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碎了一地的瓷茶杯的碎片,沉沉不醒。如琴铮鸣,如鼓炸雷,她如梦初醒。气贯长虹,御医馆的院墙轰然倒塌,他背着神志昏迷的剑影,顾不得通传一声便闯了进来。
玄百竹吼道:“药王,我剑影大哥他受伤了!”
但,药王并不在这,否则御医也不会束手无策。剑气卷起漫天的雪花,他急,他怒,那“仙人指路”的布幡在他手中,是那么可笑,嘲讽吗?
念颖有些站立不住,她道:“百竹三弟,剑影大哥他怎么了!”
玄百竹没有答话,他咬紧了牙关身体在微微颤抖,当她看见了在他背上剑影那苍白的脸色,当她看见了剑影手中变作了拄杖的斩妖剑·锁魂,她知道,原来剑影大哥是累了、老了。
他已经封了剑,他已不再是烟雨城的护法。
她轻抚七弦水舞琴,这首曲子只为他一个人弹,弦断、弦断、弦断……终于七弦断尽,终于,她划破的手指染红了琴面,她轻轻一声:“剑影老哥。”
御医本想呵斥一顿硬闯进来的玄百竹,但他们还是收了声,因为玄百竹的眼神告诉他们,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们,他们只能忙不迭将剑影抬进后院。
念颖的脸色寒了下来,她道:“百竹三弟,那妖魔是不是死在了剑影大哥的斩妖剑下?”
他依旧不答,他只能感受到,她的心底已经充满了杀气。水舞七弦已断,已经有多少年了,多少年天剑·流岚未曾出鞘了?
她笑了,道:“也好,这样剑影大哥跟荒绝四弟的仇我们一并报了。”
玄百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望着被剑气卷起的雪花,望着被雪花隐没了身躯的念颖二姐,那一刻,他想阻止她,剑影大哥都受了如此重伤,她去了,又怎堪敌手?
有时,杀人的并不是剑,而是一片落叶,一片雪花,甚至是不经意间听到的曲子,是墨轩的笔尖滴落的墨水。
每只异兽的降临都是对这个世界的征兆,或吉或凶,你心知肚明。
昨夜他曾用幻术杀死一名该杀的卫兵,他是启轩王,烟雨城最伟大的人,有谁会怀疑仁爱的他,能在千里外,能在无声无息间便杀了人。那正是他墨轩笔下的一只啼血杜鹃,墨色的啼血杜鹃。
这是他第一次能静下心来,毫不犹豫的杀了人。
是的,为了他的王位。
但仅仅是这些,他做的还远远不够!
昨夜,天地自然、包罗万象皆被苍蓝色的漩涡卷入其中!这种天地异象,在古思道的预言中没有被提到过,他只告诉了他:
黑色曼陀罗花为一场颠沛流离的爱而绽放,他将带来不可预知的黑暗与死亡,两魂归位之时,墨色苍穹的魇兽会倾覆了你的烟雨城。
天机已泄露,预言已不再是预言,他已经改变了预言中已注定了的命运,不是吗?烟雨城的王位,现在属于他一个人,将来也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站在摘星楼顶端,居高临下感悟着天地运转的大道,他泼墨挥洒,墨轩笔尖在宣纸上劲若蛟龙、迅若疾风,蓦然间,他住了笔,墨轩笔下,宣纸上只有一只墨色的鲲鹏。
云遮云挡云缭绕,谁能看得见在摘星楼上,他乘坐一只墨色鲲鹏的离去。
他昏迷了多久,狐女最清楚不过了,她每天都陪他说话,每天都给他暖和手,还会给他将一些人妖殊途的故事,最后她问他,将来某一天,我们会不会阴阳相隔。
他醒了,但他却只能躺在卧榻上无法动弹,甚至连眨眼睛都做不到,他醒了,但他却安静的依旧像是在昏迷中,不过,他能听见有个女孩每天对他说……
是的,他醒了,只是神志醒了而已。
“城儿,你在梦中一直在喊城儿错了,城儿,这是你的名字吗?”
“城儿,母亲总是对我说……咳咳,狐女,你是九尾幻狐,你必须学会残忍,仁慈、软弱才是你最大的敌人,狐女、狐女……”
“城儿,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你们人类找到了我跟母亲,你会保护我吗?”
“……”
“城儿,如果有一天,那些要杀你的人找到了你,我跟母亲一定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