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1.第1041章 读书声里太平道上

第1041章 读书声里太平道上

陆沉离开北俱芦洲清凉宗后,却没有直接返回白玉京,而是先走了一趟青蒿国,在那条洞仙街,见过了那位本该姓李的陈姓读书人,再偷偷摸摸重返宝瓶洲,要见一位与自己境界悬殊却无法小觑身份的老朋友。

从北俱芦洲跨海一路南下,掠至宝瓶洲陆地上空后,不出意料,那位坐镇天幕的文庙圣贤,也是老熟人了,跟陆沉聊了几句。

陆沉觉得这场言语不多情意颇重的叙旧,可以算是相谈甚欢,至于对方是怎么想的,陆沉就管不着了。

洪州豫章郡,新设衙署采伐院。

采伐院的首任主官,是一个叫林正诚的京城人氏。

听说之前在京城兵部衙门任职,担任邮递捷报处的二把手,年纪不小了,不知道怎么就捞着了这么个肥缺美差。

这位林大人,既没有任何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举措,也没有万事不管只是享福,做事情大体上算是中规中矩,该走的流程,都走了一遍。比如穿上官袍,带着衙署胥吏,一并去当地文武庙和城隍庙那边敬香。因为采伐院是个新衙门,没什么可与前任交接的公务,倒是省事不少。

这天夜幕中,一位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而入,坐在火盆旁边的板凳上,伸手烤火取暖,打了个寒颤,笑嘻嘻问道:“当年偷袭宁姚的那个刺客,到现在还是没能查出幕后主使?”

林正诚放下手中书籍,抬了抬眼皮子,坐着不动,对白玉京三掌教的那个问题置若罔闻,林正诚就只是抱拳说了句客气话:“见过陆掌教。”

陆沉抖了抖袖子,“咱俩谁跟谁,矫情了。”

在小镇摆了十来年的算命摊子,双方都很知根知底了。

可就像就像窑务督造署的曹耕心,最需要盯着的那个落魄山年轻山主,双方却一次都没有碰面聊天。

在陆沉这边,林正诚亦然。

林正诚是那座骊珠洞天的当地人,更是绣虎亲自挑选出来的第二任阍者。

不然堂堂大骊国师,不至于无聊到去帮一个督造衙署官员的儿子帮忙取名。

至于上一任阍者,甲子期限一到,就算无功无过地卸任了,绣虎崔瀺自然是不太满意的。

在此人之前,其实还有一位外乡剑仙,担任骊珠洞天阍者的岁月最为漫长,而且对方还有一个极为特殊的隐蔽身份,祭官。

这是与崔国师最后一次见面,才透露给林正诚的秘密,这位悄然离开家乡、通过倒悬山来到浩然天下的剑修,是剑气长城历史上的最后一任祭官。

事实上,杨老头在宁姚第一次游历骊珠洞天,就为她泄露过天机,只是老人当时说得比较云遮雾绕,只说有个外乡剑修,死在了小镇附近,在那之前,这个剑修将一路山水见闻汇总,编订成册,最终留下了一本山水游记,偶尔会翻翻看。

那会儿的宁姚,只是将信将疑,当时她也没有深思,之后杨老头便转移话题,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何谓心声。

少女瞬间就有所明悟,刹那之间,就进入一种类似佛门禅定、道家心斋的玄妙状态。

林正诚猜测这位剑气长城三官之一的剑修,是奔着石拱桥下的老剑条而去,只是不知为何,始终没能得到某个答复,估计就留在了骊珠洞天,转去担任阍者,只是那会儿离着崔瀺担任大骊国师还早,大骊宋氏也始终都被蒙在鼓里,并不清楚与剑气长城的牵连如此之深。

不过这位祭官,除了明面上的剑修,还有一个更为隐蔽的身份,是一位已在山巅、脚下无路的武学大宗师。

剑气长城历史上,止境武夫屈指可数。

最后一位,是白炼霜,还是一位女子。

这绝对不合常理,剑气长城的武运再被剑道气运压制,九境、十境的纯粹武夫,数量也不该如此稀少。

独。

因为有人独占了武运。

浩然天下武学第一人,“龙伯”张条霞,昔年此人心气未坠,正值拳意巅峰之时,那会儿的张条霞,可谓意气风发,将止境之上的武神,完全视为囊中物,大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概。

