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琬和王芷蓉重新回到工事房,并将桌案上的工料收拾带走时,二人被一同升入上界坊的消息就传遍了凝光院。
大多数匠师除了诧异金匠师为何会多出一人外,其余并无过多议论。
韦管事则遮了面纱坐在桌案前,她看着王芷蓉离开的背影,心一点点沉下去。
那日她真是昏了头,明知在凝光院最重要的就是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纵是仗着管事身份平日浮躁些,她还能越过罗坊主去吗。
华琬是罗坊主的心头好,她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踩华琬,可华琬一如既往地去了上界坊,还有林馨被调入铸造坊,也不可能像王芷蓉所言,来抢她的管事之位。
韦管事想通后,才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
王芷蓉身后确实有人,可如此都不愿亲自与华琬争锋相对,她却愚蠢地送上门。
如今她不再有利用价值,王芷蓉对她是一声问询都没有,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韦管事咬咬牙,认命地低下头,不敢再有多的肖想,她只想保住现在位置。
……
上界坊亦在制艺坊的小院落内,自工事房出来,走下穿廊就到一处天井小院。
小院东向是一幢两层棕漆小楼,游廊前栽种了几棵被修成尖冠状、四季常青的松柏。
上界坊的金匠师们不用挤在同一间屋子里做事,每人皆有自己的隔间。
王芷蓉的隔间在一层第三间屋子,华琬的则在二层第五间,华琬到了下午才知道,原来罗坊主制饰的隔间就在她隔壁,只是罗坊主不会一直在屋子里。
华琬走进隔间四处打量,她说不清心里是甚滋味。
大概是因为升入上界坊这事来得太突然了,她竟然觉得平淡,连喜悦的情绪都没有。
其实就是换一个地方做事儿吧。
华琬还是很满意自己情绪平稳的,甚至有点儿沾沾自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她竟然到这境界了。
隔间的陈设很简单,格窗前摆一张桌案和一张藤椅,左边靠墙是用于小憩的矮榻,右边则有一只带锁的箱笼,另外桌案旁的台架上放着茶吊、点心,据说白日里,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婢子过来添热水,琐事是半分不需要金匠师费心的。
华琬将装着金料的托盘放回桌案上,庆国公府是一品爵,照理首饰亦可交由上界坊,所以华琬现下手上的活儿,仍旧是郑六娘定下的首饰。
上界坊其余九名匠师华琬还未见着,来日方长,她还是不四处乱走了。
正准备坐到桌案前,隔门被推开,罗坊主进来朝华琬说道:“先才忘记说了,今日你们先搬进来,明日还要随我一道去少府监,徐司监会给你们六品女官的官牒,从这个月开始,你的月俸升为二十五贯钱,年有绢十五匹,棉二十匹。”
华琬惊讶地张大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罗坊主,陶婶娘与她说过金匠师是做什么的,又意味着什么,可从未同她提过俸禄一事,月份二十五贯,那就是二十五两银,迟来的喜悦比她升上界坊一事来得还要突然。
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甚境界,早被她抛到脑后头,华琬有种富到流油的飘飘然感。
罗坊主对华琬的表情很满意,“好了,明日见过徐司监后,吴院使还会找你谈六院竞艺一事,接下来的几月都必须以六院竞艺为重,所以国公府的那批首饰要抓紧了。”
六院竞艺?华琬上一次听到这词是从谢如英的口中,她们几人分别入凝光院和文思院后,就没了往来,也不知如英、何矜她们怎样了。
“对了,师姐,编缀技法要编与您看么。”华琬想起赶紧问道。
“也等明日之后,这项技艺多半要用在六院技艺上,出新了,我们凝光院才有希望夺得魁首。”罗坊主心里舒坦却又有几分担忧,别人有技艺都是藏着掖着,生怕被他人学去,华琬却是紧赶着要教她们,这份傻气让人又心疼又无奈。
华琬还沉浸在月俸二十五两的激动中,脑子昏沉沉的,甚事都只是过过脑子,并未去深想,遂一股脑儿地答应下罗坊主。
罗坊主只道华琬的傻气半点没少,让华琬将精力投入到六院竞艺也好,如此这半年华琬都不会被妃嫔们召进宫,她又能省心半年。
交代后罗坊主离开隔间,华琬午时还是先回厢房歇息。
林馨早知晓了华琬入上界坊一事,胸口像被糊了层油,可还是笑着恭喜华琬。
“馨姐姐,你可是被分在铸造坊的铸形堂,事儿会多,会辛苦吗。”华琬关切道。
林馨撇了撇嘴,“嗯,是在铸形堂,确实如你所说了,事儿很简单,随便学学就会,阿琬,你去上界坊了,往后我在铸造坊遇到什么事儿,你可得帮我。”
说罢林馨意兴缺缺地去歇息,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又睡不着。
当初她和华琬一起进凝光院,现在她被调去铸造坊,华琬却去了上界坊。
虽然华琬的制饰技艺确实比她强许多,但想了心里真的很不舒服。
第二日华琬、王芷蓉随吴院使、罗坊主前往少府监。
王芷蓉穿一身宝蓝色芍药花右衽褙子,真真人比花娇。华琬还是一成不变的凝光院制衣,前儿罗坊主替她买的料子,还未做成衣衫了。
到了少府监官衙,徐司监将四人迎进内堂说话。
之前在工学堂甄选,徐司监未十分留意王芷蓉,今日仔细瞧了,才发现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原来他还疑惑王芷蓉同参知政事府是甚关系,如今看到王芷蓉容貌他就明白了七八分,要知道去年方家三郎可是与一名乐伎传出佳话的。
至于华琬,许是打扮太过朴素的缘故,很容易被忽略,可一旦注意上,却会发现她的五官是半分不输于王芷蓉的精致,而且脸庞线条非常柔和,看着很舒服。
凝光院今年升入上界坊的两位金匠师皆是人间尤物,怕是会在后宫引起波澜了。
徐司监朝华琬、王芷蓉笑道:“王匠师、华匠师技艺过人,令徐某佩服,新宋国素来重工巧之事,故二位匠师的技艺就是新宋国的瑰宝,往后宫内贵人们首饰佩物,就拜托两位了。”
徐司监将刻有吏部印章的六品金匠师符牒授予华琬和王芷蓉,二人恭敬接下,躬身谢过徐司监。
华琬捏着漆着银粉的木符牒,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拿到符牒,二人的六品身份就此定下。
四人告辞徐司监,回到凝光院,吴院使笑着请王芷蓉回隔间,自己则唤了华琬和罗坊主一起到厢房议事。
王芷蓉乜眼看华琬的背影,咬着嘴唇,心里那股子气还是无法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