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缕清新如洗的晨光中, 叶秋池缓缓睁开了眼睛。
待瞳孔慢慢聚焦后,她看清了坐在自己对面沙发上的男人。
“嗨,早上好!”秦骁露出一个堪比晨光的温暖笑容。
叶秋池顿时清醒过来, 她环顾四周后确认, 自己正躺在一间地中海特色鲜明的屋子中央的大床上。
“你喝醉了。之前看你喝啤酒那么豪爽, 我还以为你的酒量不错。”秦骁及时解释了事情的真相, “我没离开这个房间的原因是, 我怕你晚上呕吐发生窒息。还好,你睡得很安静。”
对秦骁而言,他明白中国人对待男女亲密关系的传统思维, 所以他必须要解释这一点。
想到自己在这个男人的注视下睡了一个晚上,叶秋池面露尴尬, “我……”
“也许, 你应该先去洗个澡。”秦骁顿了一下, 又解释道,“因为事先没征得你的同意, 所以我没有主动帮助你……”
叶秋池的脸,倏忽红了。
秦骁也有些尴尬。他摊了摊手,起身道:“那,我去弄点早餐。一会儿楼下见。”
秦骁离开后,叶秋池掀开被子起床, 发现自己果然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衣裙, 稍一埋头, 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
本来, 她信手拉开房间的落地窗幔, 看见宽阔露台外那片如同蓝宝石一般深邃迷人的海面时,以为这是某个奢华酒店的客房, 可当她呼吸足了阳台上清新潮润的空气,准备去浴室冲澡时,她瞥见了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里面装着一个带着草帽在沙滩漫步的女人的照片。
她上前拿起相框,发现里面的女人有些面熟。再一回想,顿时愣住了:这是宋竹韵,秦骁的母亲!
她再次跑上阳台审视四周的环境,外面分明是一片美丽却宁静的私人海滩。她又拉开卧室门打量四周,终于确认:这是秦骁在巴塞罗那的家!她昨夜睡的房间,应该是秦骁的母亲宋竹韵的卧室!
洗漱整理完,叶秋池换上干净的衣裙下楼时,秦骁正在楼下的餐厅摆放早餐。
“需要我帮忙吗?”叶秋池上前问道。
“当然,”秦骁转过头来:“需要你帮忙把它们吃完。”
叶秋池忍不住笑了。秦骁也笑了。
她环顾客厅一圈道:“我以为是住在宾馆里,没想到是你的家。外面的风景很美,家里的装修也很美!”
秦骁从烤面包机里取出吐司,一边往上面抹蛋黄酱,一边道:“这是我妈妈的房子。我在毕加索博物馆工作期间,她跟着一起来度假时买下的……”
听秦骁第二次提到毕加索博物馆,叶秋池来了兴趣:“我们能去看看毕加索博物馆吗?”
“当然。这是我整个行程计划里的核心景区。”秦骁将抹好蛋黄酱的吐司装进碟子,轻轻放到了叶秋池面前,“作为一个非专业人士,只有导游这个景点是我最拿手的。”
“你喜欢毕加索?”叶秋池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曾经喜欢过。”
“曾经?”
“在年少时候,曾喜欢过他的画风,喜欢那种带着破坏力的表达和不安分的探索,直抵灵魂的颠覆和自由,以及模棱两可肆意妄为的宣泄。”秦骁将牛奶递给了叶秋池,“不过这家博物馆收藏的都是他早期的一些作品,只能看见一些端倪……”
在这个阳光充沛的早晨,叶秋池就在秦骁关于毕加索的艺术史科普中开始了愉快的一天。
有了早餐时的基础学习,当叶秋池走进那个位于蒙卡答路的幽静博物馆里时,她与毕加索笔下的那些光怪陆离的画作和雕塑之间有了赏析交流的基础。
这个时段来看博物馆的人并不多,秦骁带着叶秋池漫步其中,不时就某幅作品或某件装置艺术品进行深度解读,俨然是一堂艺术赏析课。叶秋池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就某个她不理解的艺术概念进行追问。
而这些,对秦骁而言,娴熟于胸。带叶秋池进入这里,就仿佛带她进入了自己的思想王国。他是国王,他是主宰。他对艺术的领悟和品味,都表述在对这些作品的精准解析之中。
在叶秋池充满敬佩的目光注视下,秦骁感觉自己没有任何时候能像现在这样,如此的自信和骄傲。
叶秋池在笃行工作时,曾多次在自己的团游策划方案中提到“深度游”这个旅游专业名词,此刻当她通过那些色彩和线条去触摸一段记忆感受一种情绪解析一个灵魂时,她才真正领悟到什么叫做“深度游”。
“你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博物馆有收藏你的作品吗?”
看完了毕加索作品的展馆后,两人走进了其他艺术家的作品馆藏室,叶秋池看着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绘画作品,想起了严庆当初的介绍,不由得好奇的问起了秦骁。
秦骁含笑点了点头。
“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也许你自己就能发现。”秦骁一脸神秘。
“是吗?”叶秋池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秦骁的作品了。她加快了脚步,走在了秦骁的前面。
“这一幅是吗?”