结果在大海之上,曾经与一位不知名的纯粹武夫,有过一场问拳。

张条霞没输,也没赢。

但是在那之后,张条霞就转去修行, 最终成为浩然天下历史上寿命最久的一位止境武夫。

张条霞对于外界给予他的诸多美誉、头衔,例如天下武道第一人,从来不认,你们讲随便讲,反正张条霞就是不理睬,不搭话。

陆沉之所以知道此事,还得归功于自己那个不记名弟子,老舟子仙槎。

仙槎刚好是那场问拳的唯一旁观者。

那一场武道巅峰之战,双方身影快若奔雷,速度之快,犹胜剑修飞剑,打得方圆千里之内大海处处塌陷,处处见底。

陆沉甚至猜测在某个山头那边,这位祭官是有一席之地的。

可惜那座古怪山头,陆沉一个修道之人,去不得。

“天下未动宝瓶动,天下大乱宝瓶静。”

好像猜出了林正诚心中所想,陆沉低头凝视着火光,轻轻搓手,微笑道:“这句谶语,也是贫道当年行走在小镇光阴长河中,才后知后觉,找到了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最终凭此线索推算而出。由此可见,这位祭官,算卦很准啊。”

林正诚见那陆沉竟然从袖中摸出几块红薯,放入火盆里边,看架势是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走了,只得主动问道:“不知陆掌教今夜造访,有何指教?”

陆沉抬头笑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哪些事情是画蛇添足了,又有哪些事情是做得顺势而为了?”

林正诚淡然道:“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知道还不如不知道。”

陆沉抬起一只手,光彩流溢,丝丝缕缕的光线聚拢在一起,星星点点,是一座旧骊珠洞天的轮廓,那些星光,有些璀璨耀眼,有些晦暗不明,有些光泽温和,有些极为刺眼,而且光亮有强弱、大小之分,亦有颜色差异,等到陆沉缓缓拧转手腕,就像一座原本静止不动的天地,有了个一,便开始缓缓运转起来。

陆沉抬起另外一只手,双指捻棋子状,好像捻起亮度悬殊的两粒光点,约莫是担心林正诚看不真切,陆沉指尖便现出两人容貌,分别是那腰系鱼篓的李二,还有个身材消瘦肌肤黝黑的草鞋少年,陈平安。

陆沉又捻出两粒光亮,是那大隋皇子高煊,与一位年迈扈从,双指并拢,将两人轻轻一推,便好似倒退而走,与那李二和陈平安愈行愈远,陆沉随后将光亮轻轻放回去,骤然间一个加快旋转,一座天地如人奔走,加快步伐,不舍昼夜,象征陈平安的那粒晦暗光点,渐渐明亮起来,最终在刹那之间,大放光明,然后好似撞到了什么,如轰然一锤狠狠砸在剑胚之上,火星溅射。

却是昙花一现的下场,等到那份异象结束后,那粒光亮重归晦暗,渐渐消散四方,去往小镇各地他人身上。

“你瞧瞧,被杨老头骂,不是李二自找的嘛。”

“这就叫好心办坏事。”

“你其实一样,不信?那贫道就得举个例子了,你当晚故意丢入龙须河里边的那些蛇胆石,品秩不算低了,是你本该留给自己儿子林守一以后修行的家底,对吧?”

“结果看似是帮了个大忙,能够帮着那个泥瓶巷少年,增加七八成收获,那你知不知道,其实后来被马苦玄随便得手的那颗蛇胆石,本该是被陈平安放入箩筐里的?这笔账,林正诚你自己算算看,陈平安是赚了,还是亏了?反正要贫道看啊,肯定是亏大发了。”

林正诚不为所动,说道:“我不管这些弯弯绕绕的,现在的陈平安,是不是才最让你们头疼?”

陆沉倒是不否认此事,点点头,只是很快又笑问道:“那如果贫道多嘴一句,林守一因为你这个爹的偏心,才失去了某个机会呢?比如贫道送给谢灵的那件东西,本该是落入林守一手中?林守一甚至无形中失去了更多的福缘?有就一连串有,自然无便一连串无。此间得失,不可不察啊。当年贫道摆摊子,给人算卦,是给过你暗示的。”

林正诚心境始终古井不波,嗤笑一声,“我自家崽子有无出息,出息大小,轮得到你管?你姓林啊?好像我们家谱上边就连个叫林沉的都没有。”

陆沉一时语噎,任由那座小天地悬空,自行旋转,伸手拨动炭火中的红薯,哀叹一声,“烦死个人。”

难怪崔瀺会挑选此人担任阍者,境界确实不高,偏偏是个油盐不进心如磐石的。

而且小镇的这份淳朴民风,到底是咋个回事嘛,一个比一个说话戳人心窝子。

林正诚站起身,绕过书桌,坐在火盆旁,自顾自拿起一块烤薯的红薯,拍了拍灰尘,开始啃起来。

陆沉笑着提醒道:“慢点吃,小心烫。”

