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下意识地低头,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松开皇帝往他身后站了站,她竟有些不敢看他。
“太傅,赶快下去,朕的龙辇在,可以送你回韩府。”小傻子什么都没感觉到,看见韩朔流血了,一激动就说出这么句话来。
楚啸天脸色一变,连忙上前道:“皇上,不可!龙辇只有帝王可乘,您让太傅上去就是陷他于不仁不义了。老臣的马车就在宫门外,让老臣送太傅一程。”
韩朔将头转回来,抬步准备下楼。这些人当真是,有那时间争论,他当真就要流血身亡了。
“就这样吧,有劳楚将军。”
几个人伸手想扶,却都不敢碰他。韩朔慢慢地从司马衷面前走过,还有礼地点头。只是伤口可能疼得厉害,他有些走不稳,脸色也苍白如纸。如同青山俊峰图,褪去了所有颜色。
看着他这模样,潋滟终于是没忍住,伸出了手去。
“太傅左腰侧受伤,左脚便不要使太大气力,免得扯痛伤口。”低眉顺眼的小太监上前扶住了他,粗声道:“您靠着奴才走吧。”
韩朔微微抿唇,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了一些。众人刚刚都被韩太傅受伤一事吓住,没人听见皇帝那声“爱妃”,也就没人注意到这小太监的身份。只有司马衷嘴唇开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眼神可怜巴巴的。
见有人能扶着太傅了,大家也就松了口气,一边七手八脚地将刺客关去天牢,一边护送皇帝回宫。楚啸天就跟着韩朔和潋滟一起往下走。
禁军副统领宋渝是韩朔的人,办事也利索,早让人抬了肩舆在崇阳门下等着,把韩太傅扶上去就直奔宫外。潋滟小跑着步子在旁边跟着,肩舆上的人也没再看她一眼。
瞧着到了宫门口了,潋滟步子顿了顿,犹豫着自己是该跟出去,还是就送到这里为止?祸害遗千年,韩朔这样的人是不会这么轻易死的。只是……他这护驾,也算是带着救了她,不跟去会不会显得没心肝?虽然她本来就不怎么有。
“啧。”韩朔突然皱眉出了声,腰侧的伤口似乎被肩舆颠簸扯开了,更多的血流了出来,甚至滴到了白石的地面上。
艳红的血一路洒着,虽然不多,只几滴,但是怎么都有些触目惊心。
潋滟不犹豫了,抬步跟上。出了宫门,扶着韩朔下来,又坐上楚家的马车。
楚啸天跟着上去,吩咐了车夫两句,马车便直奔韩府而去。
车厢里的气氛怎么都有些诡异,潋滟坐着,韩朔好死不死地就将重量全压在她身上。旁边的爹爹早就瞧着不对劲了,伸手掀开潋滟的帽子,脸色就沉了。
“胡闹!”帽子一丢,楚将军看着潋滟怒道:“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就奇怪为什么韩朔会突然去护驾,原来竟是这小丫头杠在中间,这稍有不慎被其他人发现,或者是那刺客的匕首当真是刺在她背上的话,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潋滟吐吐舌头,看着楚将军讨饶:“爹爹,女儿不是故意的,就是瞧着好玩儿……”
楚啸天瞥了韩朔一眼,后者勾着嘴唇笑:“娘娘一向贪玩,将军也不必责怪。反正只有你知我知,我又暂时没有闲到要去告状的地步。”
潋滟愣了愣,反应过来皱眉看着肩上靠着的人:“你早就知道?”
亏她还仔仔细细做了两天的戏,这人竟然一开始就是知道的。那她还躲什么躲,直接去就好了!
“娘娘化成灰,臣也认得。”韩子狐又笑得像狐狸了。
潋滟咬咬牙,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车壁上靠着。动作大了些,韩朔皱了皱眉。
“爹爹,您莫生气,女儿有分寸的。”凑近自家爹爹,潋滟开始跟个小闺女似的撒娇:“您就且当没看见吧。”
楚啸天皱眉看着她,又看看韩朔,脸色还是很差劲。家训在那里摆着,虽然韩朔曾与她有过婚约,但是现在两人已经是站在对立的立场,又如何还能亲近?身份有别,韩朔竟然还靠着潋滟,这简直就是罔顾伦常。
他以为潋滟入宫之后,与韩朔就该是路人了,但是今日怎么瞧着,有那么些不对劲?
“即便你现在是贵妃娘娘,只要你认我这个爹,就还是要遵守楚家家训的。”楚将军深吸一口气,目光严肃地看着潋滟道:“身为后妃,你该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万万不能做!”
潋滟点头如捣蒜:“女儿知道。”
韩朔略带嘲讽地瞧着,没开口。马车到韩府的时候,楚将军按着潋滟的手,朝外面喊了一声:“让门口的人来接太傅。”
“是。”马车夫去叫人了。
玄奴没一会儿就出来扶了韩朔下马车,看楚啸天的架势,也是势必是要将潋滟送回去的。韩太傅有那么些不高兴,不过还是什么都没说,进了府。
潋滟偷瞄了几眼,不敢跟爹爹说自己想去看韩朔。爹爹是宠着她的,可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估计怕是,连她这女儿都不会要了。
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原路回了皇宫,她跟爹爹一再保证不会同韩朔有什么牵连,说得口干舌燥之后,爹爹才算信了她一些。毕竟,她当初是那么恨他,爹爹也是知道的。
踏进宫门,楚家的马车才绝尘而去。潋滟步子缓慢地回头看了外面一眼,捏着手继续往里走。韩朔身边不缺人陪,这点伤,他也至多养半个月,就会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韩朔那怪脾气,不吃苦药,最厌大夫。韩府上下,怕是又要被好一番折腾了。
“这位公公。”还没走进端门就被宋渝拦了下来,潋滟微微一怔,低头问:“宋大人有何事?”
宋渝皱着眉头看了面前的小太监好一会儿,还是道:“烦劳公公替皇上送一些东西去韩府。”
他不知道太傅怎么对个小太监有兴趣了,不过要弄一个太监出宫,还是很简单的。
潋滟叹了口气。她就知道韩朔哪里能轻易放过她,还烦恼作甚,跟着人走就对了。得亏她不晕马车,不然还当真来回折腾不起。
其实她未曾占了赢面吧?她吃准了韩朔不会舍得她的命;他吃准的,却是她心中始终有他,终究难以放下。
韩朔和潋滟的爱情,从很多年以前开始,就从来未曾公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