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明珠夫人唱的是一曲古越小调,古曲幽怨空旷,缠绵悱恻,听着仿若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魂魄飞向何方?只见一曲唱罢,丁崖不得不佩服明珠夫人的唱功,夫人温柔一笑,落座饮茶。身旁的是一片葱翠的竹子屏障,一些夕颜的藤蔓缠绕在竹子身上,几朵娇俏的夕颜迎着黄昏开着白色的花蔓。微风一吹,轻轻颤动,彩蝶顿时纷飞,掩入丛中。
明珠夫人看着丁崖道:“我知道这次你为何来找我,所以才特意支开司马追风。”
丁崖点点头,“夫人果然聪明,我是想向夫人打探赤龙珠到底有何秘密?”
明珠夫人欲言又止,然后叹息道:“先夫单狂人痴爱收集世间珠宝,花费毕生心血建立了明珠山庄。”
丁崖点点头,“然而在单庄主看来夫人应该是那颗万中无一的明珠!”
明珠夫人叹息:“明珠虽好,但却有泪。”
丁崖不解,“何故?”
明珠夫人看着他道:“丁崖,现在我的身边已然无人可信,自从我先夫一年前亡故之后我便从未如现在这般袒露心声,即便是在司马追风面前也没有,你知道吗?”
丁崖不解,“夫人莫非有难言之语?”
明珠夫人摇头叹道:“我并不爱我的夫君,从未有过半点爱意。他喜好收藏这世间上最美的宝珠,而我也只不过是他的收藏品之一。你可知道再美丽的宝珠倘若要被关在黑暗的藏珠阁内不见天日,成天只与夜明为伴是何种凄凉滋味?在这明珠山庄我就是这种感觉,这儿没有我所爱所想,这儿只是他的世界,因为他的狂念,便要改变了我的一生。”
女子的命运宛如浮萍,聚散全不由自己,心想明珠夫人纵使貌美聪慧最终命运也只能如此,和一个不爱的男人,困在一个永无尽头的明珠世界,然而眼中却无一点光芒,即便夜明围绕一身,却也冷清得极。
丁崖叹息,“难怪明珠有泪,因为遇见的不是自己的所爱所想。”
明珠夫人叹道:“后来某天单狂人突然带回了两颗赤龙珠,之后便冷落了我,成天只是研究他的赤龙珠。有一天,他突然很高兴的告诉我赤龙珠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他还把其中一颗赤龙珠进献给了当今皇上。”
听完明珠夫人的话,丁崖诧异,“那么赤龙珠的秘密是什么?”
明珠夫人摇头道:“他没有说,可是他死后我也觉得奇怪,终有一日我仔细端详,居然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是什么?”
明珠夫人颤抖的道:“灵魂,我先夫单狂人的灵魂……就在那赤龙珠里!”明珠夫人此刻说话的语调都提高了许多,让丁崖都觉得有些惊恐。
丁崖诧异,看着明珠夫人那惊悚的目光,无法置信的道:“人的魂魄?怎么可能?”
明珠夫人道:“世间上未可知的事那么多,你又如何肯定不存在呢?有时候真实的事情莫不比神话还要离奇!”
丁崖满脸愕然,诧异的看着明珠夫人,虽然说人的灵魂在死之后若遇到有灵性的物件确实有可能会被封印在物件当中,可是明珠夫人此次遇见的是否真的是单庄主的魂魄作怪呢?丁崖不敢肯定,这次的事件到底真是鬼魂作怪还是人为呢?疑点重重,似乎每个人的心里都隐藏了秘密,这让丁崖觉得有些混乱。
明珠夫人忽然拉住他的手道:“我没有骗你,他生前曾叮嘱过我不能弄丢赤龙珠,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我性命不保!”
“所以夫人才如此急切的要找回丢失了的赤龙珠?”
明珠夫人用力的点点头,握住丁崖的双手又紧了些,冰冷颤抖的手宛如秋水一般柔弱,她颤抖的道:“还记得那天我们在藏珠阁内发生的事吗?我想是他的魂魄来找我了……我将他最爱的明珠弄丢了,他一定……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丁崖心想难怪明珠夫人会对鬼神之说如此深信,原来之前她曾经在赤龙珠内窥看到单狂人的魂魄。但这一切是否真的是单庄主死后在作怪呢?他心想先安抚明珠夫人不安的情绪再说,便道:“夫人,也许是有人在故作神鬼,想要吓唬夫人,你不要担心,我会尽快查清此事。”
明珠夫人点点头,此刻眼神涣散的道:“昨夜,我似乎感觉单狂人回来找我了……窗外站着他的影子,我一夜颤抖不眠,就怕他推门而入。后来我推窗去看,窗外居然根本就没有人!”
