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这般心思,也不算辜负了那个苏公子。”听得敏君这么说,苏娴却是有些怔忪,她与赵玉,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处的时日极短,加之那赵玉屋子里也有几个通房丫鬟,这些因素相加之下,她虽说已是下定了决心做贤惠媳妇,但心底到底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似我这般的,倒是比不得你。我与那赵家的公子,眼下只怕我于他,他于我,竟也不过是生意买卖一般的,虽说不成名声财货都是大有损害,但怎么着,也比不过父母之类的更重要的来。说到这里,我倒是要羡慕你呢,能一心一意的,也是一件好事儿。”
“听听这话,倒是不像是透着一股子怨愤。”敏君听得苏娴这些话说得有些过了,心里琢磨一番,便是故意寻出一些活络的话,道:“而是有些恼了的意思。唔,我想想,可是那位赵家的公子连日一封信笺都没过来,只让你听得那些市井街坊里的信儿?”
“说着什么呢?我与他虽是定了下来,却还未进了赵家的门,信笺自然也说不得送到我这里来。若是真是如此,反倒是让外头的人瞧着不像。我与你又是不同的……”苏娴面色立时如染了红霞,艳艳如桃:“苏家公子与你也算得是青梅竹马,自小就是如此的,我与他,说道起来竟没多少相处的日子,他若是寄了来,不说旁人,就是我自己,也是觉得脸红。”
“脸红什么?”敏君听得眉梢一挑,顺着这话头接了过来:“这事儿若是脸红,日后有你脸红的日子呢。难道你就不担心那赵玉?你若只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可不信,这可是终身大事,你怎么会不经心?分明是那赵家的做得不地道,明明我们苏娴姑娘已是他半个的人了,竟一丝一毫也不挂心,只念着与家中人寄信,倒是将你浑忘了。照着我的说法,怎么着也要与他寻些晦气,让他知道知道,我们女儿家也不是好惹的。”
“又是胡说,我却不信,你这响当当的话说出口,还真的去做”苏娴也是极为知道敏君的,见着她口口声声如此,由不得一笑,抿着唇柔柔道:“好了,我知道,你这是为我不平。但这般事儿,我们女子若是开了口,反倒让人瞧着不像。这些事儿,你心里有数,我心底,也是有数的。不用这般挑三拈四的逗弄我。”
“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我们苏姑娘。”敏君听得一笑,与她又是叽叽咕咕起来。只是这会子,苏娴也算是出了不少素日的怨气,连着说话的口风也是缓和了几分,倒是与还未文定那会子差不多。敏君见着如此,心里也是有几分欢喜,又是与她定了过两日闲了来散淡散淡的意思,那边孟氏赵氏两人已是笑着款款而来。
“什么好景致,惹得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在这里半日,也不乐意挪窝?”孟氏已是与璧君等人说过两句话,见着她们果真是半晌工夫不曾动弹,便是笑着打趣儿:“这会子可是聊够了?若是不够,咱们家去再聊。两个丫头,也不知道什么话儿这么多,成日的见了面,也不逛园子,也不下棋做针线,只一个劲儿的唧唧咕咕的。”
“娘。”敏君与苏娴两人起身就是听到这个,敏君便上前来笑着推了推孟氏,道:“这还在外头呢,怎么您就是不忘揭女儿的短处?自家姐妹亲眷听着了倒也罢了,若是恰好来个什么人听见了,岂不是让女儿没脸儿?”