林正诚瞥了眼那座悬空的小天地。

有些光亮,是几乎不动的。

例如小镇那座最高酒楼里边的封姨,阴阳家修士陆尾,出身旧天庭雷部的老车夫等存在。

有些光点,璀璨若星辰高悬,是那阮秀,李柳。

还有类似那个雨神转世的娘娘腔窑工,苏旱。

以及从铁锁井逃离的少女稚圭。

与此同时,小镇所有人身上,不断有因果丝线,或牵连在一起,或悄然断掉。

最终将所有人都裹缠在一起,修士少,但是丝线粗,凡俗夫子身上长线数量更多,却纤细。

唯独杨家药铺那边,一团云雾遮掩。

陆沉啃着手里边的红薯,突然气呼呼道:“陈平安这家伙也太记仇了,我又没有做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凭啥唯独对我有那么大怨气。你这个当长辈的,得管管,管管他啊。如今你在陈平安那边说话,比谁都管用了。”

林正诚提醒道:“是看上去没有真正做什么。”

看上去。真正。

陆沉自顾自说道:“再说了,当年小镇大劫来临,又不是只有我们白玉京仙人露面,三教一家的圣人,可是都现身了。”

“至多是咱们紫气楼那个脾气差的,率先动了手,可贫道不一样啊,从头到尾,既没有跟齐静春干架,也没有撂半句狠话,和和气气的。”

“陈平安凭啥不去跟文庙那位副教主寻仇,也不去找佛门理论,就逮着个我不放,脾气好就好欺负是吧,冤死我了。”

林正诚做了个古怪动作,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然后瞬间收起。

就像是听过了一个笑话,捧场完毕,陆掌教你继续说下个笑话。

陆沉抬起袖子,指了指这个家伙,“读书人,咱们都是读书人。难怪林守一打小就跟你不亲。”

圣人抱一为天下式,知荣守辱为天下谷。

崔瀺为林正诚的儿子,取名为“守一”。甚至还早早帮林守一想好了及冠时的那个“字”。

姓林名守一,字日新。既日出日新,宜慎之又慎。

见这位白玉京三掌教还在装傻,林正诚便抬起手,双指虚握,如拿书晃动状。

陆沉叹了口气。

太聪明也不好,很容易没话聊。

林正诚的意思,大概是说你我二人,都是小镇那些故事的翻书人,几乎所有线索,脉络,纠缠,走势,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你我都也都翻阅得一清二楚,那么就别装傻扮痴了。

陆沉感叹道:“要是皇帝陛下说得动你,你就能说得动陈平安,答应当那大骊新任国师。”

林正诚默不作声。

做人做事,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就只是想明白一个我是我。

既然我是我,就必然会做很多该做的事情,不做很多不该做的事。

就像林守一年幼时去那座学塾,有次下课回家,红着眼睛,好像哭过。

林正诚当时还好瞧见,便问他怎么回事,林守一说有同窗作弊他检举,然后就没愿意谁搭理自己了。

“你觉得自己是错的?”

“没有!”

“做对的事情,就一定会有好的回报吗?”

“不是吗?不都说好人有好报。”

“不一定是。”

“啊?”

“不然要你们读书做什么。”

“爹,齐先生跟我聊过了,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不过我觉得齐先生说得更好些,说让我要相信好人有好报,跟爹说得不太一样。爹,你上学那会儿,也跟我一样被人堵在巷子里挨过揍?”

“滚去读书。”

“哦。”

“对了,是谁打的你?”

“二郎巷的马胖子。”

“就他一个?”

“嗯。”

“滚!”

着实怨不得儿子怕老爹,父子两人大小就不亲,林正诚只要见到小时候的林守一稍稍顽劣,比如没做完课业就去敢玩耍,林正诚从窑务督造署回家,然后给自己撞见了,就会直接用腰带伺候这个小祖宗,打得林守一乱窜,经常躲去床底下不出来。

林正诚之所以对龙尾溪陈氏后来创办的那座学塾,打心底觉得不以为然,就是觉得那些个夫子先生,与蒙学孩子们太客气了,书上的圣贤道理讲得太多,打得太少,那些戒尺和鸡毛掸子,就是个摆设,尤其是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夫子,约莫是自恃文豪硕儒、一代文宗的身份,讲究一个君子动口不动手,后来林正诚实在看不下去,便破例写了一道密折,很快就抽调了一拨年轻夫子来学塾,相较于那些龙尾溪陈氏邀请来的老人,后者学问低些,墨水少些,但是一帮有望金榜题名的大骊举子,给一群穿开裆裤的蒙童讲课授业,当然绰绰有余,而且对待教学一事更加热忱。如此一来,龙尾溪陈氏也轻松几分,毕竟那些个老人,谁不愿意在家乡归隐田林,含饴弄孙,或是住持地方书院讲学,好为家乡培养几个大骊新科进士?

