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一次来香港之前,夏若芸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毕竟陆家五十四口一夜之间被灭门,唯独留下了两姐妹。这口黑锅的份量有多重,谁心里都很清楚。
夏若芸并非不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现在除非揪出灭门案的真凶,否则她的头顶上就永远背着嫌疑。凶手一天没有浮出水面,这个黑锅她就要永远的背下去。从某种程度上说,从踏进陆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夏若芸、甚至包括妹妹夏若冰的命运,就全在于老爷子的一念之间。
而像李卫东推断的那样,就算陆老爷子真的相信自己外孙女是清白的,与灭门案无关,并将继承权交到她手上,这事也远没有结束。陆家的一干外支想必对庞大的遗产虎视眈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拱手让人?一旦群起发难,场面恐怕更难以收拾。
这所有一切的一切,都需要陆老爷子来坐镇,来掌控,才能保证姐妹俩平安无事,才能保证陆氏产业的平稳过渡。毕竟陆伯函是两姐妹的亲外公,两姐妹是陆家唯一延续下来的血脉。尽管心里对陆家包括自己的亲外公没有半分的好感,但是血脉相连,这已是夏若芸手里捏着的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一张牌。
可是现在,陆伯函竟然变成了痴呆!!!
完了,一切都完了,夏若芸觉得心像是瞬间跌进了冰谷,甚至能听到手里紧紧捏着的那最后一张牌,砰然碎裂。原来所谓的香港之行,老爷子见召,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个陷阱,原来满心期待为了家族为了替父报仇所做的冒险一搏,也只不过是自投罗网般的愚蠢和可怜……
这个时候才想起那晚在青草庵里李卫东说过的话,只是后悔已经太晚了。一阵天旋地转,夏若芸险些摔倒,幸好李卫东就在她身边,连忙扶住,在她耳边低声说:“别急,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你先看下其他人。”
夏若芸一怔,抬眼看去,奇怪的是在场的人看到轮椅上的陆老爷子,全部都是一脸的惊愕,包括方林,白晴,甚至是那边交谈的楚天舒和陆养浩那一票人,反应竟然跟她完全一样,全都瞬间石化!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陆老爷子变成痴呆,所有人都不知情?
唯一的一个例外便是李卫东,这时他的目光正从在场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嘴角竟微微上~翘了一个弧度。夏若芸满心的不解,正想开口询问,李卫东已经低声说:“好戏开场了。”
“老大老二,老爷子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忍不住率先发问的是楚天舒,这人相貌平常,只是眼睛比较大,此时由于激动更是瞪大了一圈,看上去有些骇人。
站在欧阳烈火旁边的一个人,五六十岁年纪,身材微胖,面白无须,看上去四平八稳,只是精神略显憔悴。面无表情的看了楚天舒一眼,说:“老四,你先坐下,各位先不必激动,这件事我会给大家一个解释。老七,我要你找的人,带过来没有?”
“啊?哦哦!”连叫两遍陆养浩才回过神来,指着夏若芸和李卫东说:“大小姐,还有这个姓李的,二小姐她……有岳天雄那个王八蛋碍手碍脚,咱们的人没能得手。”
夏若芸拳头格的捏出一声脆响,李卫东连忙握住她手示意冷静。陈烽点点头说:“没关系,二小姐从小离开夏家,她不来,请到大小姐也是一样。”缓缓走上前,对夏若芸微微欠身算是打过招呼,说:“夏大小姐不要误会,这一次请你来,只是希望能搞清楚事情真相,如果与你夏家无关,陈某绝对不会为难你就是。”
夏若芸咬着牙说:“没关系。这世上敢骗我的人并不多,这笔账,我给陈老大你记下了!”
陈烽也不辩解,又冲李卫东点点头,说:“李先生是吧?久仰久仰。听说你跟浙江司徒家颇有渊源,我记得妙手空空司徒家一直人丁单薄,最后一位传人也在当初偷清明上河图时失了手,敢问李先生可是司徒家之后?”
提起浙江司徒家,除了方林不动声色,其他人眼中都流露出一丝惊讶。李卫东淡淡的说:“谣传而已。”心里却说:TMD,都是这个招风的戒指!