丁崖不解的摇摇头,“自从赤龙珠失踪后玄武镖行和司马追风应该加派了人手保护夫人,按道理来说他们不可能疏忽到有人走到夫人窗前都未曾发现。为何夫人会有如此错觉?”
明珠夫人摇头不解,满脸忧愁:“难道是赤龙珠丢失之后我心神不宁,所以才会产生如此幻觉?”
丁崖点点头安慰明珠夫人,然后告别明珠夫人离去。
夜,很快来临。夕颜盛放得如火如荼,白得犹如一只只鬼魅的魂魄,在绿色的滕迈上随风飘摇摇荡。
明珠夫人依旧无法入睡,她的目光透过枣红色的丝绸被子朝窗外的方向打量,十根纠结的手指紧握住冰冷的缎面发抖,此刻她几乎要叫出声来,原来那个黑影又再次出现在了窗外。明珠夫人喉咙发紧,一双手正慢慢从她的身后探出,她差点失声叫唤,只见那人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冲她摇摇头。
明珠夫人看见来人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此人正是丁崖,不知他是何时潜入了自己的卧房?只见他朝窗外的黑影指了指,然后拔出红色魔焰破窗而去。屋内明珠夫人失声大叫,一片白色窗纸被刀划破,然而窗外空无一人,只见曲桥上莲花灯柱的灯火照耀,似乎有一道黑色鬼影闪过河塘。丁崖歪嘴一笑,举刀刺去。
此刻曲桥对面迎面而来一人,诧异的躲过丁崖致命的一刀。透过桥上的灯火才看清来者竟然是逆风行,见他诧异的目光看着丁崖,大叫:“丁崖?你怎么会在这儿?!”
丁崖见此人是逆风行,不由叫道:“有人闯入了明珠山庄!”
逆风行大惊,居然有人敢在玄武镖行眼皮底下造次,连忙打了个响哨通知四方埋伏的人四处寻找起那个神秘人。
此刻屋顶上的李霆也翻身跃了下来,形如柳叶,落定后对丁崖和逆风行道:“四处无人!是不是看走眼了?”
丁崖摇头。
李霆道:“此刻,你怎么会在明珠夫人房中?”
丁崖叹道:“我怀疑有人想对明珠夫人不利!”
逆风行大惊,不由诧异的道:“何故作此猜测?”
丁崖道:“有人故弄玄机,想要装神弄鬼吓唬人!”
众人寻觅了一段时间仍旧毫无收获,丁崖心想如此耽搁的时间越久找到的机会越渺茫。当他回到明珠夫人房内,只见司马追风已然赶来,诧异的看着丁崖道:“发生了什么事?”
丁崖道:“刚才明珠夫人房外似乎有人!”
司马追风诧异,握紧手中的柳叶剑道:“你确定?!”
丁崖点点头,司马追风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对,便对明珠夫人道:“夫人,你怎么样啦?”
明珠夫人似乎受到了惊吓,满脸不安的看着司马追风道:“追风,看来我们要加派人手啦!”
司马追风点点头,然后看着丁崖道:“你又是如何进入夫人的房中的?”
丁崖用手摸了摸鼻子,然后道:“之前夫人说夜晚看见有人影站在窗外,我当初以为是夫人的幻觉,心想是不是有人在夫人的食物或香炉中放了些能够迷幻人的药物,所以让夫人产生了幻觉,于是我不动声色的躲入夫人的房间,希望能够替她找出原因。”
明珠夫人点点头道:“没想到,并不是我的幻觉……真的……真的有人在窗外!”
丁崖点头道:“刚才各位都在哪儿?”
李霆道:“明珠夫人房子四周都有镖行的人把守,而我当时则守候在房顶位置,并未发现异样!”
逆风行道:“我在河塘附近埋伏,也未发现异样,倒是你赶来才发觉有人进入,不过并未见过你所说的黑影。”
司马追风道:“我当时在前厅巡视!”
丁崖诧异,“那就奇怪了,按道理黑影不可能瞬间消失才对!”