陆沉瞥了眼林正诚,不打搅这位末代阍者难得一见的父慈子孝,沉默片刻,等到林正诚收敛心绪,才换了个话题,“高煊会是个好皇帝,你们大骊朝廷要悠着点了。如果绣虎还在,或是哪怕换成宋集薪当皇帝,根本不会让高煊成功继任大隋皇帝。”

骊珠洞天当年摆在台面上的五桩最大机缘,大隋皇子高煊得其一。后来作为大隋高氏与大骊宋氏结盟的代价,高煊曾经担任质子,在披云山林鹿书院求学多年。等到高煊返回大隋,前些年又继任皇帝,其实是接手了一个人心涣散的烂摊子。

大隋当年等于是不战而降,主动割让黄庭国在内的几个藩属国给大骊宋氏,这对于心傲气高的大隋庙堂文武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莫大屈辱。

等到大骊宋氏完成一国即一洲的丰功伟业,对于大隋朝廷来说,又是一种不可估量的重创,仅剩下点精神气,都被大骊铁骑给压垮了。

在这种情况下,皇子高煊主动舍弃那条金色鲤鱼,放弃了证道长生这条道路不说,从金丹境一路跌境到下五境,阳寿折损极多,真成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这才不违反文庙礼制,得以继承大统,登基称帝。

陆沉笑道:“三十年皇帝,三十年,可以做很多事情了。何况人之命理一事,有定数,却不死,自古从无天定一说,因为这本就是天定的。反正贫道很看好这个大隋皇帝,说不定就是一位名垂青史的中兴之主。”

拍拍手站起身,陆沉来到书桌那边,桌上摆放有一杆秤,老物件了,约莫是杨老头在林正诚上任阍者之初,送出的一份见面礼。

一杆秤。十六两即一市斤。

当然是大有学问极有讲究的,因为十六颗秤星,寓意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再加上福禄寿三星。

前人叮嘱后人,不欺天不瞒地,不然短一两无福,少二两少禄,缺三两折寿。所以说做买卖的人,最忌讳缺斤少两。这就叫人在做天在看。

陆沉拿起那杆古秤,双指捻住,轻轻旋转,轻声叹息道:“明明是反复叮咛,可惜无声。”

放下那杆秤,陆沉转身背靠书案,双手摩挲着由豫章郡本地大木制成的案面,轻轻呵气,将那个悬在火盆上方的光球吹散,如一囊萤火虫飘散开来,陆沉看着那一幕景象,微笑道:“海为龙世界,天是鹤家乡。大鱼看甚大网都迸出!”

林正诚冷笑道:“是齐先生做成了这件事,跟你陆沉有屁关系。”

之所以不是鱼死网破的下场,只是因为有人扯开大网,不惜裹缠自身,真身如瓷器崩碎,任由网中大鱼小鱼,一并逃出生天。

陆沉大笑道:“还好,没说贫道是个搅屎棍,已经是林兄嘴下留情了。”

林正诚冷笑道:“那是因为提及了齐先生。”

陆沉不以为意,我们林兄就这脾气,习惯就好。不媚上不欺下,做人做事做官,都是做一种人。

“赵繇对宋集薪最为佩服,觉得无论是下棋,还是求学,自己都远远不如同窗,宋集薪却打心底瞧不起赵繇,双方未能真正大道相契,故而赵繇未能为其‘点睛’,最终宋睦便只是当了个大骊藩王,而非帝王。”

“赵繇同样棋差一着,骑乘牛车离乡之后,遇到绣虎拦路,少年交出了自家先生赠送的那方印章,错是无错,只是如此一来,本是遥远之‘遥’,‘宙’之繇,反成‘摇动’之‘摇’,劳役之‘徭’。”

“泥瓶巷墙头上,陈平安当那烂好人,出声救人,自然是出乎好心,当那也确实从卢家小儿的脚下,保住了命垂一线的刘羡阳,

可冥冥之中却属于引火上身,双方命格,可不是什么相辅相成,甚至是一种相冲,于是就有了后来双方的种种坎坷,比如刘羡阳,依然差点死在咱们正阳山那位睥睨天下的搬山大圣手上。刘羡阳,正阳山,五月初五陈平安,只等三方散开,唯独正阳山留在原地,其余朋友二人,各自颠沛流离,远离家乡,才有了后来双方的联袂问剑正阳山。只是此间诸多得失,就属于福祸无门惟人自召了。”

“若非那娘娘腔窑工心地厚道,那夜在泥瓶巷祖宅内一瞬间福至心灵,最终只将那盒胭脂埋藏在门外的小巷中,而不是放在陈平安一眼可见的地方,甚至不是藏在院中地下,不然长远来看,就不是什么报恩,而是好心却害人了。”

“开喜事铺子的老柴,生前曾经反复叮嘱孙儿胡沣,不要接近陈平安,是很明智的选择。”

陆沉感叹道:“鸾凤错位,芝兰当道。田里稗草。”

擅离本位的鸾凤,生错地方的芝兰,尚且因为容易滋生浑浊之气,而不得不被铲除,何谈那些不起眼、本就惹人厌的稗草?

