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楼依旧寂静,四周不闻嘈杂之声。
隔着窗子,远远地便看到那一抹玄色身影正端坐案前,手中执了一本古籍,正认真翻阅着。
门外的人手中拿着一只信笺,信笺上印了特殊的记号,那人犹豫良久,琢磨要不要敲门,要不要这个时候打扰他。
“什么事?”步清倬似是觉察到门外有人,不由出声问道。
那人咬咬牙道:“阁主,京中急信。”
步清倬身形微微一滞,继而大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接过信笺打开一看,脸色骤然一沉,微微眯起眼睛。
“备马!”蓦地,他低喝一声,大步朝着澜玥阁的大门走去。
不远处的药谷之中却是一片安宁寂静,这个点众人几乎已经全部睡去,独独止息公子还守在飞凤屋内。
苏木端着一杯热茶进了屋递给止息公子,撅着嘴嘟囔道:“夜深了,公子早些歇着去吧,我来换公子,若是飞凤姑娘醒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公子。”
“不必。”止息公子挥挥手,饶有兴致地看着飞凤,话却是对苏木说的:“你先回去吧。”
虽然看不到止息公子的面容,可是看着他那双布满邪气的眸子,苏木都觉得心里发毛,总觉得公子这两天有些不对劲,而这个飞凤姑娘也有些不对劲,虽说她的伤寒是挺重的,可是有公子亲自为她下针,就算不能完全好,至少也该醒了……
兀自这么琢磨着,他转身出了房间。
而他刚一走,止息公子便轻轻笑出声来,淡淡道:“你还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闻言,榻上那人睫毛轻轻动了动,继而眼睛睁开一条缝,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人,迎上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到他眼底了然的笑意,她终于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你早就发现了。”
止息公子微微一笑,道:“你睡着的时候和醒着的时候,气息是不一样的。”
飞凤不由得瞪了瞪眼,冷哼道:“这你都能辨别得出来?”
止息公子不语,算是默认。飞凤便挑挑眉道:“罢了,谁让你是白袍神医的徒弟,大名鼎鼎的止息公子,我认栽。”
说罢,她轻叹一声,盯着止息公子的面具看着,问道:“是你救了我?”
止息公子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飞凤便冲他淡淡一笑,道:“多谢。来日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如何报答?”
飞凤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便反问过去道:“你想要我怎么报答?”说着她向止息公子贴近了些,冲她眨眼一笑道:“难不成,你是想让我以身相许?”
止息公子想了想,点头道:“唔,倒是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可以考虑考虑。”
“啊?”飞凤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不由得愣了愣,看了看止息公子含笑的眼眸,顿然明白他是在调侃她,她也不生气,低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笑得轻松,止息公子便陪着她轻轻笑出声来。
正当两人相视而笑之时,离开的苏木却折了回来,脸色有些不对劲,递来一张信笺,“京中连夜送来的急报,公子看一看。”
瞥见信笺外面的记号,止息公子眸色一沉,接过打开一看,豁然站起身来。
看出情况不对,飞凤不由得出声问道:“怎么了?”
