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被捂住了嘴巴,华琬早吓得喊叫出声。
一簇簇繁茂杏花挡在身前、贴在面上,一缕缕幽香夹杂着凉意萦绕鼻端,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温热的气息吹在她脖颈,惹得华琬整个人都火烧火燎起来。
华琬惧高,眼睛往下一瞟,便手脚发软,所以这会儿她是一动不敢动。
刚走出曲径的郑六娘亦发现华琬没了,正要回头找,就看见二皇子、云岚公主、云清公主三人带着一溜内侍、宫婢朝她走来。
郑六娘顾不得多想,立即迎上前,朝三人蹲身见礼。
赵允佶对郑六娘并无印象,三人中只有云岚公主记得郑六娘,云岚笑说道:“亭台水榭的牡丹花少,请来助兴的乐师拉来唱去也只有两首曲子,菡娘是不是也听腻了,所以过来赏杏花?”
郑六娘垂首道:“回云岚公主话,宫中乐师曲音美妙,不过小女确实是眼馋此处杏花开得漂亮,遂过来走走了,”说着郑六娘莞尔一笑,“小女先才被杏花迷了眼,复见清明时便瞧见了殿下与二位公主。”
“菡娘可真会说话。”云岚公主墨眉扬起,笑得一脸天真浪漫,转头朝赵允佶道:“二哥,既然杏花如此漂亮,我们也到杏花丛中去,难得出宫,我须玩得尽兴了。”
“好。”赵允佶宠溺地看着云岚,准备带云岚和云清走上先才郑六娘出来的曲径。
郑六娘心里咯噔一下,侧身让出路后又作轻松地说道:“殿下、公主,这条曲径狭窄,只能一人通行,怕是会拘着殿下与二位公主。”
“哦?”云岚探头探脑瞧了瞧,“还真是,二哥,咱门换一处走。”
赵允佶离开后回首瞥了郑六娘一眼,朝云岚轻声问道:“三妹,先才那女娘是何人。”
“二哥还真是忘性大,她就是庆国公府的六娘子,庆国公老夫人每次入宫带的都是她。”赵云岚一蹦一跳笑的欢喜。
原来那就是郑六娘,郑家女娘的容貌生得寻常,怪道方三郎会被一烟花女子迷得神魂颠倒,无论如何都不肯与郑家人结亲了。
“寻常我极少同贵家女娘往来,妹妹怎能这般嘲笑二哥。”赵允佶与赵云岚说话时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似一个将妹妹当宝捧在手心的好兄长。
赵云岚得意地仰着小脑袋,她为已故的元禧皇后所出,极得皇上宠爱,宠爱到令旁人误以为皇宫里只有她一位公主,就连张贵妃等人都要看赵云岚的脸色。
“二哥、三姐,大哥去哪了,先才还在的。”年仅八岁的云清牵着云岚的手,小心问道。
赵允佶不屑地瞥云清一眼,云清生母是不受宠的叶昭仪,却懂得缠着云岚,倒也机灵。
听言云岚左右找寻一番:“是呢,大哥去哪了,前儿大哥还送了我一架巴掌大的木流牛马,不过虽说是木流牛马,却只有牛尾巴能动,就是瞧着有趣,大哥的手工可算不赖。”
赵允佶轻嗤一声,转又哄云岚高兴,“大哥他会的毕竟浅薄,若云岚喜欢,改明儿二哥去寻了新宋最好的工匠,给你做一个真的木牛流马。”
“好啊!”
……
看到二皇子和公主朝另一处走去,郑六娘才松口气,扭头回曲径寻华琬。
此刻华琬虽仍惊魂未定,可已安然无恙地站在花树下了,浑身上下沾满粉色花瓣,模样儿是又傻又可笑。
华琬摸了摸腰部,光滑的锦缎上还留有先才那人手心的温度,她初始未见着脸时,单凭呼吸声就猜出那人是看守琼林苑的职官甄大人。
甄大人生得比春花秋月还要好看,可行事却实在轻佻。
甄大人让她别动,其实当她被挂在枝头时,想动也不敢动了。
后来听见郑六娘在向二皇子请安,她才大约明白甄大人是好意。
随了漫天花瓣一起落地,华琬向甄大人道了谢,以为道谢后彼此便各走各的路了,不料甄大人朝她笑了笑,腰间玉带上系的青色丝绦随风散扬,时不时带了花瓣缠绕上指尖。
华琬满目春风卷粉花,甄大人竟拈起沾在她额头的一片花瓣,轻贴于唇边……
甄大人这会儿是不见了,可华琬的心却小鹿乱撞般跳个不停,在看到了甄大人那神仙不换的容颜,谁还会有赏花的兴致?
见华琬站在原处发怔,郑六娘拿手在华琬眼前晃了晃,担心地问道:“阿琬,先才你是不是摔倒在花丛中了。”郑六娘将华琬身上的花瓣扫下,见华琬模样狼狈,直庆幸自己先才将二皇子等人给打发走了。
接下来的赏花华琬皆心不在焉,好在也未遇见甚人。
至于兴致勃勃前往橘河的吴婵兰,亦一无所获的扫兴回来。
临近申时,郑六娘和华琬告别,趁人不备郑六娘悄悄将她绣的抹额和一支小金簪塞给华琬,附耳道:“阿琬,金簪是我原先自个儿在首饰铺子买的,上头有颗玉石,不知能不能用了。”
华琬用手捏一捏,“行的,倘若金料子有余,我再给你掐朵金丝牡丹。”
郑六娘心下欢喜,“金牡丹阿琬自己留着,省的你贪花,没事儿钻到花丛中去。”郑六娘还记得华琬满身花瓣的狼狈模样,忍不住顽笑一句。
“讨厌。”华琬轻飘飘地拍了郑六娘手背一下。
华琬不知,就在她乘马车离开琼林苑时,令她眼花缭乱的‘甄大人’,就站在一处几乎无人注意的花树下,神情清浅地目送她离开。
罗坊主先送华琬回工学堂,华琬将在席面上得到的糕点交于小陶,自己则换下锦缎褙子,赶去斋舍收拾东西。
到了三月,工学堂会有新一批学生住进来,所以二月底大家必须收拾包袱各自离开。
陶学录言华琬马上要去凝光院,且那东西也没几件,就不用搬回云霄乡了,只放在置物房里,到时候直接带去凝光院便可。
趁了这两日无事,华琬将郑六娘交代的抹额制好,考虑到抹额不能太重,宝石托上华琬用了编织出不至于太醒目的万寿菊卷草纹样,再镶嵌翡翠蛋面。
陶学录看到抹额,颌首道:“郑六娘是个孝顺的,郑老夫人没有白疼她。”
华琬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婶娘的生辰是在甚时候。”
陶学录似猜到华琬心思,“今年的已经过了,在上元节前一日,过一年便老一岁,何必时时记得。”
“过了?”华琬颇自责,埋怨自己未好好关心婶娘,竟然婶娘生辰过了都不知晓,“明年学生陪婶娘过。”
陶学录揉了揉华琬脑袋,笑着点点头。其实待华琬于凝光院安顿后,她打算离京一趟。
前段时日她将羊脂白玉笔架交于大皇子,大皇子说起了一件事。
她知晓大皇子不需帮忙,可她不愿袖手旁观了。
她会默默离开,至于甚时候回来,还未有定数。
离京一事华琬不必知晓了,她有许多更重要的要教给华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