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知过了多久,悠悠醒来,身子刚动了动,便觉手腕被紧握住,聂琦凑到他面前,喜道:「你醒了!」

废话,不醒能睁眼嘛。

那药性毒烈,傅千裳只觉心口烦闷作呕,他懒得多言,转头看看周围,见郦珠遥枫等人都在房中,郦珠上前诊脉,半晌向聂琦禀道:「请皇上放心,傅医官吉人天相,已无大碍了。」

聂琦紧了紧握住傅千裳的手,柔声问:「可觉得哪里仍有不适?」

傅千裳微侧身子,有气无力地道:「谢皇上关心,小人没事了。」

这话说的聂琦嘴角抽搐不止,不过见他醒来,原本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摆手让众人退下,这才忍不住笑道:「现在就你我二人,别再装了,你昏迷了大半日,现在可感觉好些了?」

当听说那毒见血封喉,无药可解时,聂琦便觉一颗心都冷了下去,将傅千裳一直紧抱在怀,生怕他会就此沉睡,再不醒来。

这种心境傅千裳自不知晓,听了聂琦的问话,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嘟囔道:「你试试被毒针刺中,看感觉会不会好!」

聂琦哑然失笑,抬手揉揉他的秀发,「你好像在生气。」

「哈,我不能生气吗?」

即使体质有异,但被剧毒所侵,胸闷体虚也是免不了的,不过傅千裳不是因此生气,他是在气恨聂琦明明早就运筹帷帐,却半点口风不露,害自己一直瞎担心。

傅千裳脸上有易容,看不出悻悻的模样,不过那对灵动眼眸却让气鼓鼓的心情一览无余,聂琦皱眉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问:「你在气我故作隐瞒?傅千裳哼了一声,却不答话,但肯定之意很明显。

「我不是不信你,否则我一开始做戏,就不会让你知晓了,至于今日之事,因暗语传的匆忙,我对郦珠是否能及时赶来并无十足把握,不过,我知道不管怎样,你一定会在身边保护我。」

聂琦含笑的神情让傅千裳很泄气,眼睛转了两转,一个念头突然跳了出来。

「小琦,说老实话,太上皇是不是一早就把我的身份告诉你了?」 Wωω• t t k a n• ℃o

「……我猜到的。」

父王并没在他面前特意提及傅千裳,只说了一句话——此人,可信。

所以,他一直都是极信傅千裳的,不单单因父王之言,而是,出于本能的直觉。

命脉之说,自己被追杀,稗越族被强制迁徙,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却又似乎存在着相同之处,所以他决定暂留永定府,又用暗语命郦珠去搬救兵,再故意逼迫对手自行现身。

一切都计划得很完美,可傅千裳的意外中毒却令他胆战心惊,还好小药官没事,聂琦轻拍他的手,道:「你今天差点儿把命送掉,以后不许再以身犯险了。」

「你以为我想以身犯险么?保护你是我的责任,谁让我在太上皇面前夸下了海口?」

聂琦脸上笑容微僵,缓缓道:「是责任么?」

傅千裳没好气地反问:「不然你以为呢?」

其实,那与责任无关,在大脑还没做出是否要相救之前,身体已做了最诚实的回答——不可以让他受伤,因为他是自己要保护的人,因为他是聂琦。

聂琦脸上的不快一闪即逝,微笑道:「不过,不管怎么说,瞒你是我不对,今日你救了我,作为补偿,你想要什么酬劳,只要我能给的,都答应你。」

傅千裳随口答完,突然一个念头涌上,立刻坐起身,兴奋地问:「等等!你真的什么都答应?」

「那把沈姑娘送给我好不好?」

聂琦对沈鸿月宠幸有加,自然不会答应,将他一军,想象着他回绝时的尴尬模样,傅千裳颇为得意,却见聂琦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松开握住自己的手,站起身。

