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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医生检查后,告诉宋振国说,病人已经停止呼吸多时啦,刘锁柱的亲属放声大哭。医生烦躁地对宋振国和牛志强说:“你们连队的人在这里痛哭,影响我们的工作,我们医院里没有存放尸体的地方,这么热的天,你们赶紧想办法处理吧。我们只能暂时存放一到两天。”宋振国和牛志强流着泪,和几个男青年把刘锁柱抬到一个偏房里。宋振国劝阻家属回家准备后事,何宝拉着他们回到了连队。

连部里,宋振国向指导员汇报了医生的意见,话还没有说完,刘锁柱的母亲拉住指导员的胳膊,边哭边说:“指导员哪,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呀,我的儿子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呀,不弄清楚我儿子是谁害死的,我们家不同意入土。指导员,你可得为我做主哇。”指导员拉起瘫坐在地上的刘锁柱母亲说:“我们先把刘锁柱的后事处理完,再找出原因,不然,这么热的天,尸体不能长期存放。”“不行,我们坚决不答应!我们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算了。我儿子今年才二十四岁呀,他是我的命根子呀!我们家三代单传,他连个媳妇也没有说上,这不是让我们家绝后吗?我告诉你们,必须要有人给我儿子顶命!”刘锁柱的母亲是不依不饶。

宋振国走过来对刘会计说:“刘会计,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刘锁柱和我们工作在一起,是我们的兄弟。出了这样的事,我们的心里也非常难过。问题是要解决,但是,时间不等人。我看,咱们还是先办理后事吧。”“就是,先办理后事吧。”牛志强也走过来劝说。没等刘会计表态,刘会计的家属,(北大荒称呼职工的老婆为家属)气急败坏地对牛志强大吼道:“你是什么意思?想蒙混过关?我告诉你们,没有人给我儿子顶命,我就是不让他入土。”“你放心,没人顶命,我去!刘锁柱是我们的同志,我们希望他走的安心,走的瞑目。”牛志强的话,终于止住了刘锁柱母亲的哭声。

宋振国看了一眼牛志强,示意他不要随意表态。宋振国语重心长地对刘家的亲属说:“你们赶紧回去准备吧,需要连里准备的,就来找我,我一定尽力办好。都回去吧,你们要保重身体,我们要让刘锁柱走的心安。”刘会计一家,互相搀扶着,哭哭啼啼的走了,在场的人也无不为之动容。

“牛志强啊牛志强,你怎么能说顶命的话呐,这可不是儿戏。”宋振国埋怨着牛志强。“要不这样说,他们不走,你看怎么办?也许,他们明天就会想明白的。”牛志强无何奈何地摇着头说。

事情并没有像牛志强想象的那么简单,刘锁柱的母亲在刘锁柱入土之后,每天到连部里哭闹,要求严惩凶手。任凭指导员、连长和宋振国怎么劝,都无济于事。高和平一有时间,就去陪刘锁柱的母亲,劝说她,安慰她。可是,刘锁柱的母亲,就是不改初衷,一定要揪出凶手。为此,刘锁柱的母亲上告到了团部。

团部保卫股的李股长和一名干事,来到连里处理此事。李股长经过调查,认定何宝和刘锁柱的冲突,乃至争吵,是导致刘锁柱致死的主要起因。何宝在连部里,对着李股长据理力争,他用了最大的嗓门,大声辩解道:“李股长啊,我比窦娥还冤呐!刘锁柱身体的任何地方,我连一下都没碰到。不信,你可以问问当时在场的任何人。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你说,平日里,两个同之间,吵吵闹闹的现象,经常发生,你看见谁被气死了?他死了,他们家就要找别人偿命,哪有这样的道理?这可真是呀,哪个庙里都有冤死的鬼,我怎么那么倒霉呀!这人要是赶上倒霉,天上掉下一片树叶,都能砸破脑袋,地上的蚂蚁,都能绊你一个跟头。他们无理要求,你们就得答应。我的冤屈和谁说去?你们是一级组织,得公正处理吧?”李股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我也知道,你对刘锁柱的死,没有造成直接的危害,可是,刘会计的家属,就是不肯放过这件事。我们要是不处理,他的家属就要到师部去告状。你说,你让我们怎么办?毕竟是出了人命啦。你今天回家准备准备,和家里人告个别。明天,就跟我到团部,等待处理吧。你我都是老熟人了,我相信你不会逃跑,你可别给我的工作带来麻烦呐。”何宝还要说话,李股长摆了摆手,闭着眼睛,把头侧向一边。何宝站起来,看看李股长坐在那里,如同一个木头人一样,脸上毫无表情,只好蔫头耷脑地走了。

