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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也许心理上的恐惧很容易克服,但是生理上的恐惧往往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攻克的。比如说有人有恐高症,站在高处的时候不管怎么安慰自己也忍不住手脚发抖;有人有密集物体恐惧症,看见密密麻麻的东西堆在一起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冷汗直流;也有人害怕虫类,碰到会飞的小不点或者几百条腿的细长条就四肢无力,汗毛倒竖。

但人和其他动物还不一样,例如昆虫遇到硝磺类物质就要退避三舍,可是人却往往明知前方即使让自己恐惧万分的东西,有时候还是会硬着头皮冲上去。足够强大的意志力可以克服生理和心理的恐惧,这并不是一个不可能命题。

时间一秒秒地流逝,没人开导她,没人鼓励她,她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力去和那种渗透进每一个细胞的恐惧感抗争,因为一旦她退缩,她李苏禾和叶千千必然都要成为蜘蛛的腹中餐。

李苏禾深吸了两口气,强作镇定地把面具收进背包里,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以求疼痛能让她暂时从恐惧中拔脱出来,能够清醒地意识到她们两人现在的处境。嘴唇被牙齿咬得苍白,流出了血来,顺着她尖俏的下巴缓缓地淌落……

她用力攥了下自己的拳头,猛地一闭眼,使出全身力气挥出拳头,将那只停留在叶千千头顶的巨型蜘蛛打得翻了个跟头落在地上,紧接着,她根本一秒钟都来不及停留,立刻将被裹成木乃伊的叶千千背起来,在狭窄的墙壁里像一条游蛇般穿梭。

在她们的身后,被激怒的巨蜘蛛带着它的子子孙孙一路游墙而至,李苏禾飞快地腾出一只手扯下石门上的面具,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叶千千推了出去,随后自己也跟着钻了出去!

可是石门还在缓缓关闭,大概几秒之内蛛群就要追上她们,这时,突然从一旁窜过一股火焰,瞬间将趁隙挤出石门的几只小蜘蛛都当场烧成了灰!

李苏禾这才来得及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身穿钟楼修理工服装的意大利老人。老人手里拿着便携式喷火器,微微喘着气,看样子也是刚刚赶过来的。

老人看了看有些狼狈的李苏禾,又瞥了眼还被裹在蛛丝中的叶千千,掏出个打火机丢给李苏禾:“烧断蛛丝把她弄出来,快一点。”

李苏禾依言行事,很快就把叶千千从层层束缚中解脱了出来。

叶千千用力喘了两口气,看见一旁蹲着抽烟的老人,疑惑地问:“……你是谁?”

“是叶文江叫我在这里的,否则你以为这么个石门摆在钟楼第五层会不被人发现?我就是负责看管这一层的人,才有机会隐瞒了这么多年。”老人吐了口烟圈,悠悠道,“几十年前他告诉我,等有人来拿走墙壁里的东西,等那人出来,我要帮帮他。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来拿东西的会是他儿子呢!谁知道居然是这么两个小姑娘!那老东西也有失算的时候啊!呵呵……”说着自嘲般笑了笑。

“你还没回答我,”叶千千挑了挑眉,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你到底是谁?干嘛听叶文江的?”说着,却一眼瞥见李苏禾的嘴巴被她自己咬得血淋淋的,登时觉得心里一抽,想也没想就用手去帮她抹了一下。

李苏禾光顾着听那老人说话,完全没注意到一只手从自己的下巴下面伸了过来,被吓了一跳!可是当叶千千的手指碰触到她的嘴唇的时候,又觉得有点麻酥酥的舒服,脸颊稍稍红了。

老人眯着眼睛,从深邃的眼窝里往外望着她们两个,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小姑娘哦,我看你们两个……不一般哟!”

叶千千一愣,随即倔气地扬了扬下巴:“你乱说什么!两个女人有什么不一般的!”虽然这话她自己都不怎么信,自打李苏禾说两个女人不应该在一起,她就对世界上安排好的这条法则不怎么满意。可是真要是让她接受她和李苏禾在一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啧啧……”老人故作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调笑地龇牙冲两人一笑,“两个女人,或者两个男人,也可以不一般呀。否则……”

“否则什么?”叶千千警惕得像一只猫。

“否则我为什么要为了你爷爷一句话就在这里守上五十二年呢……”说着,竟然有了些惆怅,老人叹了口气,不再看叶千千和李苏禾。

可这一句话叫她们两个小辈着实惊讶了一番。按照这人的话说……他、他是喜欢叶、叶文江的了?!

