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辙把车子停在了一边, 有些烦躁地把空调的温度跳下去了几度,直到车内泛出了丝丝的冷意才坐罢。他说:“李俊波!”色厉内荏地叫了声名字后,却没了下文, 李俊波在那头等了许久, 蓦然一笑。
“姜二公子有何高见, 尽管说啊。”
姜辙眉尖蹙了蹙, 望着前方的道路, 呆了一会儿,脑中其实一片空白,只有方才李俊波那段话在不停地回响, 到了最后,连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的用心, 他近来的确是渴望一个家庭, 可这与帮助陈似锦有什么关系吗?
但的确, 不能否认的是,在郊外的那条公路上, 他的脑海里的确一闪而过一个瞬间,觉着如果身边坐着陈似锦的话,那赴死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那时候他是被林先生刺激了,脑子糊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当不得真。
姜辙按了按眉心, 决心不和李俊波在这个问题上缠绕, 说:“你收集了她什么情报?”
李俊波在电话那头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一字一顿地说:“我上次去你们事务所见到的那个外国妞满正的。”
姜辙面无表情:“你性别不合适。”
李俊波抱怨了:“搞什么啊, 还这么挑,恐龙怎么灭绝的知不知道?谁叫它们挑食!这年头杂食动物才有活路。”
姜辙忍了很久, 才忍着没有将电话挂断,咬牙切齿地说:“赶紧说来!”
李俊波这才不大情愿地说:“两个情报了,一个是我让我公司里的人去打听的,陈似锦她们家在陈家村挺有名的嘛,我听说她家那点小破地被那帮亲戚给惦记上了。另外一件事,我听宋河奇说的,她和杭息关系彻底破裂,反正做情侣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在那之前,她曾向杭息借了笔钱。”
姜辙好半晌,才问了句:“杭息是谁?”
李俊波便回答了,这时姜辙的手机里进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他想也没想就挂断了,结果那头又锲而不舍地打来了,李俊波的回答夹在“嘟嘟”的杂音中有些听不大仔细。
“他家是开酒店的啦,上回在山庄的时候他也在嘛,好像是陈似锦的追求者。不过,听说陈似锦拒绝得很干净利落,可怜那个孩子在人家屁股后头跟了这么久……”
姜辙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那个电话第三次打进来了,看来的确是有事了,姜辙便不等李俊波把话说完,就含糊了句:“我这边还有事。”然后直截了当地挂了。
李俊波:“……”卧槽,他要怀疑一下姜辙到底对陈似锦有没有意思了。
姜辙接了电话,那头轻轻地喂了声:“是姜辙吗?我是管珺。”
管珺,他目前名义上大哥的妻子,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咸不淡,但即使是这样的关系,放在了姜家,也是不错的了。
“哦,你好。”
姜辙的语气实在太过冷淡疏离了,那边顿了顿,好像在斟酌着该不该般,过了好半晌才说:“我和姜轲的事情,你听李俊波说了吗?”
姜辙一听这名字就头疼了,他嘶了声,颇有些无奈地说:“我是听说了,但……”
“我知道你不想插手姜家的事,但我和你谈的是最正常不过的生意。”管珺在那端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在压抑,在克制着满腹的情绪。
“我不打离婚官司。”姜辙回答。
管珺说:“不是离婚官司,是婚内财产处理问题,姜轲包养了一个小情人,出手大方得很,不仅花钱包装她准备让她出道,而且也给她买房买车。”
“哦。”这应该是包养的正确流程,姜辙不以为意地随便听着。
“我想把车子和房子拿回来,可以吧?”
姜辙顿了顿,明白过来了,管珺大约还没有和姜轲离婚的意思,现阶段只是想要教训教训那位小情人,把姜轲送出去的“定情礼物”给收回来。
“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失风度吗?”姜辙问,在他们的眼中,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使正房知道了,要么选择忍气吞声,要么选择果断离婚,可像管珺这样的做法,实在少之又少,的确有点丢脸。
“我知道啊,我心里不舒服,所以想折腾他们。”管珺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固执,“姜轲有种的话,大不了和我爽爽快快地离婚,这样脚踏两只船,坐享齐人之福的样子让我很恶心。”她顿了顿,问,“这个案子,你肯不肯接?”
姜辙沉默了会儿,说:“我有什么理由要接?”
管珺笑了,说:“报复姜家,报复姜夫人啊,你猜猜你接了这个案子后,姜家会有多乱,姜夫人的地位处境会有多尴尬?我们是文明人,做不来他们那样的事,那当然要在文明的范围来尽可能地折腾他们了。”
姜辙说:“那你猜猜,我从日本回来后,既不去姜家,也不回林家是为了什么?”
