢?”
杨昊原本是打算将安然扣下来,视杨彦的态度处置她的。但先前与杨彦说了那么多,他心里的怒气都已经散去,又很想有一个结合父母双方才智的孙子,自然而然对安然的态度又有了转变,与平常相差不大了。
“哦?朕看看。”
看着安然打开扑在案上的画,依然是一幅仙境图。
这是海上的一座仙山,凌空虚浮在海面上,远远看去,只见上面亭台楼阁,繁花似锦,云雾缭绕,完全是有别于人间的仙家胜景。
近处,有一座深入海里的浮桥,一个女子姿态闲适地坐在浮桥上,浮桥不远处有一只海豚探出头来,目光温和像个孩子一般望着女子。女子俯身向前,面色温和,似乎正要抚摸海豚的头。
这女子有一头银色的长发,一双海蓝色的眼睛,五官立体精致,唇角微微翘起,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飘渺的仙灵之气。她酥胸高耸,脖子上挂着一颗菱形的蓝宝石吊坠,身穿一条绣着精美花纹,缀着宝石的西式长裙,是一位典型的西方美人。
当然,尽管京城里已经有了不少从波斯大食来的商人,皇帝和华恩总管却都没见过西方女子,只知道西方女子的毛发似乎与大隋的人不同。
女子漂亮的蕾丝花边和银色长发在海风中飘扬着,远远的,海面上还飞着几只海鸟,以及一轮淡淡的圆月。
只看着这幅画,仿佛就能感受到有海风拂面,清新怡人。
这是一副多么美妙的画面啊!只看着,仿佛就能感受到一丝仙灵之气。皇帝连同华恩总管都不知不觉中沉浸到画里。看到这样的画,若说画画的人完全没有见过仙境,说什么他们都不信。
“这个,是仙境?这就是仙人?”皇帝指着画上的浮空岛和那女子问道。
“这个叫浮空岛,”安然轻笑着解释道,“修真之人需要吸收天地间的灵气,而灵气一般在高山上,在深谷里,在海面上会更浓郁一些。所以,浮空岛是很多仙家宗门的选择,这样能更好的汇聚灵气,又能隔绝凡人的干扰。”
安然又看着画上的女子道:“这是修真的女仙人。她们在筑基的时候基本上就能驻颜,就是我们常说的青春不老。等她们修炼有成,凝结元婴的时候,还可以改变自己的面貌。所以仙子总是美貌绝伦的”
皇帝越听越是神往,忍不住问道:“老三媳妇,这些,你都是自己想出来的?”
安然低着头,带着几分羞愧道:“其实,师傅为了哄我跟他走,给我看过一些仙家胜景,不然,儿媳哪里想得出来……”
皇帝猜测就是这样的。想到这里,他不由看着安然叹气。这么好的机会,这丫头怎么就放过了呢?到了现在,皇帝哪里还能对安然生出半分杀心来。但就这样放任他们不管,皇帝心里又不甘心。
“老三媳妇,先前老三跟朕说,你年纪小,不急着生孩子。可是,你该知道,如今朝中大臣们闹着要朕册立太子,而平王无子,一直为人诟病,你看怎么办才好?要不然,父皇赐两名侧妃给他,好帮着你分忧,你看如何?”
安然震惊地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父皇,而后摇着头道:“如果只是为了孩子,实在没有必要。父皇,儿媳马上都十七岁了,不小了……儿媳想给殿下生个孩子,不想劳烦别人……”安然明白,父皇这是有意试探她的了。难道昨天的事情被父皇知道了?平王府里果真有父皇的人?
