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着孟氏真个开口了,反倒有些怔怔的,半晌子也说不出话来。敏君等人见着,着实有些坐不住,但也不好开口说这些,当下或是垂头,或是拧着佩饰上面的丝绦,或是端茶默默吃着,都是一丝儿声响也没有。
孟氏见着她们都是如此,倒也有几分暗恼:竟还是自己一时急躁了,没得在这三个丫头面前说这些做什么?只是这婉君着实令人厌烦,瞧着她的样子是要闹腾的,偏生敏君繁君两人也就这几个月就要出阁了,若是小事儿倒还罢了,若是闹大了,她们脸上岂会有什么好的?罢了,既是开口了,索性将这件事撕罗开来,免得这婉君再闹出什么事来。
如此一想,她便将那一点隐约的心思暂且搁下,只抬头淡淡着道:“只不过,眼下这个婚事,尚且定的是知府人家的嫡出次子,你若真个要免了这一桩婚事,日后如何,可就是指不定的。你也不用想着先前那一桩婚事,女儿家一旦婚事上面出点差池,都难免要落一层的。且不说旁的,就是那些订了婚事后头人家去了的那些姑娘,有些守着望门寡,有些成了继室,甚至成了人家的二房,也都是比比皆是的。这门婚事既是到了这个地步,你若真是再坏了这婚事,下面会如何,你也应当有些想头才好。”
听得这话,婉君半晌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只咬着唇没说话,但心底却又有些战战兢兢起来——是呀,这些事自己也不是没听过的,先前怎么就是没有想到呢?要是,要是真是像她所说的那样,后头连这么一个人选也勾不着,那么……
孟氏看着她的样子,已经有些动摇,便暗暗在心底嗤笑一声,神色却是一丝儿也不露,只淡淡着道:“你既是不说话,想来是拿定了主意,既是如此,我便与你说开了这一件事。日后的婚事,你好说歹说将这个思量清楚了,这议亲的时候搁下倒还罢了,但事事都落到这个地步才……”
“断然不会有下一次”就在这个时候,婉君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就是急巴巴开口打断孟氏的话,只猛然抬起头道:“只要您将这一桩事说开,日后我的事,再不用婶娘开口”
这言下之意,竟真的对这一桩婚事弃之如敝屐。孟氏并敏君等人一时都是怔住了,她们身为局外人,自然知道婉君这一桩婚事已经算不错了,虽然徐家也算得上大家,但婉君到底是庶女,先前又是被退婚过的,前面说着还好,瞧着也有几分动摇不安,怎么半晌的功夫不到,又是换了个脸来?
璧君到底是与婉君相处的时日最多,见着如此,少不得开口劝道:“二妹妹,你怎么这么……”
“这么什么?我倒是没你的好运道,但姐姐你也不要拦着我的好日子。”婉君嗤笑一声,立时打断了璧君的话端,她高高地仰起头盯着孟氏,眸中光彩灿烂:“婶娘,您是言必行的人,想来不会言而无信吧。”
“今儿太迟了,明早我便过府一趟,与大嫂说一说。旁的什么,也就看你自个的气运了。”孟氏自然不会将婉君看在眼底,毕竟这又不是她的女儿,与她何干:“你既是有了这么些想法,想来也不必愁的。”
“多谢婶娘。”婉君站起身来,与孟氏福了福身,脸上神色却是极平静的。众人瞅着她如此,一时倒也有些想不分明:瞧着也不是脑子有些旁的什么想头,但怎么就是这么咬着不放?难道说那门婚事着实不好,那家的儿子有什么不妥当的?
心里转了一圈,连着璧君都有些踟蹰了,一时间这个屋子里便沉默下来。缓了缓神,敏君琢磨了一番,便将这事儿搁下,只开口将话题转开来:“说来着些日子因着家里头忙乱,竟不曾过去与太太请安,倒是要问一问她向日可好?等着得了闲,我们少不得要过去磕个头的。”
“太太尚好,平日里脑子也清楚,说话也利索,只是身子有些虚,日日总是睡着的时候多。”璧君听得也忙是接过这个话头,笑着道:“不过瞧着样子,竟是一日比一日好的样子。前两日,甚至能起身在屋子里走两步了呢。”
“阿弥陀佛,真真是佛祖保佑。”敏君笑着说道,但她心底对于那朱氏是没什么感情的,只不过拿着做个话头罢了,听得这话后便忙将话题一转,笑着问起旁的人来:“老人家好,想来大伯父伯母,二伯父伯母并四叔婶娘还有嘉君他们都是好的?”
