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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通知基督山先生:今天夜里有人要潜入他的香榭丽舍大街寓所,妄图窃取藏在写字台里的若干文件。谁都知道,基督山伯爵勇猛果敢,大可不必请警察局帮忙,因为警察的干预可能严重影响写这封信的人。伯爵只需由卧室推门进入盥洗室,或事先藏身于盥洗室,即可出奇制胜。若人多势众,防范过于明显,势必让那个歹徒不敢进来。而基督山伯爵却失去了一次发现仇敌的机会。写这封信给伯爵的人是偶然知道这件事的,如果歹徒这次行窃没有成功,那么以后他肯定还会再来。到时候写这封信的人无法再来相告了。
基督山伯爵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在第二天,他已经在奥特伊了。读了信,基督山首先觉得这是窃贼的诡计,是一个大骗局,类似于调虎离山计,把伯爵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然后实施更大的阴谋。这么一想,伯爵差点派人把这封信送给警察局长。
不过,遇到这么点事情就去找警察,决不是基督山的作风。基督山转念一想,觉得可能真是他的某个仇敌,仇敌的目的不在于钱财,而是要取他的性命。
于是,基督山决定将计就计。
基督山吩咐贴身跟班赶回巴黎,除了看门人,把那里所有的仆人都带到奥特伊,并嘱咐把底层的百叶窗都关上。接着他发了话,说他一个人在屋里用晚餐,只要阿里过去伺候就行了。伯爵像平常一样,从容不迫地稍微吃了一点东西。用完晚餐,示意阿里跟他走。
伯爵漫不经心地出了门,那样子绝对像是散步,丝毫不会有人想到他去巴黎。
天刚黑的时候,伯爵已经到了香榭丽舍大街他住的小楼对面。
基督山靠在一棵树上,用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搜索这条双车道的林阴大道,察看所有的过往行人,又把目光投向边上的几条小马路,看有人是否暗暗藏在那里。当确信没有可疑的人盯他,伯爵和阿里迅速跑到小门前,噌地一下进了院子,无声地进了他的卧室。
看门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主人居然回到楼里。
一进卧室,基督山示意阿里站着不动,然后他一个人走进盥洗室,仔细查看了一遍,那张写字台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钥匙还在抽屉上挂着。伯爵锁上抽屉,拔下钥匙,退到卧室门前,把门上的双道锁簧拔掉,最后回到卧室。阿里已经为伯爵准备好了武器:一枝短马枪和一对双铳手枪。
一切都是无声地进行。
做完这些,两个人简单地吃了点,然后做了分工。阿里在楼梯门口守着,自己则盯着盥洗室。
时间在他们的身边悄悄地过去。十一点多钟,伯爵觉得似乎听到盥洗室那边轻轻地响起一声,紧接着又是吱吱响了第二下,然后是第三下。听到第四下,伯爵明白这个不速之客在用钻石划窗上一块玻璃。伯爵顿时感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基督山向阿里打了一个手势,阿里一下子就明白了,来人在盥洗室那边。阿里向前迈了一步,站到他主人身边。这时候基督山不免心焦,急着想知道来的是什么样的仇人,一共几个。
基督山站在卧室的门洞里,看到黑沉沉的盥洗室窗口前冒出一个更加阴暗的黑影,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那扇窗就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人从外面跳了进来。
这时,阿里示意基督山朝窗对面看。基督山透过窗子,看到一扇门边上还有一个人,只见那人踩在围墙的墙脚石上,像是在探望伯爵寓所里的动静。看来一共两个人,一个动手,一个放风。
伯爵示意阿里盯住街上那个人,他自己则回头对付盥洗室里的那个家伙。
这家伙以为屋里就他一个人,于是放开手脚准备大干了。听到那个人拿出一串钥匙,用一把把钥匙去试开抽屉的锁,伯爵明白这只是一个偷东西的贼。屋子里漆黑一团,那家伙没法在短时间里找出合适的钥匙,于是他点亮了提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那家伙的手和脸。看见这张脸,基督山伯爵大吃一惊,他认出了这个窃贼。伯爵及时制止了正举起斧子的阿里,现在这里已经用不着什么武器了。
尽管伯爵把他的声音压得非常低,但还是把窃贼吓得直哆嗦,蜷缩成一团,提灯也灭了。这工夫,伯爵迅速脱下礼服、背心和衬衫,换了装。当然他那件钢丝紧身
背心可没有脱。
等了一会儿,窃贼再没有听到声音,于是直起身来,大概他以为刚才的声音只是自己的幻觉,他又开始拨弄起锁来。
伯爵来到窗前,看到刚才踩在墙脚石上的那个人已经跳下来,正在大街上溜达。伯爵轻声吩咐阿里,要他留在这里,不管听到什么声音,不管什么动静,都待在暗处别动,只有听到伯爵喊他名字的时候,他才可以露面。
基督山于是从柜子里取出一支蜡烛,点燃了,乘那窃贼正全神贯注弄那把锁的工夫,他轻轻把门推开,又故意把手里举着的蜡烛对准自己的脸照着。开门的声音很轻,那窃贼根本没有听见,但他突然看到屋子一下子亮起来,顿时发了慌,立即转过身。
“晚上好,亲爱的卡德罗斯先生,”基督山说道,“你在这时候来这儿干什么呀?”
