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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当顾新奇带着机场的工作人员来到那间空调室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地面上干净得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那样子,就好像所有的人都一下子被吸到时空黑洞里了似的,顾新奇喊了几声李苏禾的名字,声音尽数被隆隆的吹风声湮没。

顾新奇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尤其是……在他的手指伸到一台隆隆作响的空调机下面,摸到一片黏涎冰冷的**时……粘滞的触感像是毒蛇一样一口咬住他的指尖,让他浑身上下的血管都猛地一阵收缩……顾新奇颤抖着抽出手,指尖上是一片骇人的暗红……

角落里,空调机的后面,突然传出细细的咳嗽声,顾新奇一愣,发狂似的冲过去,可是角落里,只有脸色通红的叶翩翩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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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舷窗边坐着的那个女人,像是个没有生命的白瓷美人,她的眼睛虽然漆黑,但是瞳仁暗淡无光;她的唇线虽然清晰,但是嘴唇雪青干裂;她的面容虽然姣好,但是形容却有些凌乱而不修边幅,像是丢了魂失了魄,亦或是中了威尼斯有名的巫蛊。

这个人正是李苏禾。那天发生了什么,是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去回忆的故事。

那天费德里科取走了叶千千心脏里的撒旦之眼和四张布满血花纹的面具地图之后,把李苏禾和叶翩翩都留在了空调室里,临走前叮嘱卢卡留下来,等“一切都结束了”之后,把这里“打扫干净”。

忠实的仆人卢卡按照费德里科的吩咐,把自己如何利用叶翩翩分开李苏禾和叶千千的整个过程完整地叙述了一遍,在这过程中,叶翩翩的脸色越来越惨白,李苏禾的震怒也越来越明显起来!

卢卡说完,略显得意地鞠了个绅士礼,推到了门外。费德里科的用意无非是要李苏禾亲手报复这个叶千千唯一在世的亲人,让她纠结,让她痛苦,这样的游戏对他来说最有趣了。

事实上他几乎就要得逞了。

李苏禾红着眼睛,像是一头发怒的豹子,缓步逼进叶翩翩的身前,纤长的身影向她的脸上投下一片令人恐惧的阴影。

“不……不要……不要!”叶翩翩的眼睛像对坏了的水龙头,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在衣服上轻微晃动几下之后,悄悄地渗进纤维的缝隙里。

可是李苏禾几乎听不见了。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摸索着扣住叶翩翩细细的脖子,慢慢地,收紧。

“呃……”叶翩翩的小脸儿开始变得通红,痛苦的窒息表情慢慢浮现出来,缺氧和无法呼吸让她甚至无力挣扎,她的指甲把李苏禾掐着她脖子的手都划得出了血,但是却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无力……

李苏禾松了手。

她看不得叶翩翩那张和千千有些相像的面孔,她的脑子里有些乱,她有种混沌的错觉。这一切……一定是个梦吧。千千怎么会死……怎么会……

她丢下捂着脖子流泪拼命咳嗽的叶翩翩,任她的身体顺着空调机滑落,走回叶千千的尸体旁,像是怕弄疼她一般,轻柔地抱起她,右脸颊贴着她冰冷的脸,无声地,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就算她不在了……世界上唯一能抚慰李苏禾的,仍旧只有叶千千一个人。

她心口的血染红了李苏禾的衣服,李苏禾把她背起来,用自己的大衣罩住两个人的身体,顺着仓库的一条安全出口走了出去,不知所踪。

她不知道怎样面对布鲁诺一家,怎么面对茱莉亚,怎么面对克里斯蒂安。甚至就算她死了,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叶才远和兰映夫妇俩。她没能救下千千……她没能救下她啊……

阴暗幽僻的运河,连内行人也往往会迷路的迷宫式通道,很容易让人产生不祥之感。反射、镜像和假面,意味着凡事都与表象不一。秘密花园,百叶格窗,不知从何而来谈论着秘密乃至秘术的声音……在威尼斯迷宫般的路上,在星辰闪耀的黑夜里,李苏禾背着叶千千,不知道该怎么办……异国,他乡,连一个能够埋葬她的爱人的地方都没有……她坐在水边,把叶千千的头揽进自己的怀里,海风把她脸上的泪迹吹干。她想起从前看过的书上,托马斯.曼描述威尼斯的话,说它“半如童话,半入陷阱”,此刻她才亲身体会到这话的意思。

在这个城市里,她童话般邂逅了她;同样也在这个城市里,她在一个可怕的陷阱里失去了她。

她忍不住哭,她想一口气把这辈子的眼泪全部流尽,想把大运河的水、潟湖的水和地中海所有的水都染成咸涩的味道,她好想死……

李苏禾就这么坐着,像一具雕塑,一直坐到天际线泛出微微的象牙白,她静静地睡着了。

潜伏着等了整整一夜的老人悄悄从小巷深处走出来,活动了一下麻木了的腿脚,轻轻挪开李苏禾的手臂,将叶千千奇怪得依旧柔软的身体抗在肩头,默默消失在小巷里。

于是在李苏禾醒来的时候,怀里的叶千千便消失不见了。若不是胸前衣襟上的锈红色血迹依旧刺目,她真的会怀疑这一切都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莫非千千没有死?李苏禾的脑袋里瞬间冒出了各种揣测,好的,坏的,可能的,不可能的……她跑到了布鲁诺家,可是没看见叶千千的人影。相反,她落魄的模样反而叫布鲁诺夫妇和茱莉亚猜测出了什么,噩耗扩散,茱莉亚哭喊着对她拳打脚踢,保拉昏了过去……