“都是身子康健呢。只不过前儿听闻嘉君那丫头受了些风寒,竟有些受不住的意思,两日不曾出门子,只煎汤熬药,说着也没有大碍,只不过病去如抽丝,一时半会儿没有全好。”璧君笑着说话,一面又顺着话头,将府里头上上下下的各色人等都说了一通,好的自然简略些,有些不寻常事儿的多说两句,言辞简便,说得不但详略得当,且十分妥帖。孟氏等人在一侧听的,一面顺口插两句,一面暗暗在心底点头——这璧君行止言谈越发得出众了。
存了这样的心思,她们也乐意多说几句话,也省得再听那婉君说三道四的模样,省了那些纠结的心思。婉君却是浑然不觉,只看着璧君说得流利,孟氏等人听得入神,几次想要开口插两句,却又总被人抢了话头,后头便有些闷闷地不愿多说,只冷着脸坐在那里咬牙。
这般,小半个时辰就那么过去了。
敏君瞅着这婉君的脸色越发得难看,黑沉沉的竟似一层层乌云般,便知道她有些耐不住了。当下忙将话头转了回来,笑道:“若真是如此,待得明日娘过去,我也顺便走一趟,也好过去说两句话。”
“正是呢。你过去问一问嘉君,便是都是清楚了。”璧君看着敏君的神色,眼神望婉君身上转了一圈,看着她神情很是难看,便皱了皱眉头,却也没什么法子,只站起身来与孟氏福了福身,笑道:“没得磨叽了这么些时辰,倒是耽误婶娘做事儿,侄女儿也没什么大事了,眼下时辰也是不早,竟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这样也好。横竖明儿也要过去的,到时候你们姐妹再说说话。”孟氏点了点头,又是说了两三句闲话,就是令敏君繁君两人起身送一送:“替我好生送你们堂姐一趟。”
敏君繁君自是应承,笑着起身送璧君婉君两人上了车马,眼瞅着那车子消失在眼前,方转回到孟氏的屋子里。不过,回去后三人散散说了些话,也没说出什么子午寅丑来,就是散了去。第二日到了徐家大宅,三人与朱氏磕头请安之后,再与秦氏等人说了话,倒是隐隐有些猜测——那个知府人家的公子好似的确有些不大妥当,据说身体颇为虚弱。
对于这件事,秦氏是不以为然的,她自觉与婉君选的人家是极好的了:“前番事儿才闹出来,这会子能有这么个人家已是万幸。说得难听些,若不是那家公子并不是那等结实身子,这会子还轮得到她?这会子倒是闹起来了,也不瞧瞧外头自己的名声是个什么样的”说到底,秦氏对于婉君先前的那些事仍旧有些咬牙切齿的。
此时说道起来,并没有什么好脸色。这些话,自然不是敏君繁君该听的,两人早早就是到嘉君那里说话了,只一个孟氏在边上,听了一番后,又是劝道:“我也觉得那户人家好,但咱们做长辈的说得再好,若是这姑娘实在看不上眼,我们又能如何?虽然有话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可是那也要瞧着是什么人,婉君这样的,着实让人心惊,若是一个不妥当,会闹到什么地步,实是说不准呀。嫂子可要好生想一想,若是再如先前一番闹出大事来……”
这话一说,秦氏也有些摸不准了。她思量半晌,只得应了:“罢罢罢,弟妹你说的也是,先前我也想过的,只是想着这婚事着实难得,方压住了那些念想。既是她在你们那里闹了,说不得日后会如何,竟还是退了婚事来得好,免得到时候再闹出什么人命大案来。那贱骨头的小命不足什么,可这家风名声却是紧要的很。”
对此,孟氏也就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待得敏君繁君回来后,便与她们一并起身回去了。而后不出三日,婉君的婚事又是退了。
对这个,自然流言不少,只不过敏君繁君两人都是在家做事儿,这些也落不到她们的耳中。还是后头朱欣过来说话的时候,略略提了提这件事:“着实什么话都有,说的十分不妥当。我听了那些婆子几句话,真真是……”
“再不好,我们也是无法的。”敏君说及这些,脸上的神色不好看,但心底却没多少想法,只神色淡淡着道:“先前我们都是说了的,只不过她自己不听。她那样的性子,说不得到时候怎么闹腾,也只得依了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