“布佐尼长老!”卡德罗斯惊呼道。他也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人,正是那个给他钻石的教士。
卡德罗斯怎么也不明白,两扇门他都关上了,身边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卡德罗斯手里的那串钥匙掉在地上,树桩一样地站着,完全惊呆了。伯爵走过去站在卡德罗斯和那扇窗子之间,切断了窃贼惟一的后路。
“是呀,本人正是布佐尼长老!”基督山伯爵说,“我很高兴你还认识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快有十年没有见面了。”
卡德罗斯吓得魂飞魄散,牙齿咯咯直响。
“长老,长老……”卡德罗斯有气无力地说。
“你是来偷基督山伯爵的东西吧?”假长老问。
“长老先生,”卡德罗斯惊恐地说,他想往窗口那边退,但退路已被伯爵无情地挡住了,“长老先生,我不知道……请您相信……我向您发誓……”
“可是,你又怎么解释这一切呢?”伯爵指了指地上的钥匙,以及被撬了一半的写字台。
卡德罗斯只恨地上没有一个洞,好让他钻出去。
在伯爵的盘问下,卡德罗斯供出了他和贝内代多在一个英国人的帮助下,怎样从监狱里逃出来,后来基督山伯爵给贝内代多找了一个假爹,每个月给他4000法郎,伯爵还立遗嘱遗赠给他50万法郎。卡德罗斯用的钱是贝内代多给的,贝内代多现在的名字是安德拉·卡瓦勒康蒂。
“这么说,我的朋友基督山伯爵在他的寓所招待的是这年轻人?唐格拉小姐要嫁的是这个年轻人?”
“一点不错。”
有些事情伯爵是知道的,但有些事情伯爵却不知道。这时他愤怒地说:“你明明知道他的身世,了解他的劣迹,你为什么躲在一边不说,你这混蛋!”
伯爵对卡德罗斯说,他要把贝内代多的一切告诉唐格拉,阻止这桩婚事。
卡德罗斯狗急跳墙,从背心里拔出一把张开的小刀,向伯爵的胸口刺去,并凶狠地说:“我看你还怎么说!”
卡德罗斯怎么也没有想到,小刀不但没有扎进伯爵的胸膛,反而一下子弹了回来,刀刃也卷了。这时伯爵用左手一把抓住凶手的手腕,用力一扭,那把小刀掉了下来,卡德罗斯疼得哇地喊了一声。伯爵继续用劲扭那手腕,直到他的手臂脱位,双膝跪下,最后趴倒在地板上。
卡德罗斯只得听伯爵的,伯爵要他做什么,他就乖乖地做什么。
在伯爵的口述下,卡德罗斯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先生:您在府上款待,并以您女儿相许的那个人原本是苦役犯,他是和我一起从土伦苦役犯监狱逃出来的,他在狱中是59号,本人是58号。此人名叫贝内代多,但他从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
卡德罗斯签了名,写了收信人地址和姓名:昂坦路银行家唐格拉先生。
伯爵收起信,对卡德罗斯说他现在可以走了,从哪儿进来,就从哪儿出去。
“假如你能平平安安地回到你住的地方,你就离开巴黎,离开法国,你不论到哪儿,只要你老老实实做人,我会派人送一小笔养老金给你的。”伯爵说。
卡德罗斯是借助梯子爬进来的,现在自然还得借助梯子爬出去。在卡德罗斯往下踩梯子时,伯爵举着一支蜡烛走到窗前。这样,大街上溜达的那个人会清楚地看见一个
人正从窗口爬梯子下来,另外一个人在给他照亮。
卡德罗斯却把蜡烛吹灭了,他怕蜡烛的光亮招惹来巡警。
基督山回到他的卧室,急速向外扫了一眼,从花园一直看到大街。卡德罗斯的一举一动,包括那个溜达的人,都被基督山看在眼里。