如今担任大骊刑部侍郎的赵繇,“繇”一字,古同劳役之“徭”,歌谣之“谣”,遥远之“遥”,还有“宙”,以及草繇木条之茂盛状。

汇集龙气的宋集薪,负责“画龙点睛”的赵繇,五月初五出生的陈平安,加上出身远古养龙一脉的刘羡阳,再加上那个喜事铺子的胡沣。

山清水秀,草木茂盛,伐木集薪生火,以远古至高之礼祭祀神灵,于人间阳气最为鼎盛之日,烹大地江河炼铸阳燧镜,大报天而主日,配以月。与天取火,大火燎天,烟雾如龙飞升,火光直通天外,自成一条光阴长河,这便是一条无需飞升台的崭新登天之路。

这就是命。

几乎是一种既定之命。

陆沉说道:“所以说当年说服陈平安父亲的那个人,绝不仅仅是泄露了本命瓷一事,而是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打碎本命瓷,就等于岔开旧路,不一定真的可以避免,可好歹多出了一线生机。我们回头来看,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好心办坏事,坏心也可能做成好事。这世道,奇人多,怪事也多。”

林正诚脸色阴沉道:“是你?!”

林正诚离开骊珠洞天去往京城兵部任职的途中,国师崔瀺曾经在一处驿站等着。

一场复盘,崔瀺曾经评价过眼前这位白玉京三掌教。

即便隔着一座天下,即便被浩然天下大道压胜,也拦不住陆沉恢复十四境巅峰修为。

更拦不住一整座白玉京跨越天下,从天而降,落在宝瓶洲骊珠洞天的上空。

林正诚当时曾经问过一个问题,“只是为了针对齐先生一人,至于吗?”

崔瀺笑言一句,“陆沉与齐静春并无大道之争,可只要是为了那个大掌教师兄,陆沉就至于。”

“一方面,那位白玉京大掌教,是陆沉最敬重之人,此外陆沉还有一个更大诉求,是出乎私心,因为当年陆沉觉得某个谜底,能够在他师兄身上得到答案,前提是这位道祖首徒当真能够做成一事。”

陆沉无所谓时,谁都打不过。

陆沉有所求时,谁都打不过。

有陆沉在,不是说齐静春就一定没有第二种选择。

但是正因为陆沉的出现,让齐静春最终只有两种选择。

就像一盘棋,下到了收官阶段,一方占优。

赢还是赢,但是占据上风一方的赢棋路数,就那么一两条棋路可走。

你赢你的棋内局,我赢我的棋外局。

打个比方,假设刘羡阳手里拎着几件值钱瓷器,要去泥瓶巷找陈平安。

不管在小镇如何走街串巷,更换路线,到头来终究只有两条路可走,路过顾璨家门口,与不路过。

陆沉的存在,就是个跟刘羡阳不对付的泼皮无赖,堵在顾璨家门口的街巷拐角处,谁来就与谁搏命,而且绝非故弄玄虚。

刘羡阳就算打得过那个无赖,但是权衡利弊,犯不着,没必要,因为手里边还拎着瓷器要送给陈平安,当然就要绕路。

陆沉哑然失笑,抬手一拍桌案,佯怒道:“都什么跟什么啊,别血口喷人,贫道是什么时候到的小镇,就那么几年功夫,能做成什么事情,你林正诚会不清楚?这只大屎盆子也能扣到贫道的头上?!就算你做人不讲良心,栽赃嫁祸总得讲点证据吧?!”

林正诚皱眉道:“是邹子?”

陆沉抹了把脸,演戏真累,摇头道:“既然最有可能,那么就肯定不是了。邹子做事情,一向喜欢点到即止,如此亲身入局,不是邹子风格。一着不慎,直接道心崩碎,只是跌境都算好的了。”

陆沉伸手拍了拍头顶道冠,再伸长胳膊,抬高手掌,晃了晃,“头顶三尺有神明,不管外人信不信,反正贫道是很讲究的。”

陆沉沉默片刻,掐指一算再算,突然笑了起来,“可怜田婉,本来只是将那蝉蜕洞天藏在骊珠洞天之内,自以为能够骗过自己,便可以瞒天过海,到底是道行浅薄了,这种自欺欺人的事情,当真是谁都可以学可以做的?老柴信守承诺,没有觊觎那只金色蝉蜕,估计连老柴都没有料到,一路辗转,竟然还是被他的宝贝孙儿,得了这桩‘明明近在手边,偏偏远在天边’的福缘,委实妙不可言,所说老话说得好,命里八尺莫求一丈,不求反而可能就有。”