两天后,李苏禾带着嘴角的乌青和简单的行李,失魂落魄地返回了上海。

生活依旧要继续,理智告诉她不能永远活在失去叶千千的阴暗里……但是她一定没办法再做回从前的那个李苏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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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老鬼,还真叫你猜对了。真不知道我是不是该好好夸夸你啊……”多年的独居生活已经叫老人习惯了自言自语,因为这种自说自话在他看来并不是和自己说话而已,而是在和另一个人,那个就算已经不在了、也不可能再和他说话、却一定还在一直看着他、听着他的独白的人。

李奥纳多把叶千千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放在木板床上,仔细端详了一下年轻女孩毫无血色的脸,慈爱地拢了拢她的头发,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端出一个朴素的木盒子。

“丫头,”老人难得幽默地说着几十年前从叶文江那儿学来的中文,“你这条小命算是捡回来了。算你爷爷那老东西有点儿先见之明,否则你们叶家可就绝后了!哈哈!”想想,有搔搔白发满覆的脑袋,“不对,反正你也是喜欢那个叫李什么的丫头,不管你活着还是死了,你们叶家都绝后了!呵呵,我就说么,老叶那笨蛋就算委屈着自己结婚了也白扯!”

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一边打开木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张墨绿色面具来。那面具带着白色的镶边,额头上嵌了一块椭圆形的蓝石头,在灯光温和的映照下温温润润地泛着亚光亮。

“丫头,你爷爷那老东西有两下子,给你准备了个救命的东西,说是有话和你这小丫头片子说!哼,有什么话和我说不就得了,还费这么大劲儿!”虽说抱怨的语气十足,但是老人还是把面具整了整,正要给叶千千戴在脸上,却突然摸到了什么似的,从面具扣着的一面里摸出一个泛黄的纸卷。

李奥纳多的心一顿。手指有些颤抖。费了几分钟的工夫,才颤颤巍巍地打开了纸卷。

蜡黄色的羊皮纸上,是他熟悉的字体:Leo,写信给我。叶。

活了七十几岁的老男人突然之间,有点想哭。

暂时把面具放回木盒子里,拿了一张白纸一支笔,坐在桌子旁边想了好久好久,最终,用羊皮绳绑好、塞进叶千千手心里的,却只有一个手指粗细的小纸卷。

李奥纳多轻轻地把那张墨绿色的面具戴在了叶千千瘦削的脸上。

蓝色的石头微微亮了一点,又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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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色调偏灰色的世界。

但是显然此刻是灰色中的彩色一幕。

一年一度的狂欢节正在狂热地进行着,人们戴着五彩斑斓的面具,穿着节日的盛装,在震耳欲聋的礼花下载歌载舞,尽情地跳舞、喝酒、搭讪、唱歌……

这是她所熟悉的世界,又是她所不熟悉的。

因为这里明明就是她从小长大的城市,可是一些建筑却完全不是她所熟识的模样。

而且……是不是她的眼睛出了点儿问题?为什么她看东西的时候,总觉得它们的色彩不够亮?

叶千千揉了揉自己微微有些发疼的脑袋。

慢慢地,一些记忆开始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苏禾……翩翩……面具……费德里科……

不对啊!苏禾在哪里?而且……她记得她被费德里科用匕首刺进心脏,生生剜出了撒旦之眼,那一刻的疼痛感还残留在心口……她下意识地抬手摸摸自己的心口,完好无损。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里捏着一个绑着的纸卷。像是碰到了什么救星一般,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一看之下,却觉得……好囧……

正当要随手丢掉的时候,却被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抓住了手腕。

“唉!别扔啊!”半沙哑的沉沉的声音,很好听的男声。

但是敢抓她手腕!?叶千千想也没想,一下子使出李苏禾闲暇时教给她的搏击术,一个反手就扭住了那人的手——

“啊啊啊!疼、疼疼疼!”瘦高的男人惨叫,说着中文。

叶千千一愣。这人……有点眼熟啊……

“松、松手啊!”男人的脸疼得皱起来,惨叫着,“你手里那个纸卷是给我的!我是叶文江!”

啥?你是叶文江?叶千千目瞪口呆,叶文江不是她爷爷么?她爷爷不是早挂点了么?她爷爷不是活在五十年前么?那她……她她她现在是在哪儿啊?穿越啦?

趁着手腕上的劲道松了一松,叶文江赶紧抽出自己的手,顺手拿过还呆若木鸡没想明白的叶千千手里的纸条,兴奋地打开一看——

一行歪歪扭扭的中文:“老叶是白痴。”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诶,那家伙过了五十多年,还是这么没正经的……等会儿回家去把这纸条给他瞅瞅!

然后,手指熟练地把纸条的两端对接起来,一行新的字,意大利文,叫他忍不住露齿而笑。

“Ti amo”。

amo 就是意大利语的我爱你的意思。。大家都知道吧。。= =以防万一,我还是说一声。。。

我二更了。。为了弥补最近一直都没更的罪过。。= =、、为了乃们,我今天没去图书馆念书啊。。扶额内牛。。

为了救活俺心爱的千千,俺让她狗血滴穿了。。捂脸摇晃~俺要去图书馆了~挥手~各位请留花~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