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前番,她与师父一同共进中饭,她吟了一首谪仙怨。自此别后,经历万般磨难,痛不欲生,再不曾开心过…
花千骨虽肚饿难忍,但生食冰莲,实难办到。如今,久别重逢,再次有机会与师父共进早饭,这份期待让她颇为欣喜。不曾想这份期待,也有望梅止渴的功效。熬过了肚饿的黑夜,竟也盼来了可以进食的天明。
花千骨早早的准备好两碗桃花羹。其中一碗,羹内掺有冰莲两朵。她刚预迈出门去,感到莫名其妙,似是哪里不对,便又退了回来。思了又思,既然自己乃是师父的师父,自要等他前来一起食用桃花羹方是为师之道。而不是,把羹汤送过去…
既然如此,那便在这里等他…只是,不知他会兑现承诺吗?若没有食物还好,眼前桃花羹的芬芳香气不待去闻,便冲入鼻中。只等了须臾,她已饿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人以食为天,区区礼法怎可与填饱肚子相比…
为了早些充饥,更重要的是早些再次观摩师父享用自己亲自做的佳肴,花千骨还是迫不及待的端着桃花羹踱到了白子画的寝殿外。依旧不习惯称他‘师父’以外的任何名字。只动了动口型,便发出了名字后面的声音,“…你在里面吗?”
此时,白子画已收拾妥当。听到小丫头的急切呼唤,却不知此时此刻,所为何事,遂打开房门,请她入内。
花千骨走入屋中,放下食物。见他面带疑问神情,似是将一同吃饭之事忘到九霄云外,颇为气愤,撅着小嘴,委屈的说道,“你 …你…你…为何都不记得和我一起吃饭?你昨日答应了的?”
白子画略显尴尬,“子…画(吞掉),我并非忘记。只是,我已几百年未吃饭,一时间竟不知何时该吃?望小骨师父莫怪…”
花千骨心道,“师父竟不记得吃饭该是什么时辰?这…我是否要生他的气才是?”
花千骨犹豫片刻,继续说道,“可我还是生气…要罚…你才是…”
这六界之中还不曾有人罚过白子画,连衍道也不曾罚过,只因他道法修为优秀的无可挑剔。第一次面临被罚,不是恐惧,而是好奇,“不知小骨师父如何罚?”
“就罚你把这碗带有难以下咽的冰莲的羹汤先吃为净…”
“这…小骨师父竟不曾食用?你昨日未进食,元气颇有损伤。食用冰莲对你大有裨益,这…还是由你来吃…况且,冰莲移自极北苦寒之地,鲜有人食过,你…怎知冰莲难以下咽?”
花千骨挠了挠小脑袋,思索片刻,说道,“冰莲外形丑陋,自然难吃…”
从未听过这般歪理,白子画义正言辞的辩道,“小骨师父,一切色相皆空相,皆尘土,皆执望。秀色可餐的蘑菇往往毒性颇重…将食物的样貌与品味相联系…或许不妥…”
花千骨感到师父说得有理,可自己是师父的师父,怎能甘拜下风,便耍起赖来,“你…你…你…还是不把我当师父…你只是可怜我年纪小…才假意…答应和我一起吃饭。”未待说罢,花千骨嘴角抽动,委屈的把头转向一侧,泫然欲泣。
白子画从未惧怕过任何人,但此刻面对一个将被自己惹哭的小丫头,竟有些慌乱。在那汪清泉尚未从她眼中决堤之前,他不知所措的劝道,“小骨师父莫气,我先吃为净便是。”白子画忙接过带有冰莲的那碗羹,服下。先是冰莲,随后便是桃花,羹汤… 被桃花浸染,冰莲倒也没有了冰莲的味道,虽然他也不知冰莲该是何味。
“好不好吃?”花千骨抬头热切的望着他,师父对自己厨艺的赞许让她无比期待,切把生气与流涕放弃在一旁。味道虽是极美,但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让白子画忘记了食物本身是否可口,一时疏于回答…微微一愣…
他顿了顿,方非所问的答道,“因昨日才与小骨师父相见,未及时告知,今日巳时要举行仙剑大会…新进弟子在教场比试…不知…你是否一同前往?”
“啊?仙剑大会?容我…考虑考虑…”花千骨若有所思。
“比试时辰将到,小骨师父若是不急,不如我先行一步?三尊也好商议仙剑大会的准备事宜…”
花千骨觉得哪里不妥,撇了眼师父的乌发,蹙着眉头说道,“只是…今晨你…如何…束的发?”
白子画不知小丫头为何有此疑问,便认真的答道,“束发之事我一向打理不来,由李蒙帮我…”
“束的如此不成体统,怎可主持仙剑大会?”
白子画虽修为极高,但对束发的深意确实知之甚少,便求知若渴的问道,“不成体统?敢问小骨师父,怎样方成体统”
“我来帮你重束…”
白子画略显惊讶,然而不等他惊讶完毕,花千骨便拉着他的袖子向镜子走去。白子画只得被她拉着,在镜前坐下。任由她把头发屡屡拆开,重新束来束去。她用作为师父的师父不该有的孩子般的口气说道,“从今以后,我都命令你,让我来帮你束发,可以吗?”
白子画虽被小丫头弄得诧异不已,但恐她再次被自己惹得哭泣,还是点了点头。
果不出所料,对于束发,上一世,这一世,花千骨都资质平平。况且,久未帮他打理,略显生疏,束着束着,已然晨光绚丽…然而,她仍不甚满意师父的发式。但又不能耽搁他太久。望了望屋外的耀眼光线,似是时候不早,今日便就此作罢。她勉为其难的接受自己的杰作,“都怪你…让李蒙束的这般不成体统,我才来不急仔细休整。那你…还是…先去主持仙剑大会吧…”白子画撇了撇镜中的自己,惊叹小丫头营造的滑稽发式,上下两难…
剩下两尊已等候多时…但以此般姿态去主持仙剑大会,又恐于情于理不合。只是,不忍伤害小骨师父的苦心,他还是就这样出去了…
远望师父的背影,她预想他这一去,面临的或许就是…收仙剑大会的魁首为徒。而当年,霓漫天为了赢自己…用碧落剑胜之不武… 若她没有作弊,结果又当如何?如果师父收她为徒,自己会不会就不再受那么多的苦痛?或者,自己也再无可能像紫薰说的那样,大逆不道,不可饶恕?
……
然而,多年之后,许多人都后悔不已,未曾像花千骨那般鼓起勇气去轰轰烈烈的大逆不道一场。日后,她于他亦师亦徒亦娘子。他们成为六界望而兴叹的神仙眷侣。而千年万年朝夕相对的其他仙侣、魔侣、妖侣,因相处的太久太久,大都把彼此厌恶的水深火热。而他与她,花开花落几番,却始终一如初见…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