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凌月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的,眼前的一切都在颤抖。看着姚嘉儿得意又猖狂的背影,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输了。
不光是输给了邓绥,还输给了这后宫所有的女人。
她们一个一个的,不是都看出皇帝心里根本就没有她吗?
“皇后娘娘……”莫璃和莫玢都吓得不轻。
姚美人才退出殿去,皇后便身子一歪,整个人根本就坐不住了。
“小姐,您千万别生气,为了这样的人犯不上。”莫璃含着泪劝道:“如同小姐所言,她根本就是一直养不熟的白眼狼。既然早就知道是这样,又何必动怒,身子总是自己的,不值当。”
“没能为陛下诞下皇嗣,没能让陛下爱重,更没有把持后宫局面的本事,我这身子要不要,又有什么关系?”阴凌月一把搡开了莫璃,恶狠狠的吼道:“都给我滚,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小姐,您别乱动,当心伤口。”莫璃吓得不轻:“伤口好不容易好一些了,您……”
“滚!”又是一声怒吼,阴凌月把自己的嗓子都喊疼了。“通通给我滚出去。”
莫璃和莫玢伺候她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她如此的气急败坏。想来这一次,姚美人是当真将她气得不轻。
两个人战战兢兢的应声退下,谁都不敢离开门口,生怕皇后一时气愤,做出了什么不理智的事情,那就追悔莫及了。
“很好,姚嘉儿,很好。”阴凌月晃晃悠悠的走到梳妆台边,看着镜子里面容憔悴的自己,想着姚嘉儿的话,泪水不禁涌了出来。她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
三年的时光,陛下真的就对她一点都不在意吗?
她的真心,在皇帝眼里就这么不堪一击?
“我不信,我不信,我才不会信……”阴凌月抓起了一盒胭脂,扭开就往自己脸上扑。“陛下心里怎么会没有我,陛下怎么会一点都不在意我。姚嘉儿,凭你也敢这样质疑陛下对我的恩宠么?你也配!”
嘉德宫同样在惴惴不安的气氛之中。
倒是不为别的,邓绥一大早起就觉得身子不爽,特意让人将苏文苏太医请了过来。
苏太医刚到,邓绥便吩咐众人退下,只留了苏太医一人在内室,敞开了门说话。
门外,思柔和美淑把守着,没有人敢轻易靠近,想来也没有人能听见里面再说什么。也是因为如此,才叫人紧张,好好的,邓贵人怎么就不痛快了?
怎么还请的是皇后举荐入宫的太医呢?
“邓贵人有何吩咐?”苏文见她半晌不吭气,于是客客气气的开口:“不知道微臣有什么能效劳的。”
“哼。”邓绥抿了抿唇:“算子待我是越来越客套了。怎么,后宫里的日子过得舒心,算子是不打算出宫了?”
“贵人说笑了。”苏文有些不好意思:“是入宫还是出宫,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总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就是了。何况宫里没有什么不好,所穿所用,都是宫外面比不了的。反正同样是请脉看症,在宫里和在宫外同样都是救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为何不能留在这里呢。”
“你说的可真是轻巧极了。”邓绥不喜欢现在的苏文。感觉是真的和从前大不相同了。她闹不清苏文到底有什么目的,要帮什么人,但是她很清楚,他绝对不可能不为了好处。银子什么的无所谓,这些年他赚了不少。
可权势却像一块流油的肥膏,这时候不咬一口,就太亏着自己了。
“贵人见笑了。”苏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行了,知道你光阴金贵,等下还要去给皇后治伤,就不兜圈子了。”邓绥侧身从身后拿过一样东西,放在了面前的漆木桌面上。“你看看这个。”
“诺。”苏文双手接了过来,捧在手里细细一看,便是不由得愣住了。“这是……人皮面具!贵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若非江湖之人……想必是不会用到此物。”
“说来也是巧了,这东西不但出现在了宫里,还出现在本贵人面前。”邓绥边说话,边仔细留意着苏文的表情。“算子瞧着东西眼熟吗?”
苏文将人皮面具展开,放在面前细细的看,不由得惊住了。“这是……”
“你也认出来了!”邓绥抿唇而笑:“这东西,乍一出现在眼前,当真是吓人一跳。”
“微臣瞧着这面具做工粗糙,且背后像是用了迷糊熬成的胶来粘贴面庞,想来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应当就是糊弄事情的小人所为。”苏文心里纳闷,会有人冒充清河王入宫恐吓邓贵人呢,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是么。”邓绥倒是不懂这些:“你说说看,这怎么糊弄了?”
