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的话毫不客气,士孙瑞却毫不在意,冷笑道:“君子之行,何必在乎小人之见?”
“既是君子,当知仁者爱人。马韩来势汹汹,吕布骁勇无敌,关中倾覆只在眼前,汝欲三秦父老尽落叛贼之手?”
士孙瑞嗤笑道:“本官忝为鹰鹞都尉,奉命镇守三辅,自会竭力死战,以退叛军,何须汝这国贼来置喙?先斩汝祭旗,以壮军威!”
“好一个竭力死战以退叛军!”贾诩笑着轻轻拍掌,不无讽刺的道:“士孙君死战报国,便可安心在九泉之下看着关中沦丧?”
士孙瑞呵斥道:“巧言令色之徒!不必刻意激怒本官。”言罢,剑已架在贾诩脖子上,只需轻轻一划,便能把这位武威名士先行送入黄泉。
刀剑及颈,贾诩分毫不乱,饶有兴致的问道:“马韩二人兵合一处,约有七万余可战之兵,号曰十万,再加上羌族助力,可谓数倍于关中之兵。不知士孙君有何良策?如此危局,若要凭兵事为之,恐怕太公复生、淮阴在世才能扭转乾坤。”
士孙瑞讥讽道:“汝既然这般自信,想来是认为自己可与太公、淮阴相比?”
“虽不比太公、淮阴之兵事,但却有苏秦张仪之纵横,解关中之危不过反手之事罢了。”
沉默许久的杨儒终于开口道:“君荣兄,且先听贾先生说说。盖公此前也如你这般,但之后的态度却发生了变化,其中想必是有原因的。”
士孙瑞表情阴晴不定,就在杨儒忍不住想要上前阻拦时,士孙瑞收剑回鞘,冷声道:“本官且先听听,你有何方法能解关中之困。”
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贾诩却毫无动容之色,轻笑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士孙都尉可有好好了解过凉州军?”
士孙瑞的眉毛皱成一团,不耐烦的道:“自然知道。”
“那可知马腾、韩遂二人的关系?”
“虽为异姓,实如兄弟。”
“凉州以谁为主?”
“……”
士孙瑞沉默了,这一时半会儿他还真说不出来,第一反应是回答二人共同主事,但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何来两人为主之说?地位总该有高低的,可神奇的是,作为抵抗叛军的最前线,关中诸臣竟然判断不出来韩遂和马腾谁主谁副。
看士孙瑞沉默,贾诩呵呵道:“看来士孙都尉也反应过来了,一地焉能有二主?两人都是当世枭雄,非比寻常,势力相近、能力相仿,如何能自甘为他人羽翼?”
士孙瑞也顾不得再保持对贾诩的敌意,若有所思的道:“依汝之意,是要试着去离间此二人之关系?”
“正是如此。”贾诩颔首道:“这种关系绝非稳定长远之事。纵然马韩二人亲密无间,情比金坚,其麾下又如何?这种表面的和睦,一旦对立起来,就将是不死不休之仇恨。
只需稍稍挑动一番,两人自然会互相攻伐,届时凉州内乱,关中之困自解。”
“如何挑动?”
“三辅尽降,降凉州牧、征西将军,不降镇西将军。”
士孙瑞和杨儒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惊悚的看着贾诩。降马腾不降韩遂,便是刻意生成这两人的矛盾,纵然马腾有心让利来缓和关系,他麾下将校又如何愿意吐出自己吞下的东西?届时必然心生怨愤,心有不悦,手执刀剑,杀心自起。
贾诩继续道:“恰好如今领军为先锋的是吕布吕奉先,此人轻义好利,轻狡反复,又素得马腾信重,只要他吞下了三辅,就绝不会愿意将利益拱手让出,有他从中作梗,马韩二人绝难和平解决这一矛盾,只要诸君稍稍奉迎此獠,必能使其得意而忘形,甘为棋子。”
将人心的特点都考虑进来,这正是贾诩指定方略时的长处。
杨儒开口道:“本官对此人也有所耳闻,先从丁建阳,后事董仲颖,为利而叛,无情无义,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利用对象。”
士孙瑞难以置信的道:“此人毫无信义,素无廉耻,马腾何以如此信重他?”
“马腾爱其才。抛开其他问题,吕布确实是当世骁将。无论是个人勇武,还是行军打仗的才能,都是当世前列。马腾乃马伏波之后,又有羌人血统,素来喜爱这类勇武善战之人,再加上吕布击退了阎行,也让马腾颇为欣赏。这也该到了他尝苦果的时候了,故而用人才,还是以德为先啊。”
贾诩略略调侃了一下,士孙瑞不给面子的冷笑道:“贾先生恐怕就是最为失德的大才了。”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贾诩笑道:“士孙君对诩多有误解,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解决关中问题。所幸我们现在似乎达成了共识?”
沉默了片刻,士孙瑞无奈道:“既然京兆尹认可了你,本官也不好再多做恶人。若真如你所言,届时……本官会为你表功,朝廷或许会考虑减罪免罪。可若是你胡言乱语,欺瞒我等……”,士孙瑞眼神猛的锐利了起来:“本官必取你人头!”
贾诩大笑道:“还请士孙都尉放心,在你们成功解除三辅危局之前,诩绝不会踏出此地。”
“此计你不需要亲自实施?”
“还是算了,诩与吕布也算是老朋友了,若是被他认出来了,反倒是不美。”
“老朋友?”士孙瑞和杨儒露出古怪的神情,这贾诩行事的风格与世家出身的名士相比实在是格格不入。刚刚才定计坑害对方,怎么突然就成老朋友了?
似是猜到了士孙瑞在想什么,贾诩笑吟吟的道:“诩与奉先曾共在董公帐下效力,虽有关系,却不是很近。如今两军对峙,自然是各为其主,相信奉先也能理解诩。”
士孙瑞冷笑道:“本官没空管你们的关系,既然你不敢面对那吕布,就由本官去会一会他。”
贾诩想了想,抚须道:“最后给士孙都尉一个诚恳的建议,计策里还是留些余地,别把吕布伤的太过,否则将来……恐怕有些小关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