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阿九满含担忧的目光，余小天眼眶一红，低头不语。
沉默半晌，余小天见阿姐并未生气，这才鼓起勇气开口。
“其实……我也没有偷过很多次，除了去过最初那个欺负人的王员外家，之后都不是我动手的。”说罢余小天有些慌乱地抬头望了望阿九，又转向叶青、双燕，“是真的，你们要相信我。”
余小天说到这里，神情显得有些沮丧，
“我本来留个画圆的纸只是为了警告，没想到后来接二连三地出现模仿我的盗窃事件。这下全都得赖在我头上，虽然起初我觉得也没什么，反正我是出名了……”
说出自己有些自私的小念头，余小天偷偷望了阿九一眼，见她并未怪责自己，心下稍安。
“当我发觉后来的盗窃事件里根本不是为了劫富济贫，我才知道自己错了。”
“你是说有人模仿你的手法连续盗窃？”阿九不带感情色彩地问道。
“嗯嗯，就是这样。”余小天迫不及待地连连点头。
“小天应该说的没错。”叶青插口道，“而且我今晚还亲眼见过几个毛贼模仿小天的手法。”
此话一出，除了早已知晓的双燕，阿九和余小天均是一脸诧异。
“真的吗？叶大哥，你真的亲眼看到啦？”余小天慌忙站起身一脸惊喜地望着叶青。
“是啊，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叶青微微颔首，将今夜和双燕所见的行窃经过说了出来，当然略过了自己黑吃黑的行径。
“太好了！”余小天喜不自胜地喊出声来，奈何他动作太大，牵扯到了左肩的伤口，痛的他龇牙咧嘴。
余小天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兀自傻笑着道：“这下总算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叶青想了想，点头道：“如果不出意外，明日就会有多个‘偷天大盗’落网，这件事或许能暂且平息。”
阿九皱眉思索片刻，问道：“小天，你今夜是怎么受伤的？”
“阿姐，我说的是实话呀。”余小天一脸委屈地说，“被一个白衣人……”
阿九伸手打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反问道：“你为何会遇到那个白衣人？”
余小天愣了一下，回忆着说道：“这些天我偶尔会在夜里出门，就是为了追查那些假盗我名义作案的家伙，但是很不凑巧，城里又太大，我一次都没能当面碰到。”
叶青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心想今夜你本是有机会碰到的，可惜你提前被白衣人缠住了，而且那白衣公子的身份……
余小天一五一十地讲述经过，“我今夜也准备稍微闲逛一会儿再回来睡觉的，逛到后来偶然在一家占地极广的宅院中碰到了几个人，穿着打扮都十分华贵，一看就是有钱人。其中就有个白衣人忽然深夜到访，我见所有人都对他颇为恭敬，虽然觉得此事和我无关，还是忍不住好奇远远看了一会儿。”
余小天轻轻叹口气：“哪知道那白衣人十分敏锐，我不知怎么被他发现了，然后……然后……这全是误会，虽然那家院子看起来很有钱，可我又不认识，没想再偷。但是那白衣人……他武功挺强，我打不过他。”
众人见他脸色微红，貌似十分窘迫，叶青猜测他是不愿说出自己被白衣人莫名其妙一路穷追不放，最后还被击伤，可谓十分惊险，或许是觉得有些丢面子。
而且今夜他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看来这就是余小天知晓的全部了，他虽然自小生活在市井之中奈何年纪还小，处事还欠缺些阅历，行事难免有些鲁莽。
叶青不知是否该告知他白衣公子的真实身份，他和阿九都只是普通人，安稳度日平平淡淡也是一种幸福，若是知道自己无意中和当朝太子牵扯到什么关系，麻烦不小，未必是福。
阿九听完余小天的叙述，没说什么，起身微微叹了口气：“好了，这件事慢慢再想办法吧。小天，你现在去休息，好好养伤。”
余小天乖乖地点头。
阿九又望着叶青和双燕，柔声道：“叶大哥，双燕姐，今夜耽误你们时间了，你们有地方休息吗？”
叶青笑道：“不碍事的，既然故事已经听完，我们确是要告辞了，不敢叨扰。”
阿九微微颔首，目光低垂欲言又止。
“放心吧，阿九、小天，这件事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我和双燕不会说出去的。”叶青知道阿九在担心什么。