陈烽目光一寒,却没有再追问。走到老爷子旁边,低头沉默了一会,才抱拳向众人作了个团揖,说:“还请各位见谅,陈某此为,也是逼不得已。三天前,老爷子在医院里收到惨案消息,禁受不住打击而突发脑出血,虽然抢救过来,但是醒来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没有意识,成了植物人。这三天对于陆家来说,灾难深重,说句实话,陈某现在已经没有眼泪,只因泪已流干,剩下的,唯有流血!”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但是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陆养浩正要将茶杯放回桌上,给吓的手腕一颤,茶杯哗啦一声跌在地毯上。
陈烽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老爷子变成植物人的消息,除了我和老二,没有通知任何人。大家知道,老爷子原本只剩下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了,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让他恢复意识已经完全不可能,但是陆家灭门惨案一天没有水落石出,老爷子就是死也不会瞑目!在座诸位,这么多年来老爷子一向待大家不薄,如今陆家迭遭大祸,我想各位也都会鼎力相助,不会袖手旁观的,对么?”
今天在场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傻子白痴,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基本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嘴上说的鼎力相助,但是拉开的阵势,分明就是把大家当成了贼!
那位头发花白的房地产大王周正兴第一个站起身,陪着笑冲陈烽作了个揖,说:“陆家发生这样的惨祸,老朽也痛心的很。不是我周正兴不仗义,只是周家早已退出客家帮多年,现在只是正当生意人,不过问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我看这件事,老朽恐怕是爱莫能助了,还望陈老弟莫怪。”
陈烽冷冷一笑,说:“周董,上个月在尖沙咀抢那块地皮,你跟新义安的人闹的很欢啊。如果不是我们陆家替你出面摆平,怕是你早就焦头烂额了吧?去年在油麻地,你二儿子跟万盛娱乐的老板争风吃醋,失手把人家杀了,你可知万盛是什么来头,为了这件事,我们陆家打点了多少关系、折了忠义堂的多少弟兄?呵呵,好一句退出客家帮多年,只怕周董这句话,说的为时过早了吧!”
周正兴一脸尴尬,却无言以对,只好讪讪坐了回去。那个叫李成安的却是一脸的不屑,说:“客家帮三个堂口早就归入你们陆家门下,怎么闹腾也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当初陆伯函一家独大,把我们其余几家排挤出去,怎么今天有事倒想起我们来了?没这个道理吧!”
方林作为方家的代表,只是冷笑不语。那位开地下赌庄的赵岩叼了根烟,阴阳怪气的说:“老陈,这是你们陆家的家事,你该不会怀疑这灭门凶案我们哥几个也有份吧?而且凶手是谁,和尚头上的虱子,那还不是明摆着的?为什么陆家五十四口一夜被灭了门,却唯独剩下夏家的两姐妹,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问么?”
没等夏若芸发飙,李卫东嘿嘿一笑,说:“这两位大叔莫非对我家大小姐有什么成见?赵先生,你刚刚说陆家灭门,只剩下夏家两姐妹,所以凶手是谁明摆着的,对吗?嘿嘿,像你这种蠢货都知道这个道理,你说如果大小姐是幕后真凶,她会想不到?”
“哎呀,你他妈~的小兔崽子,敢骂老子是蠢货?”赵岩在香港的地下赌庄,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这时被一个无名小辈指着鼻子骂,气的脑门都红了,蹭的跳了起来。
李卫东连忙解释说:“我真的没有骂你,蠢货这两个字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事实而已。你们客家帮六大家族,老祖宗一同打下来的基业,可是后来被陆老爷子一一排挤出去,心里竟会不怨恨?并且平日里跟陆家打交道最多的,我猜也一定是你们这几大家子。几位大叔,哦对了还有方少,夏家两姐妹这次没有出事,你们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否则的话,你们以为陆家惨案嫌疑最大的应该是谁?”
陈烽眯缝着眼睛看着李卫东,一言不发,那位智囊连轻侯却好似任何事情都于己无关,只默默品茶。李成安忍不住一拍桌子,怒喝道:“胡说八道,你敢说老子有嫌疑?”