熟悉的睑庞此刻出奇的冰冷,黑瞳深幽,冷冷看着他,天威难犯。

「原来你对沈姑娘有情,难怪今日那么急着救她!」半晌,聂琦方冷笑出声。

「记住,沈鸿月是朕的,别对她存任何非分之想!」

聂琦神情冷峻,将平时的谦和儒雅都掩了下去,天威中还隐隐透着杀气傅千裳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喂喂喂,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一脸杀气,难道是担心自己跟他抢老婆,想杀他灭口?愣愣看着聂琦拂袖而去,傅千裳躺回床上,突然想到一句话。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贺翰之已殁,叛军无主帅,很快便被镇压下去,他的亲信都被捉拿下狱,也包括稗越族里那名被收买刺杀聂琦的族人,一场叛事消弭于无形。

罗玉臻对贺翰之的举动早有怀疑,并以为贺翰之与聂芾相互勾结,曾派人查探过他们,所以才会被贺翰之的亲信屡次弹劾,他一再催促聂琦尽早离开永定府,也是顾忌贺翰之势力之故。

经过几日整顿,原属于贺翰之的军马都归到了聂芾麾下,贺翰之在其封地屯粮练兵,起事谋逆,又派人刺伤皇上,聂芾虽无谋叛之心,却也脱不了干系,这几天他一直如履薄冰,好在聂琦只是一番训斥,命他将稗越族的族地归还,并警告他今后切不可任意孤行,扰民枉法。两族和睦共处,民生兴旺,方为国之根本等等,聂芾战战兢兢地应下了。

稗越族人得以重归故士,自是喜悦非常,聂琦离行之际,族人们沿街相送,如奉神明。

傅千裳因中毒伤,被赐坐马车行走,他掀开轿帘,见白铣及族人在聂琦面前跪拜臣服,满脸景仰,聂芾也神态恭谨,与之前张扬之风判若两人,不由对聂琦的驭人之术心折。

稗越族人得以还乡,感其思德,今后对天朝自然忠心不二,而永勤王经此一事,其行举必有所收敛,聂琦对他识人不明。险酿大祸的过失之惩悬而不落,更会令他今后谨慎行事。

轻描淡写间将战祸消与无形,此后两族和睦,民生安乐,也是永嵊之福,看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朝廷都不必再担心这里的族民之乱了。

聂琦正与众人道别,脸上笑容晏晏,举手投足间,帝王傲然之气隐现,阳光下那张俊秀面庞流光溢彩,便如傲龙人海,明凤归林,令人心生追随。

傅千裳竟看得有此痴了,却不料聂琦的目光移来,四目相对,傅千裳心房一跳,却在下一瞬看到沈鸿月走到聂琦身边,和他一起向众人道别。

得,又自作多情了。

自嘲一笑,他放下了轿帘。

也许,他也该把那份心思放下了。

因聂琦的身份已露,需速速返京,故行程颇急,好在傅千裳舒舒服服躺在马车里,行程快慢对他来说倒无关紧要。

这晚留宿客栈,傅千裳沐浴完毕,正准备将易容面具卸掉,忽听脚步声响,聂琦敲门走了进来。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两人便再没见面,反正现在聂琦身边侍卫众多,也不差他一个,于是,傅千裳便安心享受他的病人待遇,不跑去讨嫌。

不知聂琦来此何事,傅千裳装模做样躬身施了一礼,见他神色淡淡,聂琦面现尴尬,轻声问:「身子可好些了?」

「回皇上,已好了大半,只是偶尔会头晕。」

其实那毒素只是当时凶猛,等他苏醒后,便已无大碍了,不过傅千裳可没打算说实话,否则那舒软宽敞的马车就没理由再享受了。

听了这话,聂琦一脸紧张,道:「那是余毒未清,都怪这几日我太忙,没来看你。」

是啊,忙着跟你的准皇后卿卿我我。

聂琦在永定府的遭遇经历早由罗玉臻的师爷誊笔细绘,公文一封送至京城了,满篇的歌功颂德,言道皇上英明神武,真知灼见,以祈福为饵,微服出宫平定叛乱,沈鸿月之事也有叙述,沈家人已奉皇命,一起跟随进京,可见沈鸿月的皇后之位差不多已定下来了。