“不过要说宠爱晚辈的程度,谁都比不过杨老头看待李槐吧。所以说傻人有傻福,必须得信!贫道下次收取关门弟子,就一定要收个不那么聪明的。”

陆沉望向那个林正诚,“关于蝉蜕洞天的下落,此事可以转告陈平安,不打紧,贫道保证绝对不会画蛇添足。”

林正诚扯了扯嘴角,显然没这打算。

当年小镇的白事铺子不少,喜事铺子却只有一个,掌柜是胡沣的爷爷,老人去世后,墓碑上用上了真名,柴道煌。

所以陆沉才会一口一个老柴。

老人曾是远古人间所有定婚店的头把交椅,也就是后世所谓的月老了,昔年道场所在,名为“撮合山”。

掌管一本姻缘簿和牵红线,以及所有的媒妁之言。

而他的孙子,胡沣。古月胡。

胡沣与桐叶洲敕鳞江畔的少女,一样是远古月宫的天匠后裔。只是胡沣的血统要更为纯正,就像后世门户里边的嫡庶之别。

陆沉赶紧走回火盆旁坐下,再不回去,就要被林正诚啃完所有红薯了,拿起最后一块,轻轻拍掉灰尘,使劲吹了口气,嬉皮笑脸问道:“林兄,贫道好歹是个白玉京三掌教,在青冥天下那可都是横着走的,谁敢跟贫道喘口大气,你如今又无靠山了,还敢跟贫道说话这么冲,凭什么?”

林正诚淡然道:“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陆沉哀怨道:“异乡遇同乡本该两眼泪汪汪的,林兄咋个又骂人嘞。”

林正诚直接问道:“陆掌教何时返乡?”

陆沉埋怨道:“这话说得伤感情了,别忘了,我们是同乡。”

林正诚极无诚意, “哦,陆掌教不说,林某人还真给忘了这茬。”

陆沉气笑道:“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你这个阍者会不知道,贫道可是等于豁出性命不要了,陪着陈平安走了趟蛮荒天下,建功立业,天下侧目。”

林正诚点头道:“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所以今夜才愿意陪着陆掌教聊了这么多废话,不然我早就下逐客令了。”

陆沉抬起双手,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姿势,自言自语道:“不生气,不生气。犯不着,犯不着。”

林正诚犹豫了一下,抱拳沉声道:“只说这件事,做得很不陆沉,我服气,是条汉子。”

不还是骂人?

可陆沉立即笑脸灿烂起来,“这种暖心窝的好话,林兄倒是早说啊,说不定贫道都愿意为林守一这个侄儿护关!从元婴跻身玉璞而已,又不是从仙人跻身飞升,小事一桩。”

“陆掌教要是愿意改个姓氏,我可以在下次修家谱的时候,添个名字,放在第一页都没问题,反正祠堂敬香,都是九炷香。”

“林兄,你要是这么聊天就没劲了啊。贫道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一个凶狠起来,六亲不认的。”

“那我改个姓?”

“林兄请自重!”

见那林兄又开始装哑巴,陆沉只得主动开口道:“就这几天的事情了,文庙比林兄更早下了逐客令,贫道必须在今年年底,离开浩然天下,一旦立春就为贫道关门,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贫道走吧,除此之外,贫道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原因。”

林正诚说道:“听说二掌教刚收了个弟子。”

陆沉讶异道:“贫道怎么不知道此事?”

唉,这个余师兄,怎么回事,都不与我这个师弟打声招呼。

容贫道掐指算上一算,哦,巧了,姓杨,是个绰号小天君的,还是咱们浩然天下的老乡,本就是道门中人,二师兄可以啊,是学咱们那位师尊,收个外乡人当弟子?

可问题在于,这个北俱芦洲的杨凝性,怎么能跟自己比,年轻人撑死了就是第二个“雅相”姚清。

幸好不是余师兄的关门弟子,不然自己一定要拦上一拦。

陆沉站起身,抖了抖袖子,“等到一切都水落石出,好像便无甚意思了。”

就像陈平安先前与自己暂借一身道法时,难免心生感慨,境界一高,天地就小。

其实这也是所有飞升境、十四境大修士的共同感受。

世态人心,山重水复,好似一般模样,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西方佛国那边,陆沉是不敢再去了,蛮荒天下暂时去不得,除了重返蛮荒的白泽,其实还有一个与蛮荒天地同寿的存在。

