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去寻了你几次,你都不在。”阮筠婷随口回答,心中却在犯难。信物被损,到底要如何开口才能让韩肃不至于太生气。
殊不知韩肃听了阮筠婷的话心中却在暗喜,几日来的疲惫似乎也瞬间散尽,清俊面庞上露出欣喜笑容:“当真?”
阮筠婷一怔,不知他在欢喜什么,点头道:“自然当真,我哄你做什么。”
韩肃闻言微笑点头,面上虽然如往常那般,与阮筠婷并肩下山的身影也依旧潇洒,可只有他自己清楚内心被强压住的激动和雀跃,自到了书院以来,都是他寻机会主动来找她,且又要算计好时间,不能来的太勤让她心生反感。原本他还有些失落,他总是一头热。但如今一听他不来之时阮筠婷也去寻过他,那种略有的失落便被抚平了。
韩肃是奉贤书院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不仅出身高贵,才学也甚好,在加上清俊爽朗的外貌,让许多姑娘们芳心暗许趋之若鹜。
阮筠婷与他走在一处,自然吸引许多人的注目和窥探。不过阮筠婷此刻内心纠结,并未察觉。待到了半山腰的岔路,阮筠婷才下定决心一般,抬头诚恳的望着他道:“文渊,我有事与你说。”
她原本双眸晶亮,每日不断的练习让她一双翦水大眼灵动含媚,如今用这般眼神看着他,韩肃只觉得心头似揣了小兔子,扑通的跳了一下。脸上不争气的泛起潮红,心下雀跃又好奇,“什么事,你说。”
“你跟我来。”
阮筠婷先一步转身走向岔路。韩肃则奇怪的跟在后头。岔路起初狭窄,路面渐宽,尽头处是于山坡上开垦出的平地。两旁栽种了一些花草,摆放了石凳,供人平日休息所用。
二人到了石凳旁,阮筠婷见左右没人,郑重的给韩肃行了一礼:“文渊,对不住。”
韩肃愣住了,见她如此认真,心道她要说的事情必然很严重,起初她女扮男装向他道歉时也是这般。难道……
韩肃呆呆的上下打量她。
阮筠婷被他瞧的脸上发热,尴尬的道:“文渊。你赠于我的信物,被我不留神砸碎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在掌上展开。上头放着的正是那青玉葫芦的扇坠碎片。
“对不住,文渊,我真的不是有心的。”阮筠婷惭愧的叹息,她套圈套来的白玉扇坠,与韩肃给了她的这个价值上本来就不对等。低头瞧着韩肃的衣摆。她的那个廉价玉坠。人家出于尊重随身带着,自个儿的这个却没几日就毁了,她觉得很是对他不起。
韩肃似乎长吁了口气。阮筠婷捧着帕子的手已开始因为紧张而颤抖了,他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当什么事。只要你不对我说你是男子,其他事情便都不大。”
“啊?”阮筠婷诧异的抬头,黑白分明的澄澈大眼惊讶的望着他。他到底在想什么!
韩肃浅笑着道:“碎了就碎了。我们换个信物便是。”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圆形镂空蝠纹的青玉玉佩,爱惜的抚摸了两下。才如下定决心了一般提着红线五福临门络子的顶端摇晃了一下,红色双股流苏垂坠摇晃。
“瞧,这个给你,当作是信物,回头我会与归云阁的掌柜说明的。”
阮筠婷迟疑的抬起素手。小心接过,玉佩触手温热。上头还留着韩肃的体温,这般小心藏在怀中的,此物对韩肃来说必定珍贵。阮筠婷思及此,将玉佩递还回去:“文渊,还是算了,其实没有信物也是一样。”
韩肃沉下脸来道:“怎能一样,往后归云阁开遍天下,总要有个信物才有说服力,你别是想指望各地的掌柜见到你都认得出吧?听我的,拿着。”说着将玉佩推了回来。
她损坏了信物,韩肃不但不怪罪,反而还马上补给她一个更好更贵重的,若是真不收才是不识抬举。
阮筠婷抿唇,点头手下,因着男子才佩戴的玉佩,她便将玉佩用帕子包好放进怀里,随即抬头嫣然一笑,道:“文渊,多谢你。”
韩肃轻咳一声道:“本叶不是什么大事,这次可别再弄坏了。”看了看天色,道:“我送你回去吧,明日就是月夕了,想必会很忙。”
送她?阮筠婷忙摆手,客气的道:“不用不用,徐家府的马车等在山下,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韩肃退让道:“那我们各自乘车,但我仍要送你到府门前。我事忙抽不开身便罢了,如今得闲,自然要护你周全。吕文山近来没少烦你吧?”