止息公子略一沉吟,低头对飞凤道:“你先在这里安心养病,我有急事需要离开一趟。记住,你的病还没好,这几日天气也不好,切不要外出随意乱跑。再者,药谷内外瘴气丛林很多,若是真的有什么急事需要外出,就找苏木带着你。”
飞凤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然能让止息公子这般从容镇定之人这么紧张的,想来定是大事,便知情重地点点头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止息公子点头致意,而后转身大步出了房间,不忘对苏木道:“照顾好飞凤姑娘。”
“是……”苏木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然掠出门去。
三匹快马从落涧峰上下来,直奔着莫凉城的方向而去,一行一人,一行两人,在山脚下的路口处不期而遇,三人相视一眼,似
乎都认出了对方,又似乎都猜出了彼此如此疾行奔走的原因,终究没有说一个字,却很有默契地没有互相纠缠,而是向着莫凉城而去。
刺杀九华的五个人,除了司空伯意外,其余四人皆是黑衣死士,一如早前屡次刺杀重鸾和九华的人一样,显然是受了同一个人指使,然而他们的身上却没有留下一丝蛛丝马迹,甚至连一个能指明他们身份、来历的东西都没有。
很显然,在他们被派来刺杀九华的时候,就已然被当成了一个死人。
而主人,是不会让死人泄露了他的一丁点秘密的。
看着司空伯的尸体,万明帝脸色阴冷至极,定定地看了半晌,突然冷声道:“传欧阳末风。”
魏荀不敢耽搁,即刻着人去请末风,心中却忍不住暗暗为末风担忧,不管怎样,之前自称收到司空伯密信,指证九华就是指使杀害高东的主谋之人,正是末风。
正因此,万明帝才会一怒之下将九华关进大理寺监牢,继而引来这么多的事。
欧阳家一门忠烈,如今只剩下末风一人,而末风身为二品辅国大将,这些年替离朝打了多少胜仗,众人也是有目共睹,若是万明帝因为此事而迁怒于末风,不免让人心寒。
末风赶到之时,大理寺内已经忙做一团,除了抱恙在身的华瑍,华瑜、华珩、华玴等人已经悉数闻风赶来,绍相、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等人也在,众人静立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出声,等着万明帝发话。
万明帝沉沉地看了末风一眼,问道:“你说那日司空伯曾经给你传了信,说珞王是杀害高东的主谋,那个人就是司空伯,你是从何而知?”
末风瞥了众人一眼,欠身垂首恭声道:“回皇上,臣当时追出去的时候,曾经看到一个独臂的身影,便猜想此人极有可能是司空伯。如今看来,那天晚上的人是司空伯不假,只不过,臣愚钝,中了他的计了,他假借臣之手,险些冤枉了珞王殿下。”
说罢,他突然跪地行了大礼,神色愧然道:“是臣失察,致使珞王殿下受了牢狱之苦,更是差点遇刺,臣甘愿受罚,请皇上降罪。”
“你……”不过三言两语,就将所有的责任推到已经死去的司空伯和他背后的真正主谋身上,又自愿认错请罪,如此一来,便是万明帝心中有气,却也无法责骂于他。
华珩抬眸瞥了末风一眼,但见他神色坦然,没有丝毫慌张,似是早已知晓了今晚的事。再看华瑜,他嘴角略过一丝冷笑,向着华珩看来,兄弟两人四目相对,淡淡一笑,只是那笑意之中包含的东西太多。
“罢了……”万明帝突然沉沉一叹,挥了挥手示意末风起身,“这件事怪不得任何人,是朕没有尽快查明事情真相,如今事已至此,朕不想再追究过去的事。但是……”
他眼神骤然一冷,抬眼扫过众人,众人纷纷低下头去,“从现在起,所有京畿卫以及刑部、大理寺的护卫,开始全城搜索,给朕挨家挨户地查,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只要发现与这些刺客有相同特征之人,即刻捉拿归案,若有反抗,就地处死!”
众人心中一惊,齐声应道:“是!”