那是一幅黑夜里的灯塔。压抑氛围中的一抹明亮,令她无端想起了黑暗中疯狂下坠的电梯,以及他紧紧搂住自己的手。
秦骁摇了摇头。
“那这一幅呢?”
那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秋日彩林。光斑跳跃的画面,令她想起了他在山城黑竹沟背自己下山时的场景。
秦骁摇了摇头。
“这幅也不是吗?”
那是一幅鲜花盛放的草地。那鲜明的色彩和开阔的视野,令她想起了他在街头欢快愉悦的载歌载舞。
秦骁再次摇头。
“这幅呢?”
这一幅是模仿毕加索抽象风格的自画像。黑与白的交错,严肃与活泼的混搭,令她想起了往日穿着西装表情严肃,而现在却穿着棉T恤牛仔裤随性自在的他。
秦骁还是摇头。
就在叶秋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而感觉沮丧时,一转过展馆的转角,她就被眼前的一张油画震住了。
那是一张蓝色背景的油画,沉静的星空,明媚的皎月,银光闪烁的池水,以及长裙飞扬仰望夜空的女孩,仿佛月夜下一朵盛开的幽昙,美好而纯净。
虽然油画的笔锋很粗,女孩面部的细节不够精致,但从凝固堆叠的色彩上,却能够感受到绘画人精准把握了住了整个场景最深刻的美——孤独而不孤单,幽谧而不忧郁。
从未以这样的角度看过自己。
也从未被人如此深刻的理解着。
叶秋池凝视画面良久,转头望向秦骁:“什么时候画的?”
“昨天晚上。”秦骁道。
“很美。谢谢你!”
想起自己醒来时,他坐在晨光投照的沙发上,静静露出的那个守护者般的笑容,叶秋池的心像是被羽毛扫过,突然变得柔软起来。
“或许,你还应该再看看后面的……”秦骁抬手指了指她的身后。
叶秋池疑惑的转回头去,顿时看傻了眼。
雨色潮润的都市街头,摆满画架的油雕院内,午后明净的办公桌前,水汽氤氲的瀑布前……诺大的展厅里,她看到了无数个不同角度不同场景的自己!
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在自己最美的时候,遇到最爱自己的那个男人!
也不是每一个在自己最美时候遇到最爱自己的男人的女人,都能被爱人用如此缠绵悱恻的笔触描摹下来!
不同于照片写真,这些油画里饱含着对她的解读:固执倔强,羞涩内敛,专注执着,意气豪迈……
这个男人懂得她。
这个男人爱着她。
这一刻,叶秋池是如此的确定!
“这些,是什么时候画的?”叶秋池突然有些哽咽。
秦骁沉默的看着叶秋池,好一阵才道:“你拒绝我之后。”
叶秋池的视线渐渐模糊了。她是有多傻,才会拒绝这个如此深爱自己的男人?!
昨天晚上,在秦骁坦白他的内心时,叶秋池虽有醉意,却并没到人事不省的地步。她那一刻只是害怕他突然表白而自己不知道如何拒绝,才刻意借醉脱身。在回去的路上,她才真的在醉意中睡熟了。
这一刻,望着眼前这个深情款款的男人,叶秋池终于看明白的了自己的心:她爱上了这个叫做秦骁的男人,而不是那个带着“面具”的董事长!
“我还能后悔吗?”她突然问道。
秦骁皱眉道:“什么?”
叶秋池闭眼深吸一口气后,对秦骁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Steven,Te quiero。”
这个如此璀璨的笑容,令秦骁愣了一下。
待他反应过来她说的这句西班牙语是什么意思后,他的心就像被幸福的瀑布剧烈冲刷着的深潭,瞬间澎湃汹涌了起来。
他抬手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
“Yo también te amo。”
他本来计划的表白,是在这一次的巴塞罗那之行结束时,却没料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当他埋首吻下去时,她微微踮起了脚,用温柔的双唇迎了上去。
她从未感受过如此美好的感觉,似羽毛轻拭,如春风拂面,更像是有无形的触手,沿着神经的脉络,一路抚慰到灵魂深处,温柔细腻到令她颤栗。
“咔嚓!”
一声照相机的轻响,令两个忘我投入的人回到了现实。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打搅你们。我只是觉得太美了,忍不住想拍下这个瞬间。”一个穿着亚麻布长裙的金发女人一脸抱歉道,“如果你们介意,我可以马上删掉。”
秦骁转头看向叶秋池,用目光询问她的意思。
“不,不介意。”叶秋池抿唇幸福笑道。
金发女人露出一脸轻松的笑容道:“谢谢你们。祝你们幸福!”
秦骁牵着叶秋池的手从博物馆出来时,瞥见了走廊上毕加索的自画像,他瞬间想起了毕加索曾说过一句话,“给女人画像就是一种诱惑她的方式”。
“不,不是这样的,”秦骁在心里对这位“被女人宠坏的暴君”道,“不是诱惑,而是爱的表达。”
这世间,没有比绘画更直观的思想表达方式了。
而最幸运的是,他表达了,她读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