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碌碌前行,华琬见殿下粘着她不肯分开,狠狠心一巴掌拍在殿下手背上。
赵允旻一脸委屈,“阿琬好大的力气。”神情竟比孩童还软。
华琬不理会,掏出锦匣与赵允旻说道:“殿下,锦匣里是张贵妃拿过的步摇。”
赵允旻‘嗯’一声,继续含情脉脉地看华琬,见华琬真要生气了,才速速将锦匣拿走。
步摇粗看无问题,赵允旻目光落在晃动不停的花丝宝瓶上,他听到了细微的摩擦声。
用巾帕挡在手心,倒置宝瓶,再轻轻一磕,一粒极小的黑色丸子滚落在白底锦帕上格外醒目。
见赵允旻要去嗅,华琬忙伸手阻拦,“殿下,会不会有毒。”
赵允旻碰了碰华琬额头,“放心,纵是有毒,也是轻微的,否则张贵妃和她身边的嬷嬷怎敢碰,而且你也说过,云清公主戴着步摇在芳萼园遇见了五皇子。”
“是一种香料,味道很淡,闻之没有不适感。”赵允旻略略嗅了,将香丸用巾帕裹上放进锦匣,“对香料我亦不了解,待我至苍松堂寻穆堂主,再递消息与阿琬。”
“穆堂主精通药理吗?”华琬好奇问道。
赵允旻摇摇头,“不通,但是现在苍松堂内聚了不少能人异士,说不定有懂的。”
毒理药性错综复杂,最初跟在赵允旻身边的兄弟皆是武道大家,充其量能辨出常见的迷药、毒药,譬如前些时日在庆国公府用的漪香。
华琬与赵允旻对望,眼睛一亮,同时想到一人。
“殿下,若是香丸,可以请安掌柜帮忙了。”
安掌柜经营香料铺子十数年,不但对香料极熟悉,而且对任何可调香的药草亦了如指掌,华琬还曾亲眼看见安掌柜就着女客带来的、已经燃烬的香灰,辨出有哪几味药草。
此处去潘楼街不远,赵允旻颌首赞同,于赵允旻而言,寻安掌柜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他能与华琬再多相处一会。
马车在仪香堂外停下,安掌柜正向女客推荐新上的苏合香。
赵允旻留在车内,华琬独自落马车进仪香堂。
安掌柜看见华琬大喜,招呼客人的心思都淡了,“华娘子来了,快请坐。”
安掌柜不忘向女客介绍道:“这位是凝光院六品金匠师,留在咱们京城的两位北梁人,就是这位华匠师的徒弟。”
北梁人仰慕新宋国匠师的技艺,并留下徒弟学艺一事,早在坊间传为佳话。
桑家瓦肆里有许多说书人添油加醋地说成故事,凝光院华匠师亦被传成神匠。
女客不敢置信地打量华琬,半晌嗤笑道:“安掌柜,你莫要诓我,华匠师怎可能是年轻的小娘,别扯胡话,苏合新香不错,我要一匣子。”
“有眼不识泰山。”安掌柜背过人小声嘀咕,请华琬坐后,麻利地打发了女客。
“安叔,安琚身子骨怎样了。”华琬还记得年关时安琚被折磨到浑身酸痛的悲惨模样。
“华娘子有段时日未见着小儿了吧,判若两人咯。”安掌柜呵呵笑着,“那小子知晓华娘子过来,不知会高兴成甚样。”
最后一次见安琚是她被北梁皇子掳走那日,她在苍松堂看到安琚练剑。
确实是判若两人了。
“华娘子过来也未打声招呼,是顺路?”安掌柜亲自端了饮子与华琬。
华琬摇摇头,“不瞒安掌柜,小女过来是有要事,想请安掌柜替小女看看,此为何香。”
思及殿下尚在马车内等候,华琬不多寒暄,将锦帕打开露出小香丸。
安掌柜端起锦帕,嗅了嗅,放下锦帕,“华娘子,此香不能用,是假龙涎,往后华娘子要用香,皆到我这来,要什么尽管挑,分文不收。”
“安叔勿忧,”华琬感激一笑,“此香并非小女的,不知安叔说的假龙涎有甚玄机。”
“华娘子未曾用过就好,”安掌柜松口气,详细道:“真龙涎名贵,坊间不知情的百姓,以为龙涎香是真龙的涎液,实则龙涎为多食国附近海域的一种巨鱼所产,常用于和香、聚香,药理是活血助阳道……”
安掌柜尴尬地咳嗽一声,见华琬神色凝重听得认真,安掌柜又继续说下去,“至于假龙涎,则是回纥国的一种草药,单提炼此草药气味寡淡,可若合以桃金娘、没药、白蜜,窨香后能产生与龙涎极相似的气味。在新宋除了皇亲贵胄几乎无人用得起龙涎香,故早年有不少慕香者用此假香,本以为无碍,不料一段时间后皆出现血亏之症,这才知假龙涎有毒,会伤人之根本,华娘子手中这颗纯度高,易发散于空中,千万不能常接触。”
华琬气得眉心紧锁,就算后宫妃子间再如何争夺帝宠,也不该伤及一名孩子,若非殿下与她留了心,她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助张贵妃伤害云清公主的帮凶了。
“谢谢安叔,小女会小心的。”华琬回过神,重新将香丸包起收回匣子。
安掌柜想到什么又说道:“安叔没别的本事,可要论识香调香,在京城是数一数二,华娘子可想略学一二,尤其是哪些香看似寻常,可合用却可能成为毒物的,华娘子费点时间,了解了说不得有用。”
识香是安掌柜的安生立命之本,而她只是外人,安掌柜肯主动教令华琬很惊讶。
若她真能学会,将来说不定能帮到殿下,华琬朝安掌柜深深鞠躬,“小女想学。”
“好,老夫皆在仪香堂,华娘子得空就过来,若方便提前递消息,不方便直接来亦可。”华琬愿意常来,安掌柜很高兴。
华琬惦记赵允旻,遂先与安掌柜道别回马车。
华琬与赵允旻说了香丸一事,赵允旻点点头,其实先才他都已听见,后宫见不得人的事不胜枚举,张贵妃这招已是轻的了。
“阿琬既要制首饰,又要来仪香堂学香,太辛苦了。”赵允旻心疼华琬。
“不会的,我每日抽一个时辰到仪香堂,若能习得皮毛是幸事。”华琬打定主意,往后她再提早一个时辰起身,如此凝光院的事情也不会耽误。
回到凝光院,华琬撩开帘子,未落马车先瞧见李仲仁负手站在院墙的琉璃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