阿九莞尔一笑：“对不住，是阿九多虑了。”
叶青和双燕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走在昏暗的小巷中，夜空晨星寂寥。
“为什么不说白衣人的身份？”双燕轻声问道。
“先不说吧，也许只是巧合，这件事还有些奇怪的地方。”
叶青默默思索片刻，脑中还有几个疑问。
余小天的武功有些奇怪，他的身法十分高明，但是和白衣公子交手的情形却有些反常，似是全无还手之力。
太子会武功这件事也有些出人意料，不过叶青也并未多想，这些事都和他的主要目的无关。
叶青和双燕连夜出城，寻了个僻静的山峰上过夜，叶青打坐修炼，双燕陪在一旁休息。
次日天明，叶青睁开眼睛，双燕也已经清醒。
她发觉叶青目光有些怔怔出神，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叶青“嗯”了一声，回过神来：“我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但是可能有些冒险。”
“是什么？”
“你知道户籍吗？”叶青反问道。
“不太清楚。”双燕摇了摇头。
叶青愣了一下，简单解释道：“一个国家为了便于管理人口会有相应的户籍制度……”
说道这里，叶青蓦然一顿，望着双燕：
“这个世界……我是说本朝难道没有设置户籍吗，你是哪里人？”
双燕歪了歪头，似是不大理解。
经过一番苦心解释，叶青总算弄明白了，并不是这个时代没有户籍制度，而是双燕本人没有，她就是个黑户。
叶青沉默了一下，没有继续提及双燕的身世。
若是正常美满的家庭，她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也不需做杀手了。
双燕“嗯”了一声，还是有些似懂非懂：“那么我们去哪里找户籍记录呢？”
“应该在官府档案库里……若是没有我们就探一次皇宫吧。”叶青不太确定地说道。
双燕不置可否，即便听到闯皇宫她也没有露出害怕之色。
叶青和双燕一路慢慢走向城门。
“白天进城我们要做什么？继续找吗？”
“自己找效率太低，只是碰运气的下下之策，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叶青想了一会儿，“你找到杀手组织的联络点了吗？”
“没有。”
叶青和双燕此时接近一筹莫展，只得暂且在城中随意闲逛，熟悉地形。
如此逛了一个时辰，来到一条城中河畔，叶青望着清澈剔透的幽深河水，默默沉思。
“你有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叶青问道。
双燕不明所以：“没有啊，你指哪方面？”
叶青目光随意打量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商旅，轻声道：“按理说昨夜被我击晕的毛贼算是人赃俱获，此刻应是被抓去审讯才是。”
叶青转头看着双燕：“我们刚才绕过好几家失窃的地方，又绕过官府的大门，可是都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丢东西的默不作声，抓到贼的也不声不响，这不是很奇怪吗？”
双燕微微皱眉，点头道：“确实有些蹊跷，那我们只有进去看看究竟了。”
叶青微微一笑：“等晚上吧，也许是官府里办事墨迹。”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双燕垂手而立，乖巧地听候指示。
叶青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换个话题吧，如果今天来玩儿的话，你想做什么？”
双燕闻言一愕，双目微微睁大，有些呆呆地盯着叶青，良久才小声回道：“我……没什么想做的。”
叶青已经猜到她可能会这样回答了，面色微肃地沉声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你不用做杀手了，你想过怎样的生活？”
这个问题对思维简单的双燕来说似乎过于复杂了，她紧紧皱着眉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神情懵懂地摇了摇头。
“好吧。”叶青无奈地耸了耸肩，“你可以慢慢想。”