李卫东仍旧笑嘻嘻的说:“李先生何必激动呢?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没有嫌疑的话,你至于这么紧张么?”
wωw▲тт kán▲c○ “放你妈~的屁!你这个乌龟儿子……”
李成安怒极,习惯性的伸手去腰间摸了一圈儿,才想起进门的时候家伙就已经被搜去了,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想砸过去。可是刚一抬手,却看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气的都快昏头了,语无伦次的说:“看我做什么,老子哪里紧张了?这小王八蛋明明是胡说八道……我干~你~娘啊!看、看、看,老子他妈脸上有花啊是不是?要说有嫌疑,也不光是我李大头,周家,赵家,方家,岳家,你们哪个不是在背后恨陆伯函恨得咬牙切齿?妈的,上次跟我说恨不得陆家断子绝孙的,是哪个龟儿子,站出来!”
众人大半变了脸色,周正兴连忙起身充当和事老,说:“老李,李兄弟,大家不是那个意思,稍安勿躁。那个,如果陈老大能让事情水落石出,还我们一个清白,也是好事,啊,也是好事!”
方林皱着眉头,冷冷的说:“岳天雄呢,怎么客家帮的六大家族,还少了一个?”
陈烽说:“岳天雄狡兔三窟,不过没关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在座诸位都是清白的,我陆家就算是追到山穷水尽,也一定会把他岳天雄挖出来,讨个公道!”
楚天舒自始至终都在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雪茄,眉头却是越拧越紧。终于忍不住说:“老大,老爷子脑出血,这件事连我跟老三都瞒过了,总不成你也怀疑我们吧?”
李卫东忍不住嗤的一声冷笑。楚天舒霍然抬头,紧盯着他说:“你觉得我说话很好笑么?姓李的,你最好衡量一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无论夏大小姐是否回归陆家,你都只是条狗而已!”
李卫东也不动气,耸耸肩说:“我无所谓,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人连狗都不如,至少狗还懂得对主人忠心,对不对?”
啪的一声,楚天舒手中的雪茄折成了两截,伸手一指李卫东说:“什么意思,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李卫东点点头说:“当然,这种要求我本来也没想过要拒绝。楚四爷,我对你们陆家还有你本人了解的都不多,只是有几件事我很奇怪。第一,据说楚四爷是个商界鬼才,十五岁便已出道,炒卖股票赚到了千万身价。我比较奇怪的是,以你楚四爷的能力完全可以单飞,您今年也有四十多了吧,几十年的光景,赚个上亿都不是问题,是什么原因让你甘心情愿的为陆家打工一辈子?”
“第二,我听说越是聪明的人往往也越有野心,越会赚钱的人也就越贪心,像楚四爷这样的商界精英,想必更是如此。身为厚德堂堂把子,您才是真正意义上打理陆氏产业的人,换句话说,陆家每进账一分钱,都有你的功劳。自己辛苦赚来的资产,到头来却装入别人的腰包,很难想象像楚四爷这样的人,竟然没动过半点贪念?”
李成安忍不住一拍桌子,大声说:“他妈~的,这话说的不错,非常有理!”
楚天舒脸色铁青,好一会才挤出几个字:“无知小辈,我没必要说给你听!”
李卫东哈哈一笑,说:“四爷您先别急,还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陆家上下五十四口一夜之间遇害,而这五十四口一共是四代人,分别在九个国家至少二十个地区。我想就算有外人觊觎陆家财产,也没办法把这么多人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对吧,除非……”
“除非有内奸!”李成安又一拍桌子,嚷道:“就是嘛,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
楚天舒终于忍不住,蹭的站起身,牙齿咬的格格直响,但最终还是缓缓坐了回去。他旁边的连轻侯喝了口茶,说:“照李兄弟这么说,最有嫌疑的反倒是陆家自己人了,那我连轻侯是不是也一样有嫌疑?”
李卫东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摸出根烟点着,抽了一口烟徐徐吐出,说:“烽火连天四大金刚,陈老大是天鹰堂堂把子,欧阳二爷掌管忠义堂,楚四爷掌管厚德堂,就只有连三爷您身无一职。老爷子在的时候,您固然是他的智囊,是左膀右臂,不过我记得有句话,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老爷子有天不在了,至少大爷二爷和四爷三个人,一个管势,一个管枪,一个管钱,可是三爷您呢?您除了智囊一个虚的不能再虚的名头,您的手里能剩下什么?”
