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仁宫一切如旧.屋子里寂静无声.沉香味萦绕鼻尖.昭仁太后正端坐炕几上闭目念佛.手上的佛珠慢慢滚动.虔诚之态让霍卿心里一阵恶寒.
人的心态就是这样.原本事不关己之人她也是无关痛痒地应对.可一桩桩龌龊事摆在心间.即使她一向自诩控制力高.也无法抵挡内心不断翻涌的厌恶.
她公公婆婆的牌位还见不得光.叶相尚孤身坚守在那破败的府邸.叶寞这么多年受的苦和后背那道丑陋的伤疤.还有她那些被杀的暗卫.包括无名的委曲求全……
霍卿紧要牙关.徐步向前.“臣妇参见太后.”
似是沒听见霍卿的声音.昭仁太后纹丝不动.嘴里依然喃喃念着佛经.
霍卿嘴角冷笑.这是要给她个下马威.还是想把对叶寞的怒火迁怒在她身上.
她倒是庆幸起自己练过几下子.身子也不弱.虽说疏于练功已久.但屈膝行礼这种小事还难不到自己.低头凝神.一动不动地保持动作.谨守宫里的规矩.
屋子里静悄悄的.好半晌.太后睁开眼.霍卿那一身红色刺痛了她的眼.这两夫妻真是不合她的眼缘.一个明着挑衅她.一个暗着讽刺她.宫里上至皇后.下至宫女.包括各王府的女眷和朝中大臣的正妻.沒人敢在她面前穿正统的红装.
“你來了.”太后张口.淡淡地说话.
霍卿:“臣妇参见太后.”
太后停下手中碾动的佛珠.道:“嗯……坐下吧.”
“谢太后.”霍卿说完.自行取过不远处的锦杌坐下.双手交叠在双膝.半垂头不说话.
太后淡笑.“看着气色不错.看來叶将军对你倒是不错.”
叶寞当初说是看不惯轩王又觊觎霍卿的美貌.这才起了掠夺之心.可据她所知叶寞对她宠爱入骨.端看她的气色就知道是受尽了疼宠.她一直以为那只是男人对强取豪夺得來的女人的征服欲.可一个男人扬言不纳妾就不同了.她直觉认为事情沒那么简单.
“将军对我确实不错.我总想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感动天地的事情才会遇到他.能够不嫌弃我的过往.对我一心一意.”
霍卿突然将“我”字说出口.本是不敬之罪.可说话时脸色又是一片羞赧.太后竟看不出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
“哀家还记得上一次见你还是几个月前的事.那时候的你就像一株缺少养分的花.现在可不能同日而语了.看來叶将军还是一个养花好手呢.”
霍卿听着太后打趣的话莞尔一笑.沒有搭腔.这话若让别人听见该有多贻笑大方啊.当今的太后嘴里说出这么不端庄的话.想必是被叶寞气到了极点.
“世事难料啊.只是不知道你现在可还会记起在轩王府的日子.”
太后状似唏嘘的话语刺得霍卿内心冷笑.这是试探她和叶寞的关系來了.听起來太后与轩王的熟捻已经与以前大有不同.可那又如何.太后的立场对他们夫妻來说并不重要.夏家必须要拔掉.否则诚王就是登上九五至尊也不过是个时刻受制的傀儡而已.
“太后此言差矣.我本就是一个婚姻不由自己的女子.当初皇上一道旨意命我进了轩王府.轩王为了平衡大局剥了我管家权.又将我拘在寸草不生的角落.后來先与我提出和离.哪一件事情不是在打霍府的脸.心里再苦又能如何.皇上的旨意.皇家的做事.谁敢质疑.祖父因为我都无法在外抬头做人.我也打算一辈子常伴青灯了.可将军不顾他人的指指点点.毅然八抬大轿娶我进门.这样的情深意重.敢问太后.我又为何要想起轩王府的日子.这轩王府有什么可值得我去想的.”
霍卿字字句句的控诉让太后冷了脸.这件事情虽然是皇家出尔反尔.但说到底也是为叶寞所逼.否则她何必冒着被世人诟病的风险还要坚持到底呢.
太后淡笑.“这么说.你对皇家.对轩王是恨之入骨了.”
“不敢.谈不上恨.如果人生一帆风顺想來也沒什么意思.我只当这是一段经历.过了就算了.计较太多.想的太多.又有何用.其实我倒是想谢谢轩王.沒有这一出.我霍卿又怎么能寻得一段好姻缘呢.”
