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刘言和尹心水逛完新开的超市,一人提了一大包东西回来。尽管尹心水的月薪是刘言的两倍还多,但刘言还是坚持自己付钱,说男人付钱是原则问题。
等到了门口,他们看到一个面貌清秀,很能博得年轻女孩好感的小伙子,高挑身材,一身名牌,正踌躇不安地搓着手,来回踱着步子,身后停着一辆野马gt小跑,模仿电影《变形金刚》里的警车路障装饰,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尹心水似乎认出了他:“你……你是方恬以前的男朋友吧?”
不等那人回答,尹心水便对刘言说:“这位是我警校的校友……”但她很尴尬地忘了他的名字,据说这小子特别喜欢在外面惹事生非,这恐怕也是方恬不再愿意理他的原因。
好在小伙子很机警,察言观色,马上说:“我叫滕跃。”
他和她都没多做介绍,但刘言已经猜得不离十。二十五六岁年纪就能开上野马跑车,滕姓又偏,只可能是烟州电业公司的老总滕敬崖的公子。刘言的父亲是改制后退下去的,老电业局变成了现在的电业公司,管理四五个城市的电力,滕敬崖属于副厅级干部,年薪丰厚又堂而皇之地办各类企业:水泥、房地产等等,是个很少有人敢得罪的主儿。
滕跃温和地笑笑:“尹警官,我听单知语——是你的高中同学吧?听单知语说方恬就住在七楼。正好你们回来了,帮我开一下电子门吧。我按了门铃,可她现在不理我了……”
尹心水怔了怔,有些窘迫地问:“怎么……?你不知道吗?方恬半年前就移民美国找她父母了,她现在还是一个小镇的警长呢!现在七楼B号没人住……”
滕跃瞪大眼睛:“什么?我……我在马来西亚的大伯家呆了半年……我不知道这件事呀……她说走就走,居然也不告诉我……!她为什么这么对待我呀?她要我不打架,我早就不打了,她说我是花花公子,可我遇到她之后我还花过谁呀?我就喜欢她……”
尹心水正色说:“滕跃,你别误会,小恬不是这种人。一是她自己家境虽然也不错,可毕竟跟你条件相差太大,怕别人背后议论说她攀高枝。二是……也是最重要的,她曾经跟我提过她不得不改造你。没错,你是跟那些处处留情的lang荡子弟不一样,可对感情还算比较专一。但你的其他方面太任性了,简直可以说是不负责任。你大一大二两年内打了多少次架?你从警校被劝退了两次,要不是你爸爸的关系,你根本上不了大二!到了大二你居然穿着警服去帮人斗殴,被开除是正常的,谁还能容忍这样的学生?再说,你爸爸和秦伯乾走得很近,西郊那个盛世桃园楼盘,怎么拆迁成功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当初就是你爸爸收了秦伯乾的好处,私自霸道地给当地整个村子断了电!恬恬是个很保守,又嫉恶如仇的人,她不想有一天你堕入了邪道,或者你家因为腐败家破人亡,更不愿意必须面对秦伯乾的时候和你站到了对立面。等她发现她实在没办法改造你之后,就决定放弃这段感情,忘记你并且离开你……”
滕跃急切地问:“到底去哪儿了?她到底去哪儿了?”
“内华达州一个叫锡林的小镇,听说周围都是沙漠,采购人员像货郎一样每月来回一次,要走很久,地图上也找不到,得专门去当地买旅游地图才行。对了,你……你该不会是……?”
“对,谢谢你尹警官,”滕跃神色坚定,信誓旦旦地说,“我这就买机票,我要去那个小镇找到她,向她求婚!”