他竟然知道?阮筠婷眨了眨眼,吕文山一个月来过三四次,不过每次都因着人多没有靠前,只是骑在马上远远地跟着罢了。
“好吧,多谢你。”阮筠婷微笑致谢。
韩肃蹙眉,“又道谢,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走吧。”
二人相视一笑,缓步离开了小园。待到了楼梯,发现山上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便说笑着一路下山。
此刻,小园的一丛灌木后头,徐凝芳才站直了身子,捶着自己蹲麻了的腿,甜美笑脸不复存在,目光阴沉的望着那已经走远的两人。
“姑娘,岚爷来了。”
“快请进来。”阮筠婷回了一声,刚要起身,便被韩滨家的压坐在绣墩上,“姑娘莫动,这眉还没画完。”
阮筠婷只得配合的坐着,眼角余光看向门口,道:“也不知那双鞋岚哥儿穿着如何。”
话音刚落,阮筠岚便笑盈盈走了进来,道:“姐姐,你给我做的鞋穿着很合脚。”低头提起衣摆看着鞋面:“绣活也漂亮,颜色也好。”
阮筠婷眉开眼笑:“你喜欢就好,我闲了在接着做。”
“不必了,我会好生珍惜,三五年不穿破。”
听阮筠岚认真的语气,阮筠婷噗嗤一笑,“你到倒是穿三五年,我也乐得清闲,可是你的身子可由不得你,最多半年,你又要窜上一截了。”
韩斌家的拿着眉黛端详阮筠婷的两弯柳叶长眉,满意的笑了笑,才拿起白瓷描画的口脂盒子动作不停的道:“是啊,老奴近来瞧着岚爷也是长高了许多。”
“韩妈妈叫我岚哥儿就好。”阮筠岚笑着说罢,撩衣摆在阮筠婷身边不远处的圈椅坐下。
“姐姐今日可要好生表现。”言语中满是兴奋和开怀。
阮筠婷抿了下才刚涂了口脂的红唇,道:“放心吧,我不会给母亲和老祖宗丢脸的。”
“我知道。”
阮筠岚如今已有一种自己身在梦中的感觉,阮筠婷的转变来的太快,让他几乎不敢置信。然而他的姐姐如今却是真的学好了,不但聪敏好学,且还能有所表现,连徐家的嫡女都被她比了下去。若是母亲在天有灵,瞧见了也必然欣慰。
“好了,姑娘这么一打扮,可不就如画里走出来的一般。”韩斌家的放下白瓷盒,喜爱的端详阮筠婷。
今日她穿着新定做的白纱舞衣,头上按着要求梳飞仙髻,当中用了银累丝花簪,并无其余点缀。如今她才明白,为何阮姑娘平日里总是能简则简,能淡则淡。今日盛装的她,可不叫人以不开眼么,就如同精灵一般,有少女的娇嫩,也有矛盾的成熟与妩媚,让她老婆子瞧着都移不开眼,若是再过个几年身量成了,只怕任何男子都无法逃得过她的温柔。
韩斌家的扶着阮筠婷起身,将纯白暗描银花的真丝披帛固定在她手臂两侧,留了恰好的长度。这才道:“姑娘这便快些去吧。甄嬷嬷许还有旁的安排。姑娘可千万莫紧张,咱们家承了贵妃娘娘的恩典,老太太,大太太,三太太,还有三老爷和各位小爷和姑娘都能一同进宫赴宴,到时候咱们全府的人都给您打气助威。”说到此处韩斌家的行礼道:“老奴先祝姑娘马到功成。”
“多谢韩妈妈。”阮筠婷忙双手将韩斌家的搀扶起来,对阮筠岚展颜一笑,便急忙的离开静思园。
盛夏季节,御花园中百花盛开。华丽宫灯悬挂成排悬挂,与一轮圆月遥相呼应着,将觥筹交错的花园妆点的犹如仙境。花香扑鼻,酒香四溢,欢声笑语,宣告着大梁国又一年国泰民安。汉白玉高台上,皇帝与诸嫔妃高坐于上。文武大臣分别坐于东西两侧。因着诸大人都携带了家眷,宴会便少了些沉闷,多了些随和自然以及喜庆。
西武国使臣一行十人,此刻也端坐于高台之下,众人想不到,今年西武国总使大人竟然是位高权重的”端亲王”雷景焕。梁国丞相与六皇子陪同在他左右,笑谈间虽和谐欢喜,但言语中隐约已有较量之意。端亲王所带来的才子们更早已经跃跃欲试,就等着待会儿将大梁国之人比压下去。
突然,一阵琵琶声音袅袅传来,随即加以洞箫,古琴等等乐器,如同仙乐从月宫流泻,让园中嘈杂缓了下来。九名身着白衣手执闭合雪白绸扇的少女轻盈的如同翩舞的蝴蝶,飘然而至,列了三角的队形,头一排当中第一人,正是阮筠婷。
徐老太太与阮筠岚等人,此际目光皆被她吸引,心里也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