回到地面的卡德罗斯把梯子靠在花园的围墙上,靠梯子的地方和进来时不同。
外面那个人急急奔过来,到了卡德罗斯就要翻墙出去的那个角落守候着。
卡德罗斯慢慢地爬上梯子,到了围墙顶上,把梯子收起来,靠在围墙的外侧,然后开始下去。那动作非常灵敏,几乎是顺着梯子滑下去。滑到一半的时候,一个人从阴影里蹿出来。当他脚正要着地的时候,那个人举起手臂,手上有一把刀子。卡德罗斯还来不及站稳,那举起的刀子已经狠狠扎到他的背上,他松手放开梯子,大声喊道:“救命呀!”又是一刀扎来,这次扎在肋部。他倒了下来,嘴里喊着:“救命啊,杀人啦!”喊声使得凶手更加疯狂,那人揪住他的头发,朝他的胸口扎了第三刀。
卡德罗斯的喊声越来越低。
凶手看到他已经喊不出声了,揪住他的头发,提着他的脑袋,可能以为他死了,于是撒手放开脑袋,溜走了。
卡德罗斯这时竟又叫起来:“抓凶手!救命呀!长老先生,救救我呀!”
凄惨的喊声划破了黑暗,阿里和他的主人提着灯赶过来。两个人架起受伤的卡德罗斯,把他抬到一间屋子。伯爵要阿里去请检察官维尔福来,顺便再把门房叫醒,让门房去请一位医生。
阿里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假长老和昏迷的卡德罗斯。
卡德罗斯醒来后,告诉假长老,杀他的凶手是贝内代多,伯爵这幢楼的图是贝内代多给他画的。
基督山拿来药水,朝卡德罗斯已经发紫的嘴唇上滴了三四滴。卡德罗斯的精神马上恢复了不少。
“您有什么要说的,我帮您记下来,好不好?最后您再签个字。”基督山提议说。
出于复仇,卡德罗斯马上答应了。
于是,基督山写下卡德罗斯的陈词:
本人死于暗杀,凶手为科西嘉人贝内代多,此人与我同在土伦服刑,锁在同一条铁镣上,此人在狱中是59号。
卡德罗斯用了全身的力气签了名,然后倒到床上。
“下面的话请您转述,长老先生,您要告诉他们,他现在取名叫安德拉·卡瓦勒康蒂,住在台子饭店,还有……”卡德罗斯又一次失去知觉。
假长老打开药瓶,让卡德罗斯闻了闻,卡德罗斯又睁开了眼睛,望着基督山,吃力地说:“那些话您都会说的,是不是?”
“是的,我都会告诉他们,而且还有许多别的情况要说。”
“什么情况?”
“我要告诉他们,这幢楼的平面图是他给你画的,希望伯爵杀死你。事先他就写信把你的企图告诉了伯爵,伯爵不在,是我收了这封信,连夜守着等你闯进来。我还要告诉他们说,他就跟在你的后面,自始至终盯着你,后来他看到你准备翻墙出去,他就跑到围墙角上躲起来,再后来发生的事情,他用刀子扎了你……”
卡德罗斯的眼睛骇然地看着基督山,他徒劳地挣扎着想爬起来,喊道:“您都知道,却不提醒我!”
“不是我不想提醒你,而是你应该受到上帝的惩罚。看看你所做过的吧,背弃好朋友,杀人越货,与贝内代多狼狈为奸,你在用刀子扎我的时候,是多么的穷凶极恶呀……你说你这样的人,还能被宽恕吗?”
基督山不想卡德罗斯至死都不明白他的真正身份,他告诉卡德罗斯,他既不是布佐尼长老,也不是威玛勋爵。
“我是……”基督山安详而忧郁地看着卡德罗斯,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出一个名字,似乎伯爵本人也怕听到这个名字。
卡德罗斯本来已经撑起身子跪着,这时他张开双臂,人猛地往后一缩,接着双手合一,用尽全身的往上举起:“啊,我的上帝,宽恕我吧!”他双目紧闭,喊出了最后一声,吐尽了最后一口气,死了。
10分钟后,医生和检察官都赶来了。正在为死者作祈祷的布佐尼长老接待了他们两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