“真要说起來.你该感谢你的夫君.若不是他.事情又怎么会到今天这一步.谁又能想到你夫君一个副将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呢.”太后冷笑道.
霍卿一脸羞涩.“多谢太后赞赏.”
太后恨得牙痒痒.她的一言一语就像是捶在棉花上.闷声不响.最后无声无息.一个女人听到自己夫君的手段还能如此镇定.要么是漠不关心.要么是早已知晓.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夫君究竟是何人吗.”
霍卿嘴角带笑.“太后真爱说笑.我的夫君是为国家立过战功.为朝廷孝犬马之劳的副将.自小痛失双亲.为人沉默良善.这是世人皆知的呀……正因为皇上的器重与信任.祖父这才放心地同意了这门亲事.要说起來.我们还要好好谢过皇上.谢过太后呢.”
“这么说你是被蒙在鼓里了.”
“太后.您若有话不妨直说.您也知道.闺阁女子不问外事.将军在外面做了什么我是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触犯了国法或者冲撞了皇室的颜面.还请太后据实以告.我定当一五一十地禀告祖父.请他老人家做主.将军做什么不要紧.大不了我们夫妻两条命.可霍家不能平白无故被连累.百年的根基更不能因此毁于一旦.必要时大义灭亲也在所不惜.”
霍卿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起身下跪.“还请太后明言.”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这是搬出霍府來威胁她.
沒错.如今霍长清是沒有表明立场.可光是霍卿被休一事足可以让这只老狐狸心生芥蒂.叶寞适时拉了霍卿一把.挽回了霍府的声誉.无论如何霍长清也会买他的帐.将來霍府即便不投靠诚王.想必也不会与他作对.
再说了.就算霍长清知道了叶寞的身份又能如何.且不说叶寞手上有沒有东西还未知.就算沒有.难道霍长清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女因受叶寞的牵连而被世人指指点点.于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傻子才会做.
现在想想.竟是自己骑虎难下了.被逼着得罪了霍府不说.就连自己支持诚王的立场也被迫改变.他与叶寞走得太近了.若是到头來为他人做嫁衣.她无法想象最后夏家会变成什么样子.而她又会是什么下场.
“算了.就当哀家沒说.”
“太后.您刚才说我夫君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实在是不明白.还请太后指点.”
太后皱眉.“怎么.你这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不敢.只是太后留了半句话.我却不知何意.是该静静坐在这儿听太后把话讲完还是私下去查清楚.您知道.我一个内宅妇人哪來的手段去查自己的夫君呢.这要是让他知道必定心生嫌隙.弄不好他还会误会是霍府要查探.可我要是托娘家人去查.事情可就更大了.正所谓天下沒有不透风的墙.传到有心人耳里未免弄巧成拙.所以我也不想绕弯子.太后若肯明言.话语总比其他人要可信三分的.太后.”
太后狠狠地盯着眼前半垂着头的女子.看不清表情.但吐出的字字句句都让她火大.
霍卿猛然抬头.太后狠戾的眼神一时沒來得及收回.竟让她看了个正着.
霍卿诚惶诚恐.一脸惊惧.“太后.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您也知道.我这一生就靠将军了.若他有个好歹.我的命也保不住.这才有些着急.不过将军在军中并无半点兵权.不过是帮着诚王处理户部的细枝末节.顶多打打下手.每日除了在殿外上朝也沒什么事了.更别提与后宫之间有什么牵扯.所以我才疑惑太后口中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何意思.究竟是在后宫还是在朝堂呢.”
“放肆.”太后一掌拍在案桌上.“你这是指责哀家在干预朝政吗.”
“太后息怒.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至于您刚才的质问未免诛心.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什么政事.太后是否干预朝政更不是我能评论的.太后您今日将矛头直指我的夫君.我作为妻子问问清楚也不算触犯国法.可您话只说一半......太后.您若信口开河冤枉叶府的话……”
“哦.冤枉叶府的话你要如何.单凭这句威胁的话你可是犯下了死罪了.不过哀家倒想听听.若哀家真是信口开河的话.你又能如何呢.”
“也不能如何.女人都以夫为天.自己受了委屈也只能向夫君到倒苦水.还请太后见谅.我來昭仁宫之前.皇后已好意提醒过.沒想到还是冒犯了太后.请太后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