牛志强站在连部外面的树后,已经多时了。看着何宝走远了,他才走进连部。“李股长,我想打听一下,你们是不是一定要把何宝带走?”“没办法呀,我也是无能为力,我帮不了他呀。”“其实,何宝是冤枉的。刘锁柱是我不小心撞倒的,所以,才造成他的死亡。李股长,你别为难,我对这件事负责。明天,我和你去团部,这件事与何宝无关。”李股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问:“你想顶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知道,我心里清楚,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放心,我什么时候都不后悔,你就把我带走把。明天早晨八点钟,我在连队外面的小树林里等你,不要惊动任何人,不然,我们肯定不能顺利地走出连队。”牛志强镇定自若地说。

第二天,李股长带走了牛志强。当大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们一行已经到达了团部。宋振国、高和平和何宝他们跑到团部,想和牛志强见面,保卫股不同意,说是在没有判决之前,不允许见面,这是制度。宋振国他们只好回到连队,在焦虑不安中等待消息。

几天后,传来了消息,牛志强对自己误伤刘锁柱的事实,供认不讳,法律部门在量刑上认为,牛志强因为没有主观上的故意,判决为过失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押往距离连队一百五十里外的县监狱服刑。

宋振国听到后,着急上火的满嘴鼓起了燎泡,急得几天没有吃进饭。高和平痛心疾首的跑到连队的后山上,泪雨滂沱,放声大哭。何宝和郑玉梅愁眉不展地坐在院子里,默默无语。昔日欢乐热闹的小院子,现在变得沉闷肃静。

贺永顺走进何宝的院子里,“何宝,你说,我们怎么才能救牛志强啊?”“人都进了监狱了,我们怎么救哇?都怪我,那天太冲动了。是我害了牛志强,牛志强是替我顶罪的。”“那天我是在给学生们上课,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果我在场,劝阻一下,也许能避免惨案的发生。后来,我才知道出事了。我不在现场,连顶罪的机会都没有。牛志强一定是考虑你有媳妇和儿子,才这样做的。现在,你也别自责了,谁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我们还是先想一想救人的办法吧。” “我的脑袋里,现在是一团浆糊,什么办法也没有。” “我们不能自乱了阵脚,我觉得咱们耽误之急的是,首先应该找到在场的目击者,让他们出具证明,证明牛志强没有撞倒刘锁柱,是他自己倒下的。”“这个情况,保卫股的李股长都知道,可是,刘锁柱的家人不依不饶,非要找出一个替罪羔羊不可。谁不知道,刘锁住的母亲,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大家都叫她‘老刁’。保卫股也是顶着压力,想早一点结案。” “我认为刘锁柱的身体,可能有病。当时,也没有让医院详细检查一下。” “人都死了,医院还能检查什么。” “现在,人都入土了,再提起检查尸体的要求,已经不可能了,我们放过了一个有利的机会呀。”“那现在想起来,也于事无补了啦。”两个人沉默了。少顷,贺永顺拍着脑门说:“这样吧,我让家里借几本有关法律的书,邮过来。看看这样的情况,能不能从法律的角度,申诉我们的理由。我大舅以前是法官,我以前经常听他讲一些法律的常识,只要是有一点希望,我们也要争取。”“我们去找振国和高和平,和他们一块商量商量。”“走,越快越好,牛志强还在里面遭罪呐。”两个人疾步前行,去找宋振国和高和平。

这几天,宋振国如坐针毡,心急如焚。他每天都去安慰高和平,担心高和平被这个突然的打击给击垮。宋振国知道,虽然,高和平始终没有表态,同意与牛志强深入交往,但是,自从牛志强被带到团部以后,宋振国明显感觉到了,高和平发自内心的牵肠挂肚,透露出的焦虑情绪,是一种亲情的自然流露。他时时关注着高和平的情绪变化,并嘱咐白晓燕,随时随地的陪伴在高和平身边,安慰和关怀高和平。

何宝和贺永顺的到来,让正在一筹莫展的高和平,和苦无良策的宋振国,看到了一丝曙光。“好,明天,我就去找那天在场的同志,先出具一个书面证明,我们再一步一步地想办法。看看保卫股同志的反映,我们再商量着救人的办法。”宋振国信心十足地说。

第二天,宋振国顺利地办好了签满人名的证明,迎面碰到了回家的秀娟。“振国,你忙着干什么呐?”“噢,是秀娟哪,你们宣传队放假呀?正好,你回来了,就帮我签个字吧。”“签什么字?”“是这样,那天,刘锁柱出事的时候,你当时不是也在场吗?你能不能证明牛志强没有推倒刘锁柱?”“能证明。牛志强本来也没推刘锁柱吗。”“那你就签个字吧。”“可以。不过,你要是答应我的要求,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秘密?”“对。能救牛志强的秘密。”“好,我答应你。”“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