确认九华没有生命危险,所中的毒也已经服了解药,很快就能解毒,万明帝便动身回了皇宫。
目送着万明帝离开,华氏兄弟几人相视一眼,只听华玴道:“既然九弟没有受伤就好,夜深了,三哥四哥早些回去歇着吧。”
华瑜点点头道:“说来也是。不过……”
他说着回身看了华珩一眼,淡淡笑道:“听闻有位姑娘为了救九弟,替他挡了一剑,现下生死未卜,这位姑娘与四哥颇有交情,看来四哥暂时是不会离开了。”
闻言,华珩下意识地瞥了末风一眼,只见末风眉角微微动了动,便沉声道:“三哥所言不假,重鸾姑娘不顾自身安危,舍身救人,便冲着她这一份恩情,为弟也该留下,先看看她的情况再说。”
如他意料之中,在听闻受伤的人是重鸾之时,末风的眼底骤然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尽管很快便又消失,华珩却看得清楚。
只是,他终究没有多留片刻,华瑜和华玴前脚刚走,他便跟着离
开,从始至终都没有去重鸾的房间看九华一眼。
见此,华珩的脸色不由得渐渐冷了下去。
待止息公子赶到之时,已经将近四更天,他白梅色衣衫上站满了泥,早早地在大理寺外等着他、随他一同进来的嘉兰早已双眼通红,不知该说什么。
“情况怎么样了?”止息公子对着段干彰沉声问道,段干彰一见他,一直紧蹙着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推开门领着止息公子入内,“已经以金针封住几处大穴,毒性暂时不会发作。”
止息公子点了点头,刚一进屋就看到静静坐在旁边,目光紧盯着重鸾的九华。九华抬眼看了止息公子和段干彰一眼,二话不说,起身让开,从止息公子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停下脚步,侧身道:“救活她。”
止息公子淡淡道:“无须你的交代。”
九华便不再说话,大步走出房间,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止息公子上前,仔细检查了重鸾的伤势眸色顿然一沉,“一萼红!”
段干彰点点头道:“这种毒我第一次见到,原本还不敢断定,只是猜测,既然师兄认出此毒是一萼红,向来便没错了。”
顿了顿,他试探性地问道:“师兄既是认识此毒,想来是知道解毒的法子了。”
止息公子眼神冷冽,回身向段干彰看了一眼,沉声道:“我也没有解过这种毒,这个世上我所认识的人之中,能解此毒的人只有一个。”
段干彰顿然一怔,“是师父!”
止息公子点点头,段干彰的脸色便沉了下去,“可是师父他老人家……”
白鹤离离世已有数载,难道除了他,就没有别的人能够解此毒了吗?
看出段干彰的心思,止息公子太息一声,敛眉道:“重鸾体内的毒耽搁不了太久,只能试一试了。”
“怎么试?”
止息公子定定地看着段干彰,道:“帮我。”
“我记得师父说过,一萼红之毒不能强行去解,稍有不慎就会引得毒性反噬,到了那个时候,大罗神仙也是回天乏术。所以这个毒要一边解毒,一边以金针封穴,一点一点将体内的毒引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以放血之法,将毒血排出。不过,解毒与封穴需要同时进行,而且要拿捏准下针的时机,前后一点乱子都不能出,稍有行差踏错,则中毒之人性命危矣,所以要解一萼红,一个人很难完成。”
“师兄放心,师兄下针比我稳妥,解毒的事就交给我……”
尽管两人的说话声音并不大,门外的九华却听得清清楚楚。
若非有重鸾相救,原本这一剑是要刺在他身上的!
华珩从一旁走来,看着九华沉冷至极的脸色,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轻轻拍了拍九华的肩,道:“你的毒还没有完全解开,先坐下休息一下吧。”
九华不言,与他一起走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坐下,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间屋子的门上,双拳一次次地握紧。
“四哥,我们该动手了。”清冽平静的语气,让华珩骤然一怔,四下里扫了一圈,沉声问道:“你想清楚了?”
九华微微凝眉,道:“若是再不动手,也许下一个受伤的就是你我,是君瑶。”
华珩点点头道:“可是,现在我们手中证据还不足,贸然出手,怕是会打草惊蛇。”
“哼!”九华冷笑一声,“当年后宫之乱后,除了张淑妃之外,还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华珩蹙眉,“皇后娘娘?”
“司空伯临死之前,提到了我母妃、绍皇后和梅妃娘娘。”
“你是怀疑,当年的后宫之乱也是他们所为?”
九华冷眉微挑,看了一眼房门,“当年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修仪,若仅凭她一人之力,断然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动乱……”
“那是因为,她的背后还有别人在帮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醇厚寒冽的男子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玄衣的步清倬和夜立正缓步走来,步履轻飘,一旁的守卫竟是不知他们是何时进了院子。
正要上前阻拦,夜立身形一晃,从他们面前一掠而过,那些护卫便倒地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