这事她绝不能答应,不然以后侧妃没有孩子又要找她说她不贤惠,不知道得添多少麻烦。可是,她又不能让父皇认为她很善妒。这个分寸可得掌握好才行。
皇帝倒是想不到安然如此善妒还如此坦诚。
“你要自己生?不怕危险?父皇看你身子单薄,只怕是……”皇帝摇着头,一副很担心她的样子。
安然睁大眼睛抬头看着父皇,满脸坚定道:“父皇,儿媳不怕危险!而且,为自己心爱的人生孩子,本来就是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儿媳早就想好了,从明年开始,一直生到儿媳三十岁,整整十三年呢,儿媳就算两年生一个,至少也能生六个孩子。”
皇帝想起先前杨彦说的生三四个,而这丫头居然一开口就是六个,不由暗自觉得好笑,好似他们想生就一定能有似的。
想到这里,皇帝忍不住又想,平常百姓似乎还真的是一年一个或者三年两个的生,很多女人一生都要生七八个的。可是后宫里,那么多嫔妃,却难得能生下孩子来。或许,平王的顾虑也有道理。女人多了,难免争斗就多,其实并不利于繁育子嗣。
皇帝想起杨彦四月份跟自己请旨赐婚时说过,他不靠联姻拉拢平衡朝中势力,如今看来,以老三的能力也不是不行。但想着自己如此出类拔萃的儿子居然只有一个女人,他怎么想心里都不舒坦。就算不纳侧妃,怎么也要有几个侍妾吧?
“老三媳妇,你自幼读书,又是个有才气有见识的,当知道何为贤妻。妒忌可是最不好的,特别是在皇家。几个儿媳妇,父皇可是最疼你的,就是朕的公主,父皇也没怎么宠过,你可不要让父皇失望啊!就算不看父皇面下,你想着老三对你的一番心意,也该舍不得委屈他才是?”
安然笑道:“儿媳知道父皇最疼儿媳了。其实父皇您误会了。儿媳不喜欢殿下有别人是不假。但是殿下如果真的有这个心,儿媳是绝不会阻拦也不会破坏的。但是您让儿媳主动帮他找人,儿媳却是不肯的。”
“哦?这是为何?”这丫头倒是真的聪明,这是将决定权交给了老三?
“因为儿媳将殿下放在心里,自然是不能将他推给别人,这样殿下心里也会不高兴的。可是如果殿下自己想要找别的女子,说明他喜欢,儿媳自然也是要为殿下高兴的。总之,只要殿下高兴就好。”
她竟然是这样想的?倒好像真的对老三情深意重。想起之前跟老三的话,想起自己的担忧,此刻再看她,只觉得那双眼睛清澈见底,仿佛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儿,十分难得。
他忽然想,或许老三说得不错,他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才华横溢却纯净可爱的女子。若今后她变了,变得热衷权势,懂得了阴谋算计,变得虚伪,老三对她的感情自然也会变。
“今天这幅画很好,就送给父皇吧。对了,老三先前不小心碰伤了头,等会儿你们一起出宫去吧!记住你说过的话,一切以夫君的喜好为上,这样才算是贤妻。”
“啊?殿下受伤了?”安然眼睛里立即浮现出一层水雾来。“父皇,殿下在哪儿?伤得重不重?”
自从刚才知道父皇试探她开始,安然就在担心这事被父皇知道的后果。父皇将她单独带到这里来,一开始的神情又那样犹豫复杂,她就猜到几分,父皇只怕是想处置她。
安然想起自己前世看过的那些小说电视,却怎么都不能将里面的坏皇帝和父皇联系起来。她所处的情况与任何人都不一样,所以,她每说一句话其实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目的就在于消除父皇对她的杀心,目前看来应该是很成功的,但她却怎么都想不到哥哥竟然受伤了。
皇帝带着安然回到勤政殿时,杨彦都要急疯了。
在偏殿里洗了脸,等了一会儿御医就到了。因为皇帝的人去请的御医,又让带上外伤药,太医院很重视,蔡医正亲自带着一名最擅长外伤治疗的黄御医赶到勤政殿。看到是平王受了伤,又伤在额头,两位御医都猜到肯定是皇上发怒伤的。当然,他们都很聪明的没有问。
杨彦这伤看着流了这么多血,其实伤得不重。御医给他包扎以后,他就回了勤政殿,想让御医也给父皇看看。毕竟刚才父皇一口气没提起来,那样子也挺吓人的,谁知来了正殿,却发现父皇不在,华恩总管也不在,可把他吓得不行。
这个时候,父皇会去哪儿?难道父皇还是没消除对安然的杀意?父皇将安然带去了哪里?会怎么处置她?