管珺咬咬牙,说:“你想清楚了,如果我和姜轲离婚,我能从姜家带走多少的股份和资产?到时候姜家势必元气大伤,你想怎么折腾都随你了。”
姜辙笑了,挑起的唇线中带着几分轻蔑:“这话,等你真的想离婚后,再来找我吧,你想通了,姜辙定然奉陪到底。”
管珺还在怔愣着,姜辙就已经干脆利落地把电话给挂了。
管珺的手机还扶在耳朵旁,过了许久,才慢慢地放下。她的长发自从早上起来后就没有打理过,胡乱没有章法地散在肩上背后,她的脸色苍白,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滴在了放在书桌上的照片上,泪水晕开处,是男人和女人的缠绵。她紧紧咬着唇,到底还是没忍住,将书桌上的书本,水杯,照片,台灯都掀在了地上,她像是疯了一样的尖叫。
紧合的书房门被推开,姜夫人在门后笑吟吟地说:“怎么了,我们的管小姐?”她的长发挽成圆髻,戴着茉莉的珠花。双眉被勾勒地长而纤长,眉梢处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她踩着高跟鞋,慢慢地向管珺走了过去,长而笔挺的大腿在旗袍开衩处若隐若现,带着恰到好处的风情。
姜夫人这般妆容精致的出现,像是个正当年华的闺中小姐,倒衬得管珺失意得宛若病中老妪。
管珺擦了擦眼泪,脸色依然苍白,但看着姜夫人时下巴已经高高地抬了起来,说:“那叶微现在得意的心情,姜夫人当年想必也尝过吧?”
姜夫人仍旧笑吟吟地望着她,只是眸中的神色黯了黯,卷上来的是浓浓的厌恶。
她漫不经心地扶了扶自己的发髻,说:“管小姐不要着急哭,现在就已经是个泪人了,等日后卷了铺盖时,怕是连这房门都要人扶出去了。”
管珺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说:“无妨,有姜夫人这珠玉在前,我倒是满心满意地期待起了叶微的下场来。”
这场谈话,真是两败俱伤。
管珺看也不看她,踩着那堆照片扬着下巴走出了书房,只是那高昂的神情在人后立刻垮了下去,取而代之的仍是涟涟不断的泪水。
姜夫人站在房里,面上的笑已经僵硬了,倒是牙齿咬得嘎嘎直响,她也想像方才管珺那般不管不顾地尖叫,可是一想到自己的风度,又深深的咽了下来。她拖着脚下的步子,才刚要走,忽然发现紧闭的窗玻璃上倒映出了她此时的神情,早已容华不再,全靠着化妆品支撑着的五官样子,此时也因为狼狈,愤恨,不满露出了丑态,她失神地摸上了自己的脸,过了许久,才慢慢地扬起了一个惯有的微笑。
年轻真是好,脸,身体都是资本。她已经年近半百,即使有心也力不从心,男人可以依旧在外沾花惹草,她却只能日日出入美容院惶惶地坐着保养却依旧无奈地看着老态一点点显现。她倒是不后悔过去的所作所为,毕竟,男人再不老实,姜夫人的地位还是她的,股份金钱利益还是她的,只是遗憾,怎么就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如果有了孩子,这姜家还有姜轲什么事儿?
她想起了姜辙,有了恨恨的恼意。
管珺回了房间后,又摔了几个枕头和花瓶后,才无奈地冷静下来,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盘腿坐在沙发上,手却仍死死地揪着抱枕。
过了好一会儿,那头的电话才接通。
“喂,二井?”
“四井。”管珺听到熟悉的声音,终于难以自持地哭了起来,“我今天又收到了照片,已经是第三天了,我该怎么办?他还说,说知道错了,要对我好,要好好和我过日子的,他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管珺一边哭一边觉得很悲哀,她出了这样的事情,却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叫她畅快地哭一哭。即使是父母,即使是闺蜜,也只能在表达了对她的同情和怜惜后,然后委婉地告诉她,这是件很正常的事。又或者告诉她,姜轲出轨,你也没必要再守着了,大不了各玩各。少数几个小声说了句“你可以离婚啊”,其他几个便笑了,这桩婚事是管家主动攀亲,即使管珺有心离婚,她的父母也不一定能答应。
她觉得很烦闷,本来因为姜轲出轨,她已经觉得天昏地暗了,却没有想到,亲朋的反应会是最后的打击。管珺一时觉得自己当真是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她已经很习惯生活里发生了大小琐碎的事都要和身边的人倾诉,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让她束手无措。
不过,也算是她幸运了,早年未出嫁的时候,也没什么事情做,闲来和大学同学在网上组建了一个古风音乐社团,一开始是玩票,后来慢慢做大了,成了一个营业性的组织,又重新招了几个人进来。这个四井就是其中一个,才进来的时候还是个高中生,不懂电脑,不懂古风音乐,也不会任何的乐器,难得有把好嗓子,她就收了下来,连马甲名都是她取的。
两人虽至今都没有面基过,对彼此三次元的身份处境也只在话里话间隐隐透露出过一点。管珺前阵子和她一起主持直播间的时候,一时没有忍住,向她说了几句。没想到四井人不错,或许也是挂念在她刚刚进社团的时候,管珺帮了许多,便一直都没说话,听管珺把这些糟心事都倒了个洞。
情绪有了倾斜的口子,管珺才算是稍微平和了点,也听四井的话,和姜轲开诚布公的谈过一次,正是那时候,姜轲向她许下了愿景,却没想到,没个两礼拜,又被掀翻在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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