尚记得那晚耐不住思念,跑去聂琦那里,却看到他正与沈鸿月灯前对弈,两人笑语嫣然,一室春意,自己却坐在房顶痴痴看着,浑忘了更深露重,待回过神,衣衫已被打的半湿……

见傅千裳神游太虚,聂琦有些泄气。

自己就这么无趣吗?还是,他记恨着上次自己的重话,懒得再跟自己应付?尤其那句「皇上」叫得他心发慌,忙问:「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

傅千裳皱皱眉,随即笑起来,上前很亲热的拍拍聂琦的肩膀。

「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再说,我们是兄弟,哪会为了一点儿小事生分。」

听出了聂琦言下的不悦,傅千裳的笑有些撑不下去,打了个哈哈,闭上了嘴。

他一时得意忘形,好像又逾矩了,在他面前的不是和他一起闯江湖的小琦,而是帝王,身为九五之尊的帝王。

「千裳,这几日我总想起千绝山的风光,可是那两日的经历却怎么都记不起来,那两目是否发生过什么大事?」

见聂琦手捂被自己刺伤的肩头,傅千裳这两个字咬得斩钉截铁。

若聂琦知道那一剑是自己刺的,会不会立刻判自己一个斩立决?嗯,说不定凌迟都有可能。

或许之前他还存了些让聂琦记忆复苏,和他重修旧好的心思,可现在,他却只觉得聂琦天威日重,喜怒难测,那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越来越强,尤其是贺翰之被株连九族之事后。

贺翰之兵败后,聂芾为证明自己清白,将贺家九族血洗一空,连那些杂役奴仆都无一幸免,那时,聂琦正在永定府里跟沈鸿月一起赏花品茶,在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怒,将聂芾好一番训斥,并严命他将贺家之人殓葬立碑,并请道士做法,为其超度等等。

傅千裳冷眼旁观,直觉感到那结果聂琦其实是早就预料到的,借他人之手斩草除根,事后又故作姿态,以作抚慰,他依旧是万人敬仰的儒帝,只把恶名郁推到了聂芾一人身上。

身为帝王,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原本无可厚非,只是当看到贺家门前血流成河,任傅千裳在江湖行走,见惯生死,也不由得心寒。

也是那一刻,他才明白当日遥枫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任何时候,他都只是臣子。

见傅千裳不说,聂琦也没再多问,只拉住他的手,伴随着清淡药香,一枚白玉放在了他手心里。

「这是浸泡过各种草药的药玉,贴身戴着,有祛毒清神之效,我让郦珠买来的,你戴着它,身子也可好得快些。」

淡白美玉在灯下泛出盈盈流光,药香清雅,触手生温,傅千裳是识货之人,美玉价值倒是其次,贵在它浸泡过各种名贵草药,此等药玉实属罕见,也由此可知聂琦寻它必是费了不少心思,而绝非他所说的差人买来的。

心猛地抽了一下,眼里微微有些湿润。

不喜欢他,又何必对他这般好?让他记住这份温柔,这份体贴,到头来,又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

聂琦,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京城很快就到了。朝野上下早得了消息,皇上明为祈福,暗地却微服出宫,将边境叛乱一举扫平,并令稗越族人从此忠心朝圣,更传奇的是,还喜结良缘,要将一见钟情的女子册立皇后,于是,永嵊朝野喜报送传,少年天子,春风得意,皇宫内外都是一派喜庆之兆。

唯一不开心的只有傅千裳。

自回来后,他就再没见过聂琦,也没去太上皇那里邀功请赏,原想聂琦既已回宫,自己的任务便算是完成,该当狠狠心,就此离开了,他不是什么圣人君子,在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将要跟别的女子大婚,还可以无动于衷。