“贵人有所不知,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皮面具工艺师傅,都有自己研制调和的浆糊。也就是胶。他们的胶甚好,贴在肌肤上不会有任何感觉,且持久。不似这米熬出来的浆糊,一沾水就容易被冲掉。”苏文看了又看,道:“不过此人手艺也不错,能将人面做的
这样精巧细致。指不定是哪位名师的高徒也未可知,只是还没得到师傅全部的真传。”
“倒也罢了。”邓绥不关心这个,她关心的是背后指使刺客戴面具入宫的人到底是谁。“永祥里现在关押着一名要犯,可是这个人的嘴巴很严。即便是手筋脚筋都断了,牙齿也被打落不能嚼舌,他还是不松口。听说自从进去到现在,粒米未进,滴水不沾,下了决心求死……”
“贵人的意思是……让微臣撬开他的嘴?”苏文不免奇怪:“可微臣不过是一届太医,有什么权利做这样的事情?何况微臣可是皇后娘娘举荐入宫的,总不好明目张胆的帮贵人办事吧?”
“就知道你要推诿,各种借口。”邓绥饶是一笑。
“贵人恕罪,微臣不敢。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苏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要是想撬开一个人的嘴,一定有办法。”邓绥言止于此,便不再做声。只是沉眸看着他。
她这眼神,谁锐利也未必见得有多锐利,说柔和却又有很多深邃的东西难以捉摸。这一看便是好半天的功夫,直叫人心里发毛。
“好了好了,贵人您别这样,微臣尽力一试就是。”苏文有些受不了,硬着头皮就答应了。
“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早点这样痛快不就没有这些烦心事了。”邓绥笑着说:“那就说看,你有什么办法。”
“有一种药,服下去便会问什么答什么。”苏文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但这只限于一般人,倘若入宫行刺那名刺客意志力非常顽强,这药也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要不要给他尝试,全凭贵人您做主。药我没待在身边,等下劳烦贵人身边的人跟我回太医院取药。”
“就知道找你一定有办法。”邓绥心里宽慰不少:“那就谢了。”
“贵人客气。”苏文连忙起身:“若是贵人没有别的吩咐,微臣这便告退。”
他想着要不要赶紧想办法,知会清河王一声。有人利用人皮面具在宫里为祸,这不是明摆着给他找麻烦吗?
“且慢。”邓绥见他若有所思,不免好奇。“算子看样子有心事啊。今日你帮我一回,你有什么心事也大可以告知本贵人。若是能帮衬,本贵人绝对不推脱。”
“劳烦贵人费心了。”苏文连忙打马虎眼:“微臣糊涂,正在想那种药放在何处了。该不会是忘带进宫了,如此,岂不是要耽误贵人的事情。所以心急着回太医院赶紧找找。”
“你倒是尽心。”
“受人之命,理当如此。”苏文谦和道。
思柔在外面轻轻道:“小姐,巩台来传话,说永乐宫的安固来了。这就要请苏太医赶紧过去,皇后娘娘的伤口撕裂了,人已经昏过去。”
“什么?”邓绥有些惊讶:“皇后的伤不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吗?好好的怎么会伤口撕裂?”
其实她心里明白,这事情一定和姚嘉儿有关。
只不过在宫里度日,太聪明了不是什么好事情。能糊涂的时候,谁都要尽量的去装一装。
也省的树大招风,凭白的为自己招来灾祸。
“那苏太医就赶紧过去吧。”邓绥显出了忧虑之色:“你先过去看看,本贵人稍后就到。”
“诺。”苏文答应着就退了出去。
思柔和美淑这时候才进来。
“小姐,好好的皇后怎么会伤口撕裂?”美淑不懂:“即便是生姚美人的气,也不至于跟自己过不去啊。这一回,她不是伤的挺重的吗?这身子要是再不好,只怕后宫里就快要没有她的安身之地了,何至于为了个姚美人,就冒这么大的风险啊。”
邓绥略微一想,心里就有数了。
“为了心中所爱,做什么都不为过。有些人就是这么认为的。”
“小姐的意思是……”思柔没听明白。
“皇后没有子嗣,阴家又屡次得罪陛下。前些日子,陛下待皇后不冷不热,即便是去了永乐宫,也鲜少留宿。而这些日子,倒是因为皇后的伤势,陛下时常过问,每每亲喂汤药,殷勤得紧。想来是皇后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苦肉计维系恩宠,才出此下策。”
说真的,邓绥心里觉得凄凉。
身为妻子的,若是只能靠这样的法子留住丈夫,无疑是可悲的。
且她能留得住一时,往后怎么办?
同样的法子这回管用,下回又该怎么办?
“小姐明知道她是做给陛下看,怎么还要过去?”美淑撇嘴道:“由着她做戏也就是了,反正咱们眼不见为净。”
“她到底是皇后。”邓绥若有所思的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整个后宫谁敢不给她颜面?”
“也是呢!”思柔笑着道:“那奴婢去准备辇车,美淑,你替小姐更衣吧。”
“好。”美淑也是笑着答应:“皇后凤体不适,后宫的事务自然就只能交给小姐您来料理。咱们也寻个恰当的时候,好好素净素净这后宫里的人和事。”
她的话音刚落,
妥冉就快步走了进啦。“贵人,大事不好了。永祥里拘押的那名刺客,说是吓破胆死了!”
