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军实力因何超出己方良多,会是什么原因呢?”
董卓垂下头,苦苦思索……
大汉中平二年(公元185年),韩遂、边章、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将数万骑入寇三辅,收右扶风诸羌、氐,盛兵十万,气势滔天。董卓和盖俊并肩御敌,时气候日冷,西凉叛军身无冬衣,恰好天降流火,乃退,董、盖等追击,大破之,斩俘两万。所以说董卓对于盖军的战斗力还是有比较直观的印象。
当时盖俊麾下骑兵四千余,其中有他从京师雒阳带出来的羽林、虎贲善骑射者五百,北军胡骑五百,三河骑士一千,实话实说战斗力在董卓率领的边军之下。唯有射虎、落雕二营兵精将猛,但董卓也不认为他们能超越追随自己十数载的精锐飞熊军。
近些年来盖俊屯田养马于北地,收尽西北之羌胡,组建起数万精锐骑兵,几无敌于天下。
可是……盖军的表现已然脱离了这个时代骑兵的极限,至少战败将领口中如是说。
董卓抬起头,目光扫向李蒙手下仅存的两位司马,问道:“交战时,你等可看到对方异样?”
两名司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皱着眉说道:“说起异样,盖军远则箭重,近则力大,甚至颇多人能够立在马身劈砍,挡之者无有不破。”
“正是……”另一个点头附和道。
“立起来,踩镫?”董卓和李儒、胡轸、樊稠等相视一眼,满脸讶然。蹬乃挂于坐骑左侧,用作上马之用,借之确实可以立起身子,然欲作出劈砍,且是凶猛之劈砍却是不行。
董卓使人询问七八百溃兵,可有人瞧出盖军异样,若有,官、爵、钱,悉给之。诸士卒议论纷纷,半晌有人被左右两个同伴搀扶而出,只见他身上纵横交错,札甲破烂得不成样子,显是受伤颇重,他迟疑着道:“禀太师,盖军无论汉胡,马侧皆备镫。”
董卓闻言眉毛一扬,马镫者,上马之用,健勇者一跃便能窜上马背,从不屑配之,特别是胡人,几乎没有人愿意装备那个玩意。而盖军却人人装备……
那人似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道:“对了,对方双侧都有马镫。”
“双镫?”董卓宽眉一皱,苦思冥想。
李儒也在想,他乃是三辅左冯翊郃阳人,靠近边地,境内也有东羌居住。凉州羌人分为东西,西羌是指陇西河湟以西包括所有治外的羌人,东羌则是当年凉州第三次羌人暴*,段熲悉数平之,未免羌人桀骜,继续作乱,强迁数十万口于左冯翊、右扶风,归入治下,严密监控。由于生长环境所致,李儒少年时代虽读诗书,亦好弓马。
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李儒回过神儿,目光偶瞥脚上的丝履,猛然一怔,穿鞋需穿两只才可走稳路,是不是意味着马镫亦然?
李儒悄悄走到董卓身边,附耳道出自己的猜测。董卓恍然大悟,认为此话有理,威胁医吏,李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便让他陪葬,而后匆匆离开。
董卓回到自己住舍院落,赶走奴仆婢女,使亲卫牵来一匹马,挂双镫于左右。大谷关之战樊稠力敌孙坚数将,被野利偷袭,身中一矛,如今虽能下地走路,骑马却太过勉强,董卓乃命胡轸试验。
东郡太守胡轸和河东太守杨定同属于凉州大人,所谓大人,即豪杰,豪杰之士,其追随董卓达二十余载,弓马岂是一句娴熟所能表达,当即一个飞冲坐上马鞍。
诸人瞩目下,胡轸双脚插入镫内,甩鞭抽马,抓弓连射,箭如飞蝗,四面飞射,再抽刀劈砍,闪转腾挪,力猛灵便,几圈下来,一脸惊色。
董卓急问道:“文才,如何?”
胡轸面色复杂地道:“盖子英真奇才也,亦蠢才也。”
胡轸所言大大出乎意料,董卓奇道:“此话怎讲?”
胡轸感慨叹道:“吾小试之,发觉开一石半弓甚便,许能拉开二石弓,劈砍更是较以往刚猛数倍。此器简便,能力却巨,堪为神器因此我才说盖子英奇才……”
董卓倒吸一口凉气,胡轸从来就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不然梁县之战前,闻其欲斩一青绶整齐队伍,吕布也不会硬着头皮陷害他,因为他真的能做出来这种事来。今其言双镫为神器,那必定是神器无疑了。
董卓目光一凝,又问道:“那蠢才又作何解?”