及早抽身,便不会太过伤心,行程都已盘算好了,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后。

这几个月他不在宫里,负责整理药材的换成了开心,听着他不断讲述皇上大婚装饰寝宫的事,傅千裳就没来由的感到心烦,只想弄些哑药来,把这家伙毒哑了事。

这日正午,一位内侍来传傅千裳为主子诊病。

他只是个见习药官,根本没资格给主子们看病,上头指名道姓的传他,难道是……

心突然怦怦大跳,只觉自己的预感没错,一定是那小伪君子忙里偷闲,终于想到他了。

只是,见了面,该说此什么才好?像以往那样不分尊卑的叫他小琦?还是恭恭敬敬称他皇上?傅千裳心情忐忑的随内侍来到后宫,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那荷香宫是嫔妃寝宫,现在住在里面的是沈鸿月,即将成为皇后的女子。

对于傅千裳的到来,沈鸿月也有些吃惊,她在永定府时,曾见聂琦对这个相貌普通的医官相当看重,所以不敢怠慢,很有礼貌地请他落座,又命人敬茶,言语问颇为恭谨。

观沈鸿月言语神情,似乎召唤自己来诊病并非她的意思,傅千裳有些不解,当下道了声失礼,请她伸出柔荑,搭脉问诊。

沈鸿月似乎比初见时清瘦了些,眉间隐含郁气,傅千裳对她不免多了几分怜惜。

皇后之名,母仪天下,多么风光的地位,可有谁知晓背后隐藏的艰辛?失去自由所换来的尊崇,真的能令人丹心吗?沈鸿月一双妙目定定看着他,轻声问:「可是重症?」

「不,只是有些气血不调,再加上水土不服,又大婚在即,思虑郁结所致,服几副通神养气的补药便可好转。」

傅千裳停了一下,忍不住又道:「其实,药只起辅助之效,姑娘只须放宽心怀,胸中郁气便可自散,皇上为人宽厚仁义,对姑娘又是一见钟情,将来必会将你放在心里,好好对待的。」

沈鸿月抿嘴轻笑起来。

「傅医官对皇上还真是了解。」

「那当然,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便是我了。」

至少,在身体方面,他对聂琦是相当了解的,那个床下君子,床上野兽的家伙。

虽是情敌,傅千裳对沈鸿月却无怨怼之心,只是有些羡慕,沈鸿月出身世家,言语举止颇为得体,又无骄奢之气,他不得不承认,这位聪慧女子是配得起聂琦的。

出于对沈鸿月容貌的好奇,从千绝山到皇宫这一路,傅千裳从随从们那里旁敲侧击打听了许多有关沈家的事。

沈鸿月的父亲是个谨慎胆小的乡村士绅,母亲更是足不出户,沈家在当地算是大家,不过却从没跟江湖中人打过交道,更不可能认识他爹,尤其在看了沈母的容貌后,傅千裳就更肯定爹是无辜的,男人爬墙也许有可能,但也不会饥不择食,那女人长的比他娘可差远了,看来沈鸿月容貌跟自己相似,都是巧合罢了。

「傅医官,你在想什么?」

见傅千裳紧盯住自己,一脸的神不守舍,沈鸿月有些不自在。

傅千裳回过神,刚要答话,忽听脚步声响,聂琦气冲冲快步行来,俊容上阴霾密布。

没听到内侍唱喏,突然看到聂琦出现,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愣愣站起。

沈鸿月忙躬身行礼迎驾,聂琦挥手让她平身,却冷冷盯住傅千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人来为沈姑娘诊病。」

