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不远的地方,重鸾却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回过头去看了看,这一路走来可谓是九转十八弯,路两旁的一汪很大的莲花池,而脚下的路便是搭建在莲花池上的木桥。
重鸾不由垂首,淡淡一笑,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竟恍然有种时光隔世之感。
“怎么一个人?”
正垂首沉思之间,一道清濯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抬眼望去,之间一袭浅衣的华瑍正凝眉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重鸾参见大……”
话未说完,就见华瑍突然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不过数月,你又把我当成外人了。”
重鸾便站直身子,款步走到华瑍面前,突然挑了挑眉,喊道:“公子。”
华瑍身边的吕仓吃了一惊,讶然地看了华瑍一眼,却见华瑍神色淡然,似乎早已知晓重鸾会猜出他的身份,是以并不惊讶。
他轻轻挥了挥手,是以吕仓退下,而后朝着前方努了努嘴,重鸾便跟着他一起向前走去。
华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重鸾想了想道:“从珞王受伤中毒的那一次,你给了我解药开始,也就是你以大殿下的身份初次与我相见之时。”
华瑍轻呵一声,摇摇头笑道:“那倒是奇了,依你的脾气,怎会这般淡然?我本以为你会对我怨恨一段时间,再冷淡一段时间,最终依旧不原谅我。”
“我以前,是那样的人?”重鸾不由得拧眉,看着远方似是沉思。
也许,华瑍所言是对的,若是没有遇上九华,没有这段时日发生的这么多事,如果她依旧还是那个一心只想着复仇的沈重鸾,也许现在她就不会与华瑍这么心平气和地面对面交谈,而是冷眼怒斥他,最终倔强离去。
可是,那样的沈重鸾已经属于过去,属于那个固执偏见的她,而今的她虽然依旧倔强,却也有了除了复仇之外的其他感情。
看着她微冷的神色,华瑍心知她此时心中必是思量万千,便淡淡一笑道:“是因为他。”
重鸾不点头也不否认,只是下意识地回过身去,向着来时的路望去,远远地看到九华与绍君瑶两人正站在亭子里说着什么,两人之间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也许吧。”她轻轻应着,收回目光清冽一笑,眸色澄澈净然,“如果我当时没有着手调查你被诬陷一事,也许到现在我还是不能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有些改变就是在不知不觉之间,连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为何。”
华瑍笑了,道:“否则,又怎会有情不自禁这一说?”
听出他的调侃之意,重鸾不由侧身剜了他一眼,转而又沉了脸色,“这次事发,你有何打算?我听闻,已经有不少老臣递交奏章,请求皇上恢复你的太子身份。”
闻言,华瑍的脸色稍稍沉了沉,俊朗眉峰蹙起,与旁人所看到的那个大殿下截然不同,却与她所认识的那个止息如出一辙,“虽然此事与瑜王脱不了干系,不过你也不能小瞧了闵家人和瑜王一党,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坐以待毙,你以为昨日皇上匆匆下了早朝,将众人拉到紫宸殿议事,是为何?这么多罪责,若真让瑜王一人担着,就算不株连九族,怕是与他有关的人也都会难逃罪责。所以,这个时候皇后娘娘就必须尽快找到一只替罪羊来。”
“朱晗?”重鸾脱口而出,
看到华瑍点了点头,她继而神色冷傲地挑了挑眉,“其实这事朱晗确实占了很重的分量,就算由他担着也不为过,一人出谋划策,一人以权谋私,他们不过是彼此而已。”
华瑍定定地看了重鸾两眼,突然朗声笑开,身后的吕仓听了,忍不住抖了抖眉,大殿下这是怎么了?若是让外面的人瞧见了,定要怀疑大殿下旧病复发了。
“你笑什么?”
华瑍连连摇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个看起来两手垂空、风轻云淡、对事漠不关心的人,竟然也是将一切都看得最明了的那一个,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明明心中知晓、却故作不知地藏了起来?”
重鸾挑了挑眉,不搭理他,继续向前走去。
华瑍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是难得的温柔宠溺之色,看了两眼,他大步跟上,又道:“不管怎样,这件事总也算是做得完美,日后就算有什么变动,闵皇后和瑜王的矛头也指不到你身上,毕竟,挑起这件事的人是玴王。是不是,从一早开始,你们就已经决定,这件事由玴王来出面?”
重鸾不语,算是默认。也许不该说是他们决定,而是九华他们决定。这件事从一开始,九华他们就没打算让她知道,怪只怪她太聪明,很多事不需要说明白,她就能猜得到。
抬头望去,正好看到华珩和末风一同走来,对着他们点头致意,华珩道:“大哥竟也在此。”
华瑍颔首道:“我来看看重鸾和九弟。”
华珩四下看了看,问道:“九弟呢?”