胡轸低头看了看马镫,一字一句道:“只要有两万备镫骑士,三五年足以扫平天下,而盖俊两年来只得到河东、河内二郡,不是蠢才是什么?”
“……”董卓脑子“嗡”的一声,胡轸虽未明言,但董卓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进京距今两载,盖俊若倾巢南下,己方绝对挡不住他的铁骑冲击。
“文才,你且下来,孤亲自试试……”董卓边上前边说道。等胡轸下马,立刻登上马背。胡轸是他手下爱将,对方的话自然可信,但董卓心头依然有些怀疑,当他双脚踩上马镫的一刻,疑虑尽去,驭马环院奔驰,弓刀轮番上阵,表情同样震惊万分。
想起胡轸方才所言,董卓额上汗水密布,盖俊握此利器,居然一直隐伏,他难道真的是蠢才不成?换了自己,必先南入关中,次平凉州,再收幽州,以三地边军骑兵击内地之步卒,无往不利,三五年内便可定鼎九州,取汉而代之。
董卓失笑,而今自己同样掌握了这等神器,盖俊是愚是智有何关系?
不过,刚才他弯弓时发觉,射出去的箭有所偏差,保守估计要两三个月才能适应。毕竟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是靠双脚驭马,很难一下子改过来。
董卓下得马来,聚文武于大堂商议。既然已经清楚了盖军的实力究竟有多么的强悍,再派援军救援吕布就很不智了,绝对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返。
看出董卓有退走之心,李儒当下道:“太师不如焚毁函谷关,退到新安、渑池一线……”
汉高祖当年定都长安,理由是关中可以‘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汉初分封异姓王,国有大患,后来‘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以亲王镇守国土,孰料又有七国之乱。汉初的乱局根源就在于朝廷只能控制关中。汉武帝一世雄才,自然有所思量。汉朝之本在关中,关中与关东分界在函谷关,因此,弃函谷关而东迁三百里置新关。另,武帝时已非战国格局,大汉国享有九州大地,再无需凭崤函之险、桃林之塞而守,反而需要加强对关东的控制,距离洛阳仅数十里的新函谷关便是为此而生,并延续至今。总结成一句话,新函谷关是一座以监视、进攻为目的的关隘,不以防守坚固而著称。
且函谷关至新安、渑池为崤函古道,号称“终日走硖中,无方轨列骑处”,能够最大程度上减少骑兵的优势,运粮进来也甚是费力,盖俊、孙坚欲从东方发动进攻,难如登天。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退守新安、渑池,与西边的长安,北边的河东余部联系会更加紧密,届时无论是面对朝堂上居心叵测的士人,所图不明的盖俊、抑或气势汹汹的袁术、孙坚……都可以应付自如。
李儒一番话娓娓道来,董卓听得连连点头,有了北邙山帝王公卿陵墓中的数十亿钱财,养兵无忧,又获马镫,耐心修养数月,实力必会暴增,到时再和天下群雄一较高下。象征性的询问一下左右文武意见,诸人当然竞相附和,此事便算定了。
事不宜迟,董卓一声令下,函谷关内数万众马上动员起来……
吕布自将步骑一万四千,携五百车金银珠宝沿雒水南岸一路急行,至某段停下。河对岸即是河南县境,往北行出十数里,再跨谷水,即谷城县,往西便可回到函谷关。
吕布没有令人过河,阴沉着脸徘徊于河边,脸色阴沉。
他临走前告知留守雒阳的司马,日中(11点—13点)焚毁城池,今明明已至日中,东边安静得吓人,没有烟,更没有火光,显然,他的打算落空了。
对方为何没有照他所说的做?
是怨恨被舍弃,抗拒命令,弃城而走,还是盖军大军赶到,攻克了城池,不及点火?无论哪种,对吕布来说都是噩耗。
“中郎……”张辽大步走过来,轻轻呼唤。
“……”吕布扭头向后。
张辽皱着眉头说道:“形势危急,不能再拖延了,必须尽快渡河。”
吕布点点头,面无表情道:“你去组织人手吧。”
“诺。”张辽抱拳而退。
吕布把目光重新转回雒水,面对清澈的水面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有预感,回归之路必有一番血战。
一万四千步骑大军,只有两千人是他的并州嫡系,余者皆为凉州兵、京师禁军,他不介意以这些人为盾牌换得生路。
当然了,弃军逃跑,他在董卓心目中的地位定会一落千丈,或许就此一蹶不振也说不定,是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绝不会抛弃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