名“逡”。诞生于蛮夷之地,大荒之中。

类似五彩天下的那个小女孩,如今嘉春几年,她便几岁。

当然还与浩然天下,当年不愿意为至圣先师一行人撑船过渡的老渔翁,是一样的大道根脚。

至于青冥天下和西方佛国,自然一样有类似的存在。当初陆沉正因为知晓此事内幕,才有了那句流传后世的“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三教祖师在散道之前,肯定都会各自见一见“道友”。

敢问心斋?唯道集虚。澡雪精神,除却秽累,虚其心则至道集于怀也。

莫向外求,自求多福。转念一想,便是智慧。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故而君子慎独,敬鬼神而远之。

林正诚站起身,“我就不送客了。”

陆沉微笑道:“比起老瓷山那些碎瓷片,更不起眼的,好像还是那些匣钵。”

那些匣钵。

既像是那些精美瓷器的传道人,也像是护道山水一程便默然离去的护道人。

在陆沉看来,天地间真正的匣钵,大概就是所有孩子的父母了。

林正诚突然问道:“陈平安从小镇带走的那把槐木剑,第一次游历剑气长城,好像交给了老大剑仙,却始终未曾归还,与剑气长城的那位祭官有无关系?”

陆沉撇撇嘴,“那会儿贫道已经不在小镇了,何况这件事,显然是齐静春的作为,让贫道怎么猜。”

陆沉也问了一个问题,“如今窑务督造署库房门口那边,还是按例年年更换春联?”

林正诚摇头道:“多年未换了,是国师的意思。”

昔年窑务督造署有一座戒备森严的库房,负责搁放烧造出来的各类御用瓷器,验收无误,就会定期秘密送往京城。

陆沉摆摊子的那些年里,偷摸去过几次。

里边摆满了瓷器,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但陆沉却不是奔着养眼去的,每次到了那边,就摸出一条小板凳坐着,闭上眼睛,竖耳聆听。

听那冰裂纹瓷器的开片的细微声响,如一串风铃声,故而被老师傅们说成是一种“惊风”,叮叮咚咚,如同天籁。

而库房门口张贴有一副楹联,按例都是坐镇圣人的手笔,用来辞旧迎新,如果是道家圣人坐镇一甲子内,还会就近取材,专门用上取自桃叶巷的桃木作为春联底板。

陆沉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去库房,门外悬挂着一幅去年写就的春联。

读书声里,风调雨顺,事事有余福。

太平道上,国泰民安,年年迎新春。

陆沉身形一闪而逝,离开洪州采伐院,转瞬间来到昔年小镇的石拱桥边,夜幕中沿水散步,年轻道士来到那处青崖之上,独自一人,抬头望天。

乡野田间看星河,蜗牛角上争大道。

故人应笑我,作梦中梦,见身外身。

(本章完)