“可惜你们叶家一定要有后代,都为了那什么狗屁的家族责任……他才会结婚……生孩子……他才会死……否则我们……唉,我和你们说这个干什么……”老人自嘲地叹了一声,

李苏禾和叶千千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您……结婚了么?”半晌,叶千千问出这么个问题来。

“结婚?”老人重复着,好像遇到了很好笑的事情一样,脸上刀刻般的皱纹一下子都堆挤在一起,“我怎么会结婚啊?老叶结婚了也就算了,我赶什么时髦?我又没有那见了鬼的家族使命!”

“你和叶……我爷爷在一起,不觉得两个男人……那什么,有些别扭、不对头么?”叶千千不依不饶,但语气还有点迟疑,生怕问错了把老人惹毛了。

“不会。”老人释然地笑笑,“我和他在一起,开心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别扭?小姑娘,我记得老叶教过我一个汉语的词,叫做‘奋不顾身’,我想告诉你的是,”说着似乎不经意地瞥了眼李苏禾,“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有一种奋不顾身的心情,你根本没有多余的思维去考虑其他的事情,因为它们和你眼前的人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负赘而已。甚至你自己都快要丢失自己,整个世界就只有那一个人……爱到极致,才会完完整整地幸福啊……”

钟楼里的机械还在吱吱呀呀地运转着,仿佛在给老人的话配上背景音乐。李苏禾和叶千千纷纷陷入了沉思,时不时偷偷从眼角瞄上对方一眼,心里思绪万千。

其实在这世界上,没有谁能够爱到极致,除非疯到了极致,不顾一切。爱情的小圆圈以外,我们还会有无数的顾虑,父母,家庭,生活,社会,责任,利益,勇气,信心……我们把眼睛擦得雪亮,看到很远很远之外的重重坎坷,看到除了自己和爱人之外的一切的阻力。世界告诉我们应该理智地生活,于是我们把深深种在心里的爱情之花连根拔起,不惜把自己和对方都伤害得鲜血淋漓,只为了能够忘却和淡漠那种所谓的“不该存在”的感情。

命运让我遇到你,让我爱上你,教我在爱的过程中变得坚强不屈,可又玩笑一样让我不得不离开你,让我在它的面前一败涂地,让我瘫坐在地,眼睁睁看着那株从我的血肉里生生拔出的花的尸体被丢在我的面前,却不给我放声大哭的资格。

李苏禾突然觉得心里苦涩得难以忍受,可她还是弯了弯嘴角,笑了笑。算了吧,也许极致的苦涩之后就是彻底的解脱,这样和你相处,也不错……我们可以做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不是么?我还没有彻底失去你,我该为此而心怀感激……

“呵呵,想必你们两个也是被叶家的所谓的家族责任给困住了吧?”老人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女孩子,“刚才顶楼可是有一场激战的哦!可惜你们两个没有看见!”

激战?一定是叶才远他们与暗算他们的那一伙人正面冲突过了!李苏禾蹭地站起来,拉起叶千千,微微低着头对老人道:“谢谢你,可是我们该走了!您……叫什么名字?”

“走吧走吧!”老人扶着火焰喷射器从地板上站起来,“我叫李奥纳多。不过从今天开始,我已经完成了老叶交代的事情,请你们当做从来没有见过我吧。”

叶千千最后看了李奥纳多一眼,对李苏禾道:“我们走吧!他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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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苏禾和叶千千到达顶层的时候,就看见叶才远、兰映、顾新奇和于起航都被打晕在地,而他们的行李也似乎被翻找过了。叶千千心里一紧,赶快去摇醒每个人,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叶才远方才被一棍子敲在头上,现在还有点晕;顾新奇一边揉着头一边断断续续地讲着他们的遭遇,最后叶才远补充道:“我猜测,那些想要从我们手中拿到面具的人,应该就是当年的那个叫做费德里科的人。他对地下面具之城的了解,恐怕完全不逊于我们。我们还差两块地图没有找到,接下来的动作务必要十分小心。”

“叶先生,你想到怎么确定里亚尔托桥的哪一边才是地图真正的藏匿之地了么?”李苏禾问道。

“没有……”叶才远摇摇头,“不过我想,我们可以分成两边来一起查看,这样……至少有一边能够找到地图。”

“可是这太危险了!走错边的那几个人要面对的东西可都是我们未知的!”

“所以……你和千千在旁边看着,我们找到正确的一边,会立刻通知你们。”

“你是说你们要自己去?!”

“李小姐,你该知道,我不能再一次让我的亲生女儿拿命来冒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苏小浅现在把头发烫成了喜羊羊。。趴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