华瑍正要开口,突然只见重鸾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抢先道:“珞王有点事绊住了,稍后就来。”
华瑍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继而问道:“你们匆匆而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华珩点头道:“皇后娘娘和二公主跪求父皇,父皇决定今天下午申时亲自审问三哥。”
华瑍淡淡道:“虎毒尚且不食子,更别说皇后娘娘对父皇有救命之恩,加之有闵家和瑜王一党在背后使力,父皇想要轻易结了瑜王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
“那就再给他加把力。”身后传来沉冷的嗓音,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九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几人身后,步履轻盈,竟是没人听到他靠近的脚步声。
华珩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九弟的意思是……”
九华冷眼扫过莲花池,眼底闪过一丝阴沉精光,没有回答华珩的话,只是语气微沉说道:“记得母妃在世时,最喜欢这里的莲花,每到夏初便见莲花满池,清香四溢。”
众人脸色随之骤然一变,不由得想起温婉娴静的慕贵妃来。对于慕贵妃,华瑍和华珩都有很深的印象,那个女子温柔如水,谦和有礼,待人随和,小时候的华瑍和华珩没少受过她的照顾。
华珩神色沉湎,道:“我记得贵妃娘娘最喜欢煮荷叶粥,倒是荷叶粥清香沁脾,舒和养胃,小时候,我们兄弟几人经常偷偷溜来向贵妃娘娘讨粥吃。”
说到这里,他已然明白了九华的心思,沉了脸色凝眉道:“你可想好了?”
九华瞥了身边的重鸾一眼,只见她正看着满池翠绿的荷叶出神,看似漠不关心,实则她早已料到九华心思。
点了点头,九华正色道:“我想现在一定有一个人比我们更急着想要尽快扳倒皇后娘娘,我们何不急人之所急?”
就在昨天晚上,华珩
将这段时间他与九华一起调查当年后宫惨案的事告诉了华瑍和末风,此时几人虽不言,各自的神色已经表明了态度,皆同意了九华的想法。
碍于华玴受伤重伤,行动不便,这段时日便留在丽贵妃的锦玉宫中。
这会儿只见丽贵妃一边给他喂药一边小声训斥道:“早跟你说了,府中要加紧防范,手边要多安插一些护卫,你怎的还如此不小心,让他得了手?这多亏你命大,保住了这条小命,你说要是万一……”
说到这里,她连声叹了叹气,眼睛又忍不住红了,不再多说,低头吹了吹勺子里的药,喂华玴喝下去。
华玴脸上笑意微冷,伸手拍了拍丽贵妃的肩,道:“母妃不用担心,孩儿下手自知分寸。”
闻言,丽贵妃手上的动作一滞,不由皱眉,“你说什么?你自己下手……”她说着将华玴上下打量了一眼,有些不可置信,“难道,你身上这伤……”
华玴阴沉一笑,道:“成大事者,岂能在意这些小事?我若不受伤,父皇又怎会如此震怒,决心彻查此事?母妃尽管放心,我死不了,我还要帮母妃坐上那个最高的位子。”
丽贵妃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下意识地向身后望去,索性屋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她不由得红了眼,“傻孩子,早知道要让你受这么重的伤,母妃宁愿……”
“母妃,事已至此,就不要想以前的事,有母妃悉心照顾,孩儿定能很快就康复。只是……”他说着拧了拧眉,沉声道:“只是仅凭着这件事就想扳倒闵皇后和瑜王,未免有些困难,我们需要趁着现在,抓紧找到他们更多的把柄,一定要将他们一击而中,决不能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丽贵妃皱了皱眉,神色凝重道:“你这一说,母妃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你可知二公主最近都是待在什么地方?”
华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二姐能去哪里,无非就是宫外的公主府和宫里的凤阳宫,母妃也知道,二姐性子冷,不喜欢喧哗热闹,素来喜欢独处。”
“呵呵,只怕未必!”丽贵妃脸上划过一丝狡黠笑意,瞥了华玴一眼,“母妃倒是觉得最近二公主的行为颇有些怪异,是不是独处当真说不清楚。”
华玴问道:“母妃此言何意,不妨直接告诉孩儿。”
丽贵妃起身,走到门旁向四周看了看,这才折回小声对华玴道:“二公主有了身孕,而且已经两个多月。”
华玴豁然一惊,挣扎着要起身,被丽贵妃拦住。
“母妃所言当真?”
“母妃就算骗尽天下人也不会骗你。”
华玴不由得皱紧眉头,这件事可是天大的事,若是让万明帝知道了,不仅华瑜的事会雪上加霜,就连闵皇后也难道罪责,二公主华瑾也就更不用说了……
“哈哈……”华玴不由得狂笑出声,“这可真是老天助我!母妃,孩儿知道该怎做了,有母妃这一个把柄,再加上孩儿手中的那一个,这一下,闵皇后和瑜王就永远也别想着翻身的,我一定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他对丽贵妃挑眉一笑,道:“还要劳烦母妃派人去查一查,最近两三个月,二姐都跟什么人接触过,从门前过客到府中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只要是个男人,只要跟二姐有过一丝一毫的接触,都要查得清楚!”
“放心吧,母妃明白。”说罢,母子两人相视而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