一星期后,内华达山附近绵延近三万平方英里的茫茫沙海间,一辆破旧的二手别克越野正颠簸着,在仙人掌林立的95号高速公路上行驶。极目远眺,一望无垠的荒漠充斥着悲凉的死意,这里白天不见得有多热,冬日晚间却会降下漫天鹅毛,气温低得难以忍受。内华达的本意就是“冰雪覆盖”。
拓荒区南部就是著名的拉斯韦加斯,但可惜的是别克车的主人必须往北走,深入美国西部蛮荒传说最多的神秘之地,去寻找自己的爱人。这里是牛仔的故乡,北美矿业的发源地,故而大多数建筑保留了19世纪那种狂放而又凄冷的独特风格,这一路上能看到的人类建筑越来越少,而且几乎都是些废墟,鲜活的生命只剩下了那些很少见过人类的温顺食草生物。等到第三天,白色的雪和深红色的沙丘就是仅存的眼睛能够捕捉到的景观了。近百年来,这里曾经有数千架飞机如同百慕大一般消逝无踪,使得它的成名伴随着异样的血腥味。
滕跃调着广播,在仔细聆听天气状况,他的后排座上装满了各类食物和饮料,如果突然有大风雪,这些足够应付一阵。滕跃在国外呆了不少年,口语也不错,不存在语言障碍,天气预报播送之后,开始放送老辈子的流行组合清水乐队的经典情歌,他也能跟着哼上两句。
滕跃哼着哼着,发现除了自己和收音机里的声音,还有个不协调的杂音。他瞥了一眼前方,发现有一辆破旧的小卡车,一个穿戴邋遢,又矮又瘦的白人正在向他大力招手,还喊着什么。滕跃当然不敢停车,他知道这里不比国内,在物质极大丰富的国度里,什么变态杀人狂都有,这里连续开了三天都是荒漠,渺无人烟,人家要是想害自己易如反掌,而且越是慈眉善目不引人注意的,越有可能变态得厉害呢。滕跃在警校练了几下拳脚,除了杨兆林之外很少有人能把他揍趴下,论打架也算把好手,可在这个枪支泛滥的世界里,一切都变得平等了。
那人见滕跃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突然加速向这边跑来。滕跃对这辆刚买回来二手车还没有完全熟悉,一时没来得及躲开,便被他逼得硬生生刹住。滕跃不是美国公民,初来乍到也没有买枪的路子,只得将从工具店里买到的一把大切肉刀攥紧,防止对方突然发难。
“老兄,”那人用浓郁难听的俚语沙哑地喊道,“我是本地人,车坏了,带我去锡林镇好吗?”
滕跃不知该如何拒绝他,便虚张声势地说:“好啊!我正巧要去锡林,那里有人要聘请我当功夫教师呢,你给带个路吧!”
这个相貌猥琐的汉子看来没什么不良动机,并未因此神色有所变化,点点头,讨好地笑着打开车门。滕跃闻到车油和汗臭混杂在一起的怪味,有些作呕。那家伙咧开嘴巴,一边冒着臭气一边说:“叫我邓肯好了。年轻人,你是第一次来本地吧?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中国人。我来找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也是中国人?”
“是啊,女的。”滕跃追问,“你认识?”
“不清楚。这镇子虽然不大,中国人可真不少,大约二三十家。你能详细说说吗?”
滕跃诧异了,暗想:“怎么会有这么多中国人?”
邓肯似乎看出来他的疑虑,说:“你不知道锡林的历史。这可是个古镇,最少存在了两百多年。1850年发现康斯培克、卡姆斯托克金矿的时候,先是吸引了外地人来挖掘,随后大批的中国劳工就涌进来。这帮伙计们可是精明,也不跟别人抢着挖,而是在金矿发现地附近开了很多旅馆、托运站、酒吧和饭店,甚至还开工具店专卖铲子锄头,最后挖金子的不一定能挖得到,可他们都发了。据说那时候可不止发现了金子,还发现过更值钱的矿物,引起了不少火拼……当然,这些都是听老人们说的,我也不大清楚。总之现在这些中国人就是当年那些精明人的后代,世世代代都没走出过这里,甚至有的还留着辫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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