明珠山庄内一片喧哗之后,众人在山庄内又重新搜查了一遍仍旧没有收获,丁崖四处查看也并无自己心中怀疑的暗道。
看着石柱灯笼里忽然扑入一只飞蛾瞬间便被烧焦,丁崖不由眉头一皱,这真是一场飞蛾扑火的行动,到底是谁在暗做鬼影呢?丁崖心思混乱低头看着绿色的荷塘春水发呆,心想此人能在玄武镖行眼皮底下行事果然有些厉害,就连逆风行如此厉害的刀客都没能察觉到此人的行踪,难道真是自己眼花看错?可是丁崖心里明白他没有看错,明珠夫人也没有看错,当时窗外的确有人影。
离开明珠山庄之后,丁崖一路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明珠山庄的诡异事件一波接连一波,这让丁崖无从下手,如今窗外人影一事更让丁崖念念不忘,毕竟是自己亲眼所见绝不可能眼花看错,当时那窗外的确有个人影,可是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他的用意又何在?赤龙珠身上究竟有着什么秘密?他想绝非明珠夫人所说那般怪异,那宝珠内藏着的一定不可能是人的魂魄,而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因为他已经破解了对方如何在石室消失的秘密。
这一路想着,人已经走到一处卖混沌的小店,此刻炉中星火冉冉,四周十分安静,擦得光亮的桌子上没有几个客人在吃东西。丁崖觉得经过明珠山庄这么一闹腾自己倒是有些肚子饿了,于是便要了碗混沌,要了一只白斩鸡,再要了二斤白酒准备小酌一番。他不紧不慢的饮着杯中的酒水,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突然仰头看着明月叹道:“跟了我这么久也累了吧!何不走出黑暗,一同饮上一杯?”
黑暗的小巷里闪出一个人影,此人一把锋利的柳叶长剑不由分说的刺向了丁崖手中的酒杯,丁崖飞身掠起,一脚踩在板凳上,一脚弹开了他快速而来的利剑,然后站在桌上潇洒的仰头喝下那杯酒。司马追风咬牙一怒,只见他手中的柳叶剑随风轻盈晃动,宛若瞬间飘落的随风柳絮,剑锋忽然甩向了丁崖的脸上,这一次丁崖不再回避,而是主动出击,把刀利落的挡住他缠绕而来的利刃上,快速袭到他的面前。柳叶剑和普通的剑不一样,即便剑身被丁崖挡住,可是四周的剑气却宛如随风摆动的柳丝,不动声色的划向丁崖的身上。
丁崖双手运足力气,催动红色魔焰发出一股红色气流将那些无形的剑气一一打散,然后歪嘴一笑道:“你准备就这么一直打下去吗?”
司马追风收回了他的剑,只见他双手怀抱柳叶剑不紧不慢的走来坐下,然后把剑搁在桌上,看着丁崖一副闲暇的模样道:“明珠夫人一月之期将至,你可有打探到什么?”
丁崖歪嘴冷冷一笑,“你关心的恐怖不是赤龙珠的下落吧!”
司马追风不语,然后冷冷的看着他,那目光似杀人一般冷厉。
丁崖并未回避他杀人的目光,反而含酒微微一笑,“天下美人都一样,而天下英雄却不同,不过你甘为美人而委屈自己确实难得。”
司马追风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丁崖叹息,半翘着腿看着明月道:“明珠虽美,但却有泪。”
司马追风不解,被丁崖摸不着头脑的话搞得有些气愤,“你是何意?为何老是缠着明珠夫人?”
丁崖微微一笑,并不着急回答,倒了一杯酒给司马追风,慢吞吞的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丁崖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不过明珠夫人也不是我的所好,所以司马兄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司马兄心里怎么想的?”
司马追风道:“明珠山庄失窃,夫人日夜心神不宁,我只希望你能早些替她找回赤龙珠,然后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
丁崖点点头,替自己倒了一杯酒道:“究竟哪一个世界才是属于自己的呢?有的时候我也不太明白,不过我明白我这次来明珠山庄的使命是什么,不会打扰到你们的世界太久!”
“放肆!你怎可如此说明珠夫人?”
丁崖歪头一笑,“是你多想了,我说的‘你们’是指你和云公子。”
司马追风看着丁崖亦正亦邪的笑容,月色清冷照耀着他闪烁的黑眸,不由让人有些猜测不到他的心声。
司马追风道:“丁兄,我知道你并无恶意,只是你离夫人太近总是不好的!”
丁崖哈哈一笑,然后对司马追风道:“我听夫人说你在明珠山庄已经有十四年的时间了,为何在同一个地方呆那么久也不腻呢?”