杨彦分析着,如果父皇亲自动手,地点肯定不会离此太远。父皇若真的下了决心让安然死或者要断她的子嗣,他自己就不会亲自出面,只让华恩总管去就行了。
杨彦不住安慰自己,父皇亲自出面就表示他心里其实在犹豫,而安然聪明,能说会道,或许还有转机。可这些话他在心里说了无数次,还是于事无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担心起来。
杨彦问了很多内侍和殿前侍卫,知道皇帝去了摇光殿,便匆匆赶了过去。还没到摇光殿呢,他远远地就看到父皇带着安然从摇光殿走出来,一路上还有说有笑的。
杨彦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实处,安然也是一样。两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而后便移开目光。杨彦赶紧迎上去,请安拜见,一脸担忧道:“父皇,您怎么不好好休息?出来做什么?您该找个御医看看的,刚才可把儿臣吓坏了。”
皇帝见他好似没看到安然一般,只担心他的身体,虽然明知道可能有假,心里还是很高兴。
“父皇好好的,看什么御医?”他要是真的在每天的平安脉之外看了御医吃了药,只怕明天朝堂上就会闹翻了天让他立太子。
杨彦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亲自扶着父皇,边走边道:“您要是不想吃药,可以交代御膳房做一些药膳。再说了,什么都没有您的身体更重要。”
皇帝侧头看了看杨彦额头上的伤,只见他包扎以后找了一条锦带缠在额头上,将那包扎的伤口遮掩了一下,看起来似乎不严重。想着儿子并不以头上的伤邀宠,以此换他的愧疚,心里不禁又喜欢了几分。
杨彦见父皇总看他的额头,不由笑道:“父皇别担心,儿臣没事。一点小伤而已。儿臣在边关的时候……咳咳,不说了。说这个好没意思。”说着,他又转头去看安然道,“你不是说要将新画的那幅画给父皇看吗?可带来了?”
安然点头道:“带来了,父皇看了很喜欢。不过父皇,您可说了要给银子的啊!儿媳这画可是要卖上万两银子的。”
杨彦虽然没有说完,但杨昊已经知道了他后面要说的话。这样的小伤与他在边关受的伤比起来,微不足道。他看了看儿子,又回头看了看跟从前一眼与自己说笑的安然,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决定。
杨彦和安然将父皇送回勤政殿,皇帝留他们吃早饭。虽然这顿早饭晚了一点,不过皇帝心里的郁气去了,胃口倒是很不错。杨彦也是饿坏了,吃得一点都不客气。倒是安然在进宫的路上吃了点心的,不太饿,便帮着杨彦布菜。
皇帝见了,暗自点头。老三吃得多,胃口好,表示他是真的心无芥蒂。老三媳妇平日里看着娇气,但看到老三受了伤,却也变得温柔体贴起来。应该也算是贤妻吧!
夫妻两个吃了饭就被皇帝打发出宫回府,至于那幅画的银子,是半点影子都没看到。当然杨彦和安然也没心情计较这个。
两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等到了马车上,杨彦才将安然抱在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她,都把安然抱疼了。但她没有叫一声,反而紧紧地回抱着他。
今天,可真是惊险啊!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了一点。夫妻两人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心里只觉得后怕。
“看来,我要再多做一些准备才行。我留在长安附近的人还是太少了。”万一出了事,至少也能挡一下,给他们离去的时间。
安然想起今天父皇的神情,带着几分肯定道:“哥哥,我觉得父皇应该是被你说服了。不过,居安思危,随时做好两手准备还是有必要的。”
“安然,你真打算现在就怀孕么?”
“哥哥,现在这个情况,难道还能拖么?”
“可是……你要是怀孕了,前三个月要忌,后三个月要忌,生完孩子恢复身子至少也要忌两三个月,哥哥会很可怜的……”
“……”
而在皇宫里,皇帝批阅了几本奏折就停了下来,很冷静地说:“华恩,传御医!”
“是!”华恩总管立即让人去传太医,同时关心地问,“皇上,您可是感觉哪里不适?”
皇帝摇头道:“朕觉得很好,只是忽然有了一个打算……”
之前勤政殿皇上身边的人来传御医,可把太医院的御医们吓坏了,没想到只是平王受了点小伤。现在皇帝又传,可是要问问平王殿下的情况?