470.第470章 于不练剑时磨剑(中)1107.第1107章 愁者自愁1090.第1090章 桌上火锅桌外雪792.第792章 终于远游境1161.第1161章 天公作美182.第182章 道理就在剑鞘里913.第913章 持剑者107.第107章 渔网730.第730章 学剑138.第138章 拔河964.第964章 家乡379.第379章 白衣僧人956.第956章 国师陈平安100.第100章 脚下河山949.第949章 太上宗主908.第908章 议事951.第951章 夜游京城1096.第1096章 借东风632.第632章 天上纸鸢有分别(一)453.第453章 拳剑皆可放794.第794章 第五件830.第830章 圆脸姑娘72.第72章 黑云467.第467章 修道之人,修心无用?1135.第1135章 斜阳落山万紫青1113.第1113章 醉得不知人间第几天248.第248章 就此一别,山高水长488.第488章 炭笼火炉寒人心(上)291.第291章 入土为安337.第337章 总有道理无用时1111.第1111章 笛声里校书1252.第1252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十)515.第515章 报道先生归也(中)539.第539章 没见过半仙兵?(上)35.第35章 甘草872.第872章 山水有重逢593.第593章 诸位只管取剑(二)814.第814章 碎碎平安49.第49章 碎瓷243.第243章 月下打瀑,一挂彩虹332.第332章 槐叶姚1122.第1122章 酒杯换碗740.第740章 处处杀机567.第567章 我很好,你还好吗?102.第102章 白虹平地起691.第691章 你来当师兄130.第130章 山水少年66.第66章 抬头1166.第1166章 一花开天下春846.第846章 饮者留其名,老夫子要翻书358.第358章 雨停76.第76章 背对1204.第1204章 人间半部书1165.第1165章 这个名字不错353.第353章 祖师堂牌,头顶月光454.第454章 去看一条线12.第12章 小巷843.第843章 我是东山啊1091.第1091章 不是第二个余斗1084.第1084章 炭火587.第587章 不听道理是最好614.第614章 江湖酒一口闷925.第925章 为何问拳588.第588章 剑仙在剑仙之手(一)907.第907章 邀请1013.第1013章 何谓披星戴月433.第433章 别飞太远啊275.第275章 剑气长城陈见陈595.第595章 我连自己都怕783.第783章 四得其三763.第763章 随便破境346.第346章 君子六符,劾鬼镇剑167.第167章 我法宝多啊1248.第1248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六)554.第554章 另一个朱敛757.第757章 崔东山的一张白纸(二)300.第300章 人间无趣,不如不来115.第115章 人间有个老秀才(上)150.第150章 去开山660.第660章 一壶酒一盘菜932.第932章 心声1131.第1131章 观书喜夜长1264.第1264章 这天公995.第995章 当时坐上皆豪逸1161.第1161章 天公作美1013.第1013章 何谓披星戴月1144.第1144章 目击而道存893.第893章 算计1089.第1089章 猜先967.第967章 共斩蛮荒1135.第1135章 斜阳落山万紫青466.第466章 真是知己269.第269章 人间万事细如毛15.第15章 压胜553.第553章 天下月色,此山最多1117.第1117章 山中多美好566.第566章 千山万水,明月一轮656.第656章 大渎入海处遇故人355.第355章 山上的腥风血雨840.第840章 左右终于不为难
470.第470章 于不练剑时磨剑(中)1107.第1107章 愁者自愁1090.第1090章 桌上火锅桌外雪792.第792章 终于远游境1161.第1161章 天公作美182.第182章 道理就在剑鞘里913.第913章 持剑者107.第107章 渔网730.第730章 学剑138.第138章 拔河964.第964章 家乡379.第379章 白衣僧人956.第956章 国师陈平安100.第100章 脚下河山949.第949章 太上宗主908.第908章 议事951.第951章 夜游京城1096.第1096章 借东风632.第632章 天上纸鸢有分别(一)453.第453章 拳剑皆可放794.第794章 第五件830.第830章 圆脸姑娘72.第72章 黑云467.第467章 修道之人,修心无用?1135.第1135章 斜阳落山万紫青1113.第1113章 醉得不知人间第几天248.第248章 就此一别,山高水长488.第488章 炭笼火炉寒人心(上)291.第291章 入土为安337.第337章 总有道理无用时1111.第1111章 笛声里校书1252.第1252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十)515.第515章 报道先生归也(中)539.第539章 没见过半仙兵?(上)35.第35章 甘草872.第872章 山水有重逢593.第593章 诸位只管取剑(二)814.第814章 碎碎平安49.第49章 碎瓷243.第243章 月下打瀑,一挂彩虹332.第332章 槐叶姚1122.第1122章 酒杯换碗740.第740章 处处杀机567.第567章 我很好,你还好吗?102.第102章 白虹平地起691.第691章 你来当师兄130.第130章 山水少年66.第66章 抬头1166.第1166章 一花开天下春846.第846章 饮者留其名,老夫子要翻书358.第358章 雨停76.第76章 背对1204.第1204章 人间半部书1165.第1165章 这个名字不错353.第353章 祖师堂牌,头顶月光454.第454章 去看一条线12.第12章 小巷843.第843章 我是东山啊1091.第1091章 不是第二个余斗1084.第1084章 炭火587.第587章 不听道理是最好614.第614章 江湖酒一口闷925.第925章 为何问拳588.第588章 剑仙在剑仙之手(一)907.第907章 邀请1013.第1013章 何谓披星戴月433.第433章 别飞太远啊275.第275章 剑气长城陈见陈595.第595章 我连自己都怕783.第783章 四得其三763.第763章 随便破境346.第346章 君子六符,劾鬼镇剑167.第167章 我法宝多啊1248.第1248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六)554.第554章 另一个朱敛757.第757章 崔东山的一张白纸(二)300.第300章 人间无趣,不如不来115.第115章 人间有个老秀才(上)150.第150章 去开山660.第660章 一壶酒一盘菜932.第932章 心声1131.第1131章 观书喜夜长1264.第1264章 这天公995.第995章 当时坐上皆豪逸1161.第1161章 天公作美1013.第1013章 何谓披星戴月1144.第1144章 目击而道存893.第893章 算计1089.第1089章 猜先967.第967章 共斩蛮荒1135.第1135章 斜阳落山万紫青466.第466章 真是知己269.第269章 人间万事细如毛15.第15章 压胜553.第553章 天下月色,此山最多1117.第1117章 山中多美好566.第566章 千山万水,明月一轮656.第656章 大渎入海处遇故人355.第355章 山上的腥风血雨840.第840章 左右终于不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