“什么?吓破胆死了?”美淑顿时就懵了。“已经这么小心了,挑断了手筋脚筋,打落了牙齿。每日里灌米汤给他吃。以为这样就能保住他这条贱命,供出幕后主使。怎么会给人吓死了?难不成那郑明艳的鬼魂还在永巷里飘着?还是说那杨淼也化作厉鬼了,专门躲在永巷司机复仇?”
妥冉不由得皱眉:“都什么时候了,姑娘还有心思开这样的玩笑。那个人死了,线索也就断了。要想揪出幕后的黑手,指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只怕,那主使的人知道没有威胁,也不会收敛了,谁能担保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呢?”
美淑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说句玩笑怎么了?怎么冲着奴婢来了。弄得好像那人是奴婢弄死的一样。”
“好了。”邓绥连忙打圆场:“妥冉不是这个意思,她也是为这件事情着急。生怕有人一计不成又来一计。我是应付的疲倦了,有时候还真是怕防不胜防。”
“美淑姑娘不必在意,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只不过是替贵人担忧。”妥冉也跟着解释了一句。
“算了算了。”美淑就是不喜欢她们这样唉声叹气的样子。“我先去永巷看一看吧,有什么消息再来回禀小姐。至于皇后娘娘宫里,还是叫妥冉和思柔陪小姐同去吧,奴婢眼里不揉沙子,万一看见皇后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一时没忍住,又坏了小姐的事情可就不好了。”
“行啦,你去吧。”邓绥拍了拍她的肩。
目送她出去,妥冉才愧疚道:“奴婢方才不是有心的。只不过是……”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吗!”邓绥无奈的笑了笑:“这丫头也是一时叫人迷了心智去,未必真的有害我之意。成日里也不必防贼似的防着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稍后知道她心仪之人的身份,我便想法子将她嫁出去。到底也是自幼和我一起长大的情分,我也不忍心看她被困在这禁宫之中不得安生。”
“贵人心善。”妥冉笑得很温和。
“不是什么好事。有时候心肠若硬不起来,就只能给旁人机会来危及自身。”邓绥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外走,正好遇见乳母带着四公主在前庭的院子里头晒太阳。
说真的,邓绥有好几日没加过四公主了,凑巧遇到,便上前去看她。
“才几日的功夫,四公主又长大了不少。”看见孩子白白嫩嫩的,还爱笑,邓绥很是满意。“足可见乳母和伺候在侧的宫人都尽心。妥冉,厚赏。”
“诺。”妥冉笑着点头答应。
“多谢贵人。”乳母很是高兴,就抱着小公主晒了晒太阳,就得了贵人的厚赏,能不高兴嘛!“奴婢等一定好好照顾小公主。”
“嗯。”邓绥捏了捏那孩子的小脸蛋,心也跟着柔软了不少。“走吧,去永乐宫。”
临走的时候,她还禁不住回头看了两眼,心里软软的。
“贵人这样喜欢孩子,不如也请太医调理身子,尽早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吧。”妥冉温言相劝,也是好意。
邓绥却皱起了眉头:“子嗣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能有的。你瞧皇后不就费劲了心思吗?我听说即便是伤重,皇后也一样如常的调理身子,就盼着能早些有孕。是真有这回事吗?”
“是。”妥冉没有隐瞒,如实的说:“自从入宫的第一年冬天,皇后娘娘便成日里服用调理身子的汤药,为的就是能一索得男。然而……不过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今天。说是那调理的方子还是早年请高人所写。”
“真是苦了她了。”邓绥想起皇后没有的那个孩子,心里有些不畅快。
“贵人不必担忧,您身子硬朗,一定能顺利诞下小皇子的。”妥冉看她皱眉,少不得宽慰两句。
“皇后不能诞育皇嗣,乃是因为母家的缘故。”邓绥停下了脚步。“皇后有伤在身,也是败我母家所赐。陛下手里依然掌握了证据,只是迟迟没有动作罢了。妥冉,凭你在宫里这些年的累积与见识,冷眼旁观,你觉得陛下会许我诞育皇嗣吗?”
她这样问,妥冉很是意外。“贵人,您切莫多心,陛下待您的确是不同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邓绥胸口窒闷:“若我母家一错再错,也走上一条不归路。那我的孩子兴许就没有福气在这世上走一走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费心费力的去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贵人,您……别这么想。”妥冉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心思。
“不能给他一个安稳的前程,不能确保他平安长大,我是不愿意冒这样的险。”邓绥握着妥冉的手:“我希望会有那么一日,陛下与我都殷切的盼望有这样一个小生命到来。可在此之前,我绝对不会冒险这么做。那是我的骨肉,我不能让他有半点闪失。”
“奴婢明白了。”妥冉垂下头去:“贵人请上辇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