太医院的蔡医正亲自赶来,给皇帝请脉以后,带着几分疑惑道:“皇上之前似乎有些怒气郁结于心,虽然现在已经散了,还是要多加注意。若有什么不舒坦的,您直接发泄出来也好,最好不要闷在心里。”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又问:“以蔡爱卿看来,朕还有多长的寿延?”
蔡医正一听,吓得赶紧跪下,口称惶恐。皇上自然是万岁,哪怕你说他还能活一百年,他也可能治你的罪。而要是实话实话,就更要命了,皇帝说你咒他。
皇帝轻笑一声道:“朕不过是因为近来朝中请立太子一事,这才问上一问。朕的身体朕自己多少还是有数的,蔡医正不妨直言。”
蔡医正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可这话,他还是不大敢直接就回。
“皇上目前身体很好,不必太过担忧。”
“嗯,爱卿就直说吧!估计还有多久?朕不是那等昏君,不会因为爱卿说了实话就治爱卿罪的。”
蔡医正头冒冷汗,结结巴巴地回道:“以微臣看,皇上身体保养得不错,特别是近半年来,比前两年都好些。臣以为,皇上就是再等二十年考虑这个问题也不迟。”
皇帝沉吟了一下,不禁笑了笑,温和地说道:“你是个实诚的。华恩,看赏!”
蔡医正捧着皇帝的赏赐出了勤政殿,想起华恩总管的交代,又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脑子坏了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说出去。
皇帝今年五十多岁,再有二十年,就是七十多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也算是高寿了,特别对帝王来说,能过六十的也不是很多。他想起蔡医正的话,说这半年来他的身体有明显好转,可不就是老三回来以后的事吗?
自从老三回来以后,有一个能干又孝顺的儿子在身边,他的心情好了不少,老三又时常叮嘱他一些养身之道,应该也有效果。还有老三媳妇,那是个连神仙都喜欢的孩子,必定是有大福缘的,她嫁到皇家,也让他开怀不少。
二十年,足够他看着老三的孩子出生长大了。就算以后平王有什么不妥,他也来得及纠正。
却说在宫外,有那消息灵通的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
今日早朝,皇帝对平王的态度那是有目共睹的,随后又传出皇上在勤政殿怒斥平王,还砸破了平王的头,随后平王就出宫去了,而皇上又传了御医。
康王安王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很是兴奋。父皇和老三果然生隙了?父皇怒斥老三,老三将父皇都气病了?
当晚,又有人潜入皇宫找华恩总管询问此事。华恩总管自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心里却越发恼恨起来。人啊,就是这么不知足。你帮了他一次,他就缠着你了,还把你当奴才,下一次你要是不肯帮忙了,他就说你背叛。
不行,得想个好法子摆脱那人才行!
这一夜,华恩总管没有睡好。
第二天早朝,难得康王安王两党都没有跳出来提立太子一事。他们都知道昨天平王惹怒了皇上,说明他们之前的计划有用,如此还是慢慢谋划吧!有时候反应太快了,皇上会怀疑他们在宫里安插了眼线。
却不料,就在满朝文武以为即将散朝的时候,皇帝竟然主动提出了立太子一事。
“前些时日,你们不是总是提要立太子么?怎么今天不说了?朕也觉得,是时候立太子了,免得朝中党派林立,相互攻讦,弄得朝堂乌烟瘴气。你们都是怎么想的,现在朕给你们机会畅所欲言。”
皇帝突然来这么一出,甚至跟杨彦都没有商量过,安王康王一党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自然有些应变不足。
于是,平王一派的人抢先出列道:“臣以为,诸位皇子,无论文才武功、办事能力以及在朝里朝外的威望,无人能出平王其右,臣以为,只有平王殿下,堪当此重任!”
有人领头,立即就有出列附议。不止平王一党,连原本中立的势力也全都附议,认为太子非平王莫属。
如此一来,朝中就有一半的人支持平王了,实在让人意外。若换了个皇帝,说不得心里就不舒服了。这还没封太子呢,就拉拢了这么多的人心。但杨昊本身并不昏庸,他很清楚这个儿子的才干更胜过自己,并且也是有心立平王为太子的。因此,他不但没有因此猜忌平王,反而有些暗自欣喜。
“诸位爱卿都支持平王,说明平王甚得人心。朕也以为,平王……”
“皇上,臣有异议!”
