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幽以招拆招,只觉山洞狭小,又怕伤及流裳等人,遂一个翻身从地尊头上越过,落在洞口。地尊及何双斧遂追了上去。
流裳扶着张苗看眼前瞬间的变换。就在刚才,他还以为他们必死无疑,可转而,鹿死谁手又有了新的变化。流裳不禁叹了口气。
“地尊说的那番话,足以将本毋庸置疑的情况扭转。”张苗咳了声突然道。
流裳一愣,急忙询问。张苗接着道:“若用术法,何双斧不懂,地尊又带伤,根本不可能是仪幽的对手。但若只论武功,以二对一,且皆是高手相交,结果就说不定了。唉!”张苗重重叹了口气,好像想到了什么。
“那……我们要不要帮他?毕竟他也是救了我们……”流裳道。
“要,当然要。”
“可是张大叔你的伤这么重……”
“你的伤不是好了吗?”张苗意味深长一笑。
“我?我什么都不会,别说救他了,不给人添麻烦就算好的了!”流裳奇怪他怎么会这么说。
“你没自信,取决于你认为自己不懂武功。可有些时候,武功和自信并不是一回事。就像之前,你一样刺了地尊一刀……咳咳……”张苗又俯身咳了几下,流裳忙去扶他,张苗摆手,“我这么说不是让你再深陷险境,而是想告诉你,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处境下,你都不能失去信心,失去希望。我知道瑶玉是不见了,也可能不再回来,但你至少有希望,不是吗?当年清凝她娘离去,我也多次想随她而去,但我还是活了下来,找到了女儿……”
“清凝果真是你的女儿?不是地尊……”流裳觉得奇怪。
“如果不是我们误入了迷香幻境,可能我会从此失去这个女儿,甚至可能和她父女相残。虽然地尊的目的是坏的,但于我也算是一件好事。”
流裳不禁为之一叹,“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咳!这些事先不忙着说,你先将我扶起来。”张苗道,流裳遂将他上身扶正,张苗盘腿坐地。
“张大叔,你这是做什么?”流裳一脸惊奇。
“我受伤太重,手脚经脉又已断,想来也活不了多久。我把这身功夫给你,你去帮他,也算我此生辛苦所练武功没有白费……”
“张大叔……”流裳打断他,“那个拿笛之人很厉害,一定能帮您疗好伤的,张大叔你才说人不能失去希望……”
“砰”流裳正说着,忽觉被将手放在他身上的张苗点了穴道:“我没有失去希望,我的希望就是你!”他一推流裳,让他背对着自己。
流裳只觉有大量内力注到他的体内,汇聚成一股泉涌,在他体内游离,冲破他不曾被打开的奇经八脉。他也曾渴望武功,可以保护小荷,可以与子歌并肩战斗。但他绝没有想过有一天真的会实现,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实现。如果他知道,他绝不会愿意。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还能撑那么久,是因为他自身有着强大的内力支撑,如果现在他突然失去这股力量……流裳闭上眼,不敢去想。
“咳!”张苗终于重重咳了一声,向后倒去。流裳急忙回头扶他,那一瞬,他明显感到自己的出手变的飞快。
张苗看着他笑起:“很好……虽然你现在还不能灵活运用,但已足够去帮仪幽了。还在这看什么,还不去帮忙!”张苗喘着气,像大病的老人,仿佛随时都会离开。
流裳当然不忍:“可是……”
“可是你再不去,就枉废我一片苦心了!”张苗不等流裳说完,便催他快去。
流裳终是依言来到洞门前,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挂在东方低处,不太炙烈。流裳看到仪幽的第一眼便知道他根本不需要他。仪幽站在那里,风扬起他的衣袂,顺着他的眼神飘向地尊。流裳心里一噔,如果不是何双斧抱着她,如果不是她穿着地尊的衣服,如果不是这里没有别人,他一定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地尊。
她的头发已被打散在风中,缕缕青丝也已成白发。她的一张脸竟似一个百岁老人,布满皱纹。她的身子也想突然佝偻了一般,像年迈的老人一样,缩在一起,缩在何双斧怀里。
只有何双斧还肯抱着她,还肯抚着她的一头白发轻声唤着:“琴儿,琴儿不怕,我带你走……”只有现在他才能紧紧抱着她,曾经的她高高在上,他却只能伏首听命,他曾经多少次想告诉她,不管你是什么人,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背叛你!“琴儿~”他将她的头放在怀里,不用再担心被她拒绝。
流裳慢慢走到仪幽身边:“这是……怎么回事?”