连轻侯笑吟吟的看着李卫东摇了摇头,接着又点头不语。李卫东也笑了笑,说:“刚才我说过,越聪明的人往往也越有野心,越会赚钱的人也就越贪心,后半句送给楚四爷,这前半句,就请连三爷笑纳了吧。”
连轻侯笑着说:“好,好,多谢李兄弟。”接着又朝陆养浩指了指,说:“我喝茶,李兄弟继续。”
陆养浩一看到李卫东的目光随之转来,吓的一张胖脸煞白,杀猪似的叫道:“与我无关,李、姓李的,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可别编排我!”
李卫东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陆七爷,我真的很费解,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挂上个陆家主事的头衔。如果陆氏一门宗亲还在的话,哪怕只剩下一个,也轮不到你来当家的吧?呵呵,如果说是你策划了陆家灭门案,打死我都不会相信,我认为你没有这个胆识魄力;不过要说你是内鬼,呵呵,你可以问问大家,到底像不像?”
话音刚落,李成安第一个叫道:“像,像,我顶瞅他个龟儿子最像!干~你~娘,越看越不像个好东西!”
像陆养浩这种人,人品如何自然不必多说,就算他不是内鬼,估计都有不少人惦记着踹他一脚。陆养浩原本鼻子是歪的,这会都快给气正过来了,指着欧阳烈火说:“哦,照你这么说,在场的都有嫌疑,只有老大老二是好人?”
欧阳烈火对陆养浩极其不屑,也懒得费口舌跟他辩解。李卫东摇了摇头,说:“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不过要说一点嫌疑没有,怕也未必。陆家现在宗亲全部遇害,老爷子成了植物人,敢问陈老大,当家的大权现在是落在谁的手上?之所以扶起一个陆七爷,呵呵,不过是掩人耳目,至少看上去是顶着个陆字头的跟你共掌家务,可是究竟是谁落了个最大的现成便宜,在座的谁心里不是一清二楚!”
陈烽只是冷眼旁观,一言不发,欧阳烈火忍不住说:“李卫东,你好大的一竿子,感情这一船的人全都被你打翻了?”
李卫东笑笑说:“抱歉抱歉,我只不过就事论事而已。我毕竟是个外人,说的不对,各位尽可以指出来。不过是不是打翻一船人,这不能怪我,说到底也是你们先怀疑我家大小姐的,对么?”
“啊?我……哦。”夏若芸这个时候只顾着盯着李卫东两眼发直,简直都看呆了,嘴巴都张成了O型。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刚刚一直都靠在他怀里,被他紧紧的搂着小蛮腰,竟然忘了站起来,这众目睽睽之下,脸立刻羞红了,慌忙挣脱。
欧阳烈火皱了皱眉,说:“你好像还落下了两个人啊,既然都有嫌疑,那么这位何警司,还有我呢?”
李卫东正色说:“何警司与陆家有什么渊源,我的确不知道,所以不敢妄言。至于二爷,如果说在场的这么多人里面,我还可以信得过一个人的话,我想也就只有您了。”
陆养浩忍不住叫道:“凭什么?就因为老二昨晚替你出头是不是?”
李卫东斩钉截铁的说:“是,又怎样?帮我的人,就是我朋友,无论他是好是坏,我都相信。并且欧阳二爷在陆家灵前断掌为誓,陆七爷,不然您也断一个看看?”
陆养浩噎的直翻白眼,半天说不出话来。方林冷笑着说:“无聊!你们之间随便怎么猜好了,我没兴趣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恕不奉陪。白晴,我们走!”
说着就想起身,李卫东却是嗤的一笑,说:“方少,说实话,我认为你应该是个很精明的人,所以你这种天真,的确让我非常之意外。既然陈老大把我们请到了这里,你以为我们还出的去么?”
“什么意思?!”
方林脸色一沉,李成安、赵岩等人也都忍不住站了起来。陈烽面不改色,冰冷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声说:“李先生说的没错。正如他刚才所说,陆家惨祸,在场诸位每一位都有嫌疑,所以在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微微一顿,又说:“包括我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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