不等皇帝把话说出口,户部尚书方大人就出列反对。
皇帝面色一寒,冷冷地看着他道:“方爱卿有何异议?”
方尚书头冒冷汗,但还是鼓起勇气大声道:“皇上,臣以为,平王有能力不假,臣也敬佩,但身为储君,最重要的是传承子嗣。平王至今无嗣,坊间又有传言,因此臣以为立平王为太子不妥。平王殿下就算不当太子,身为皇子,以后一样可以为朝廷尽忠嘛!难道平王殿下不当太子,就不肯为朝廷出力了?”
这话杨彦不好接,但他又不不得不接。
他略一思索,出列道:“本王身为皇子,为大隋鞠躬尽瘁自是应该的,只是皇子也不止本王一个,方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说本王的大皇兄二皇兄也该去边关戍守几年?还有,本王想问问方大人,为何就如此笃定了本王不会有子嗣?”
方大人哪里敢承认自己提议让康王安王去边关?他一时想不到好说辞,只抓住一点不放道:“下官也是听了坊间传言。再说,王爷年近三十尚无子嗣,这也是事实。下官只是为了大隋的千秋万代着想,还请平王见谅。毕竟平王殿下您没有子嗣,以后这江山无以为继,岂不是误了大隋?”
杨彦挑眉一笑,步步紧逼道:“方大人口口声声只抓着子嗣这一条,难道只要有儿子,就能当太子么?方大人的意思,只要有子嗣,就可以不管不顾个人才德?”
“这,这个……”方尚书自然不能这么说。只要有儿子就能当太子,这怎么可能?
皇帝沉着脸道:“诸位爱卿以为,选立储君,才德和子嗣哪个更重要?”
下面平王的人立即道:“历来选立储君,自然是才德更重要。若才德不好,如何能固守江山?”
随即反对党又跳出来道:“没有子嗣,今后江山如何承继?”
“平王殿下刚刚大婚,不过是暂时没有子嗣,袁大人如何知道平王殿下以后都不会有子嗣?”
“这个,坊间传言……”
“坊间传言如何能信?”
皇帝听到这里,当即点头道:“章爱卿说得不错。选立储君,自然是以才德为重,朕这几位皇子,以平王才能最为出众,这是毋庸讳言的。你们反对平王,不过就是他还没有子嗣这一条,担心以后的江山承继。朕也认为,坊间传言不可信。平王身体健康,这是太医院几位御医都诊治过的。”
听到皇帝这么说,平王一系的人都不禁喜出望外,而康王安王一党则大受打击。为什么昨天皇上还跟平王生气,今天居然就连他没有子嗣都不管了?
这时,只听皇帝继续说道:
“朕也明白告诉你们,这太子之位,非平王莫属!朕只有将这大隋江山交给平王才放心。至于子嗣问题,朕也考虑过了。如果三年以后,平王妃都没有好消息,朕会给平王另纳侧妃。若平王三十五岁上都没有子嗣,朕会从皇孙中挑选一人过继给他。希望诸位爱卿以后能同心同德,辅助平王,共创大隋辉煌盛世!朕相信,平王不会让朕失望,不会让大隋的百姓们失望,亦不会让诸位爱卿失望的!”
皇帝态度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已经决定了要把这江山交给平王,哪怕平王真的生不出儿子来,也要立他为太子。
皇帝此话一出,不但百官震惊,就连杨彦自己都震惊。父皇怎么突然之间如此大方了?竟然给了他们这么多时间?
皇帝如此坚定的态度让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剩下一些犹豫的,也是担心平王以后打击报复。
皇帝如何猜不透这些人的心思?当即笑道:“诸位爱卿不要小瞧了平王的心胸。只要你们有真才实学,能为国尽忠,为君分忧,相信平王不会因为之前的分歧对你们有看法的。”
随后,皇帝就责成钦天监选日子,礼部承办太子册封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