叶青长舒了口气，走到路旁空无一人的古旧凉亭，坐下来计划今日的行动路线。
越想越觉得为难，相对而言和人打架或许才是最轻松的，漫无线索的寻人任务真是令人头疼。
双燕悄悄地走到叶青身旁，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叶青，可以问个问题吗？”
“说吧。”想得有些累了，叶青懒洋洋地躺在凉亭中的长椅上。
遭了，阳光太舒服，竟然忍不住有些想睡觉。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呢？”双燕怯怯地问道。
“嗯？”叶青有些没搞懂。
“你问我想做什么，可我从小就是杀手，以后自然也是杀手……”
双燕话未说完，叶青已坐起身来，盯了她一眼：“这就是你为自己设想的未来吗？”
双燕默不作声，显然是默认了。
叶青叹了口气，双燕的思维……真是单纯到接近愚蠢。
“你太低估自己的力量了。”叶青沉声说道，拉着双燕并排坐下，“你看到了什么？”
双燕随着叶青的视线朝前方望去。
那是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歪向水面的垂柳生机盎然。接着是来往不息的各色人流，装饰华丽的商旅马车粼粼而过，辛劳奔波的贩夫走卒熙来攘往。
这是司空见惯的场景，双燕已看见过无数回。
“我看到了许多人。”双燕有些忐忑地说。
“是的，没错。”叶青微微一笑，忽然转头望着双燕，目光严肃地问，“我还有个问题，你拥有从小到大全部的记忆吧？”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双燕如实地点点头。
叶青脸上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移开目光轻轻叹息道：“是啊，果然是这样……”
“我说的话可能会有些奇怪，如果想不通也不用多想，忘掉就好。”叶青望着一街相隔的世界，心潮起伏，轻声说道，“我本以为你们是为我而生的，虽然这个说法有些奇怪。”
真的说出口，叶青还是有些不自觉地用微笑掩饰尴尬。
“现在我明白那确实是很奇怪，而且是完全错误的想法，我也不知是何时发觉的……也许是遇见你们第一眼的时候，我在心里就立刻有了答案了。”
叶青转头凝视着双燕的眼睛，微笑道：
“你们和我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对一片未知的未来心生惶恐，同时又充满希望。”
说罢，叶青有些忐忑地问道，“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双燕的目光还是那样清澈平静，比起初次相识的锋芒毕露，此刻她的神情要柔和许多，就像普普通通的可爱女孩子。
“我好像有些懂了。”双燕露出略显生涩的微笑。
叶青不知她理解了多少，但是有些事情他也无法明言，即便已将她们当做朋友，有些事情终究是需要有所隐瞒的。
“其实我只是想说，无论是怎样的人生，即便最初的起点不同，经历的风景不同，最终的结局或许也不一样，但最重要的一部分都是可以改变的。”叶青并没有看着双燕，有些像是在喃喃自语，“那就是现在。”
“你可以决定现在走去那里，属于自己的路，独一无二。”
话音刚落，二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叶青忽然听到对面的街上传来阵阵喧哗，双燕也立刻察觉，循声望去。
在宽阔的砖石大路上，有一辆华丽的马车悠然而过，面目俊秀的锦衣公子在操控着雪白的骏马，路上的行人不慌不忙地躲避。
只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乘着马车路过，叶青注目片刻，耳边听得街旁有人窃窃私语地议论。
“那不是护国公家的车吗？”一人对着身旁的同伴小声说道。
“啊？你没认错？”旁人一脸惊异。
“我亲眼见过的，怎么会认错……”那人提高些音量。
继而又是一阵杂乱的交头接耳。
“听说护国公家有个貌若天仙的女儿，不知是不是坐在车里，唉！能看一眼这辈子也值了。”
一个落魄书生模样的人叹息道，惹来阵阵嗤笑，那人这才发觉失言，竟不小心说出了心声，羞愧地掩面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