「傅千裳,记住自己的身份!诊病自有太医,你不过一个小小的药官,有何资格敢言诊病二字?沈姑娘是朕的皇后,若有差池,你可担当得起?」

冰冷的眼神,冰冷的话锋,让傅千裳心中那份相见的喜悦心动都冷了下去,冷言带着极陌生的感觉,陌生到让他只觉得立在自己而前的是个完全不相识的人。

他躬身禀道:「是小人僭越了,请皇上恕罪。」

清淡如风的话音,一如傅千裳的个性,让正处于愤怒巅峰的聂琦突然冷静了下来。

投过来的目光里带了分惊诧,不解,还有几分惶惑,但随即便都归于平淡,他看到傅千裳拿起脚边的药箱,向自己告退,那拿药箱的手指似在微微发着颤。

一瞬间,他有种想上前握住的冲动。

他不是有意发怒的,他只是管不了自己的情绪,当看到傅千裳对着沈鸿月失神时,不快,愤怒,嫉妒,各种感觉就一起涌了上来,以至于说的话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他一直认为这张清爽淡然的容颜是只属于自己的珍宝,不美丽,不细致,却有着让人沉醉其中的魅惑,可是那份笑,他有多久没见着了?从永定府开始,傅千裳就对他一直若即若离,连笑都是口不对心的敷衍,可是现在,他却跑到这里对着别的女人谄媚。

千裳……

错身而过时,聂琦看到那双墨瞳轻扫了自己一眼。

心猛地一抽,因为他在那眼眸中看到了冷淡疏离,还有……漠然。

突然有种感觉,他将失去这个人,这个清灵似风的人会离开他,永永远远的离开。

傍晚,聂琦将礼部几位来商讨筹办大婚事宜的官员打发走后,就匆匆赶到御药库,这是傅千裳的专属地带,他甚至已想象到在药柜的某个角落处,那个小药官正慵懒的靠在木梯的最高处打盹偷懒。

可是,药柜前木梯依旧,却不见傅千裳的身影,聂琦有些焦急,顺着天地君亲师的药柜一个个走下来,发现他并不在这里。

心突突地跳,聂琦转回身匆匆出去,却不防在药柜拐角处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把他抱的一摞书籍都撞翻在地。

傅千裳蹲下身想捡药书,却被聂琦拉住了手。

「我以为、以为你走了……」

「走?」傅千裳挑挑眉,随即笑起来。

「走的话,我会跟你打招呼,不会不辞而别。」

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聂琦盯住傅千裳,想从他眼眸中探出那话的隐意。

清淡淡的笑,满不在乎的神采,是初见时的模样,不同的是,那对眼瞳里蒙了层薄雾,迷离深远,将他远远隔在外面。

「抱歉,今天我不是有意发你的脾气,只是这几天心情不好,一时忍不住。」

聂琦全没了日间冷峻霸气的帝王风采,只小心翼翼地措着辞,拉住傅千裳的手握的死紧,不想放手的紧。

肩头被轻轻捶了一下。

「那件事哦,我没放在心上,那样的你才像是睥睨天下的君主嘛。」

傅千裳将手若无其事的抽出来,捡起散落一地的医书,道:「我要走了,赶着把这些医书都规整好,在这里见习了这么久,师傅对我也不错,不帮他做完事,有些于心不安呢。」

「走?」聂琦神情复杂地看傅千裳。

还说没将那事放在心上,他明明就是在生气,所以便一走了之,再不会像以前那样缠着为自己下针,赖上自己的龙床,在把自己的心拿走之后,毫不留恋地走人!傅千裳将整理好的书籍放到了旁边的书架上,笑笑道:「该走了,见习了这么久,该去学以致用了,老在这里混日子也不是回事,伴君如伴虎,我这人做事没什么分寸,如果哪天一个不小心,冒犯了天颜,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话听起来像是玩笑,又像是真意,聂琦只觉得满心苦涩,喃喃道:「伴君如伴虎?」

他怎么会这样想呢?自己这几次说话语气或许是重了些,但绝没有伤害他的心思,否则,以他的行事作为,便是有九条命,也活不到现在。

看到聂琦眼中的落寞神色,傅千裳原本硬直的心突然软了下来。

日间那么尖锐无情的话语,他怎么可能不在意?不过,却也不是什么坏事,没有当头棒喝,可能到现在他也下不定决心离开。

正因为有了离意,他才会将话明白说出,以为聂琦会勃然大怒,谁知他听了后,再没多言,转身便离开了,古旧的房门在吱呀一声后被紧紧关上,将落日余晖都关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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