仪幽没有看流裳,呆望着地尊叹了口气:“我实在没法下手杀她,每当我要下手时,那些回忆就会涌上来,所以我只能废了她一身的武功和法术……可她毕竟已经一百二十多岁,现在这样子,应该是她最真实的模样了。”他不忍道。看着地尊又不禁心中暗叹:倘有一日,我也功力全无,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怕是比她还恐怖吧。
“来……我们走……”何双斧抱起地尊,看了仪幽一眼。他的眼神是复杂的,不知道是憎恨还是歉意,抑或是感激……而此刻地尊眼里只有幽怨,没了野心,没了狂笑,她就那么看了仪幽一眼。
流裳永远猜不到,他们究竟想说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一个人知道的事越多,那绝对是自寻烦恼。
流裳看着何双斧抱着地尊越走越远,也许他错过了一场生死决战,也许他没有看到地尊变老时对仪幽不甘痛苦的怒吼……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他见到这一切的最后,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这一路以来的步步相逼,忽然就这样结束了。地尊老了,走了……她没有死,却的确已时日无多。
“她穷其一生,却换来这个结果……唉!”流裳叹了口气。
“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关键看这个代价,你能不能承受……”仪幽转过头,看着流裳。
“哦!”流裳突然想起一个人,“高人,求求你救救张大叔吧,他快……”
流裳还没说完,仪幽就从消失了,倏地从他面前飘过,回到洞里。流裳一愣,发现原来自己与他人的差距,还是那么大。他嘴角一抿,想起仪幽适才的话:那么张大叔,那么他们这一群人,付出的又是怎样的代价?不待流裳多想,便也跟着进到洞里。
仪幽俯下身子,蹲在身倚洞壁的张苗旁,正和他叙着什么,那神情,仿若熟识旧友。
流裳心里奇怪:“高人……张大叔他……”
“你不用担心我。”张苗开口截道,“流裳,我有件事,想让你帮我去做,可以吗?”
“当然可以。”流裳忙点头,“张大叔,什么事?”
“我想……让你把清凝和子歌带来,我想再见他们一面……”
“难道张大叔你……”流裳一惊,看着张苗,他虽气色不好,但也不应……
“你想到哪去了,我就是想见见他们,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仪幽在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张苗不等流裳开口,“快去吧,我真的是想他们了!怎么,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张苗说这话时,脸上笑着,就像他们第一次遇见那样,有点无赖,有点不羁。
“嗯,那张大叔你等着,我一定很快回来!”流裳看着他模样点头保证。
“你说的哦,你可要快回来!”
张苗像孩子一样笑起,看着流裳消失在洞口。
“都这么大人了,还和个孩子一样!”仪幽轻声道。
“娥儿就爱我这一点。”张苗转头,盯着仪幽,“谢谢你!”说完,呕出一大滩血,“谢谢你帮我,不然在那流裳面前,我绝撑不了那么久……”他慢慢道,整个人软在墙上。
“你们快到最近的屋子里,一个人也不许出来!”天离腾空而起,朝众人说道。
地尊散功后,百姓也恢复了被控制的心智,流裳离开三里后,天离桃邀亦能重新使用法术。一切看似重回正轨,可是天离没有忘,天要亮了!远处的太阳正缓缓露出头来,阳光赐予万物生机,此刻却成了百姓的催命符。所以他只有一搏。
此前疲惫的百姓躺落一地,桃邀已经尽力用法术将他们移到屋中躲避。可人毕竟太多了,他们又已用尽力气,但太阳却于此毫不在意的依旧升起。天离紧皱着眉头,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们,一个,将太阳遮盖的方法。可是以他现在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天离深吸了口气,果然,真气少了不少,灵力也相对减弱了。
蓦地,他感到一股气息,无比熟悉来自魔界的气息。他忙抬头,飞来的一片黑色将天空盖住,顿时,黑如夜墨。
黑夜中,一群人稳稳落在天离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