司马追风道:“身为护卫我一辈子都是明珠山庄的人,哪儿会有什么自己心中的世界呢?所愿所想都只有明珠山庄罢了。”
“呵呵,我此刻开始有些佩服起单狂人了,他可真是个奇人,竟然为这么多人画地为牢。你就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何?还是明珠山庄本就有着你所爱所想的东西呢?”
丁崖的话点到即止,并无敌意,司马追风也不是笨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见他渐渐放松身心,举手饮下一杯道:“我跟随单庄主有十多年的时间,庄主喜好收集明珠,已经到了痴狂的地步,直到他遇见了明珠夫人……明珠夫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聪慧的女子,她美丽的光泽胜过夜明!”
丁崖点点头,“看得出来,不过司马兄,单庄主已死,你为何不敢带明珠夫人逃离这个牢笼呢?”
司马追风诧异,转头看向他道:“牢笼?!”
丁崖仰头看着飘忽不定的黑云萦绕,此刻月儿朦胧,似有醉意的道:“是啊!起码明珠夫人是这么认为的,她曾经告诉我明珠山庄只不过是一个冰冷黑暗的牢笼。”
司马追风无法相信,摇头道:“明珠山庄卧有万千珠宝,只有这些珠宝才能衬托出明珠夫人的高贵,她怎么可能说明珠山庄是个牢笼呢?”
丁崖摇头不知,“或许是因为我是个陌生人吧!心想总有一天我是要离开的,所以她会这么跟我说。”
司马追风神情有些低落,竟然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饮下,“没想到夫人心中是这么想的……可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丁崖道:“我这个人其实很简单,衡量活着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看活得开不开心,即使有上千珠宝围绕,但那都是死物,还不如一季花开绵香来得醉人,哪怕花儿总有一天会凋零,美人总有一天会老去,伤心断肠的事总会来临,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过的好。司马兄,其实我觉得你是夫人身边最忠诚的护卫,倘若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或许人生会变得开心许多!而明珠夫人亦会一样!”
司马追风呆呆的道:“会吗?”
丁崖微微一笑道:“改变目前的生活并不可怕,或许还有另一个世界等着你呢,你不去试过怎么知道?”
司马追风沉默不语,丁崖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知道世界上最稀罕的珍珠便是鲛人的眼泪,可鲛人却不为情爱、伤痛而流泪,他们的眼泪只为自由而流,连鲛人都知道自由才是人生最大的向往,而你们为何却要为了这一堆死物而画地为牢,囚禁身心呢?”
司马追风突然无语,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番话,而他也从未对别人说过自己内心隐藏的秘密,可是眼前的人却如同他心灵深处的另一个自己,窥探分明,居然如此懂得。
丁崖微微一笑,眼神中似乎透露出些许难以察觉的温柔,他道:“我知道其实司马兄心里最放不下的人就是明珠夫人,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谈谈赤龙珠失踪的事吧!尽早替明珠夫人找到赤龙珠,也好让她安心!”
司马追风点点头。
丁崖道:“司马兄,请你告诉我赤龙珠丢失当日有些什么人在场?”
司马追风道:“逆风行,还有玄武镖行的‘七贤士’。”
丁崖道:“‘七贤士’?”这七个人便是江湖中传说宛如影子般融入尘埃中的神秘守护者,他们负责长年看守明珠山庄的藏珠阁。
丁崖点点头,“李霆当时在场吗?”
司马追风摇头,“不,他不在。”
丁崖点点头,“不过他今日在场。”
司马追风道:“听说‘七贤士’被派去保护舍刀司去了,所以玄武镖行换李霆前来。”
“哦?发生何事?”
司马追风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近日来京城陆续发生了刺杀事件,很多王公大臣都死了,十三门怀疑是血影组织干的,已下令追查血影。”
听完司马追风的话,丁崖内心深处那条敏感的神经被触动了,他道:“那血影组织是个杀手集团吗?都是些用剑的家伙吗?”
司马追风诧异,“难道丁兄和他们交过手?”
丁崖点点头,心想不久前刺杀自己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血影。
司马追风摇头道:“这就奇怪了,他们为何要刺杀你?”
丁崖道:“依你之见,会不会和明珠山庄失窃案有关?”
司马追风摇头,“应该不可能……我们明珠山庄从未和血影有过关系。”
丁崖点点头,然后拍拍司马追风的肩膀道:“司马兄,下次出手的时候小心一些!”
司马追风想到刚才的事,不由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