“你的脸面就靠着这个牢实的?”孟氏反问一句,倒是让周围人等都是笑了出来,连着敏君也是忍不住破了功,只笑着道:“娘说话越发的利索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又是一起儿上了车马,共走了半路,方是分开而行。及至到了家中,孟氏打发了璧君等人回去歇息歇息,只将敏君一人留了下来。敏君也是个知机的,瞅着这孟氏的神色虽说平稳,但眉间微皱,想来是有些什么事儿,便凑上来,一面用手轻轻揉捏锤拿孟氏的肩背,一面轻声细气着缓缓说话:“娘,这会子可又听着赵姨说了什么不成?”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那一桩大事引出的。”孟氏微微叹了一口气,将这赵氏所说的话一一道来,虽说江南滋养人,气候也好,饮食也好,但是在这燕京,她就是个当家做主的,比在金陵可是舒坦多了。虽说现在老太太故去,只得太太一个,又是没了管事大权,只每日荣养罢了。可是在那里到底是要伺候太太的,家里的大小事儿管不上倒也罢了,一大家子挤在一块儿,可也不是什么舒坦的。
俗语说的远香近臭,不就是这么个理儿?
由此说来,孟氏是不乐意到金陵的,除非是调到余杭这些江南地带,她倒是乐意些。因此,一回来,她就是寻了最是亲近也有几分聪敏的敏君过来:“你说说,这事儿可有几分是准数的?”
这倒是难说的。敏君听得孟氏徐徐道来,心里思量了半晌,便有些沉吟着道:“娘,这事儿只怕与爹爹这个做官儿的来说,也是拿不准呢,何况女儿。只是赵姨这么一番说法,也是有其道理的,听得有头有尾儿的,想来是有些准儿的。只是究竟是那些官儿,谁能说得准呢?且爹爹素来就是只管庄稼这一块儿,旁的一概不理不睬的,又不是那等会钻营的,又不是那等经天纬地的,想来这一时半会儿,陛下也想不到爹爹身上去的。”
“这说的也是。”孟氏听得敏君这么说,也是点头,她这些年来,也是渐渐不再十分经心徐允谦在官场上的事儿。一者,家中事务繁多,儿女又是在顶重要的时节,二来,徐允谦的职位经年不变,他自己对此也是津津乐道,并无不满之处。这上上下下的都是渐渐熟稔起来,她自然不用再担心这个。加之那靖难之战在侧,多半的人都没心思在官场上,孟氏也是如此。因着这些由头,她此时说起来,倒是心平气和,一丝儿旁的想法也没有:“咱们家也不想那些多余的事儿,只要你们日后的前程好,我们还想着旁的什么去?这登高必定跌重,倒是中流的还能过得自在些。”
敏君听得这话,心里头微微一跳,倒是有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只是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准。兼着孟氏在身边,她也不能埋头细细思量,便索性将旁的什么念头都抛开,只笑着与孟氏说话。母女两人又是谈了一点事,也渐渐觉得疲惫,敏君不经意间打了个哈气,孟氏便道:“留了你说了半日的话,反倒忘了这一日走走停停,又是拜佛,又是说谈的,你这么个岁数,还经不起呢,竟早些回去睡一觉。晚上也不必过来请安问省了的,打发丫头与厨房说一声,要吃什么就点几样来,尽意儿就是。再若是有什么别的事儿,明儿再说也不迟。”
听得孟氏这么说,敏君点了点头,自应了一声,回去歇息不提。谁想着,她才是回到院子里头,青鸾便是满脸怒色,忙忙地上前来道:“姑娘,咱们院子里,竟是遭了贼”
“什么”敏君扶着锦鹭过来的,一路上虽说是寒风凛冽,却也没让她精神多少,但听得着一声,她立时打了个激灵:“好端端的,怎么院子里闹出这般没脸面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锦鹭瞅着自家姑娘强打起精神来,又瞅了瞅这冷飕飕的风,便插一句劝道:“不论什么事,姑娘到底还是进了屋子再说话。这里风大着呢,仔细吹着头。”
“嗯。”敏君听得点了点头,扶着锦鹭走入屋子里头,一面又让青鸾将事儿从头到尾说一声:“从头到尾说来,这丢了什么东西,又是怎么闹出来的?”
“丢的不是咱们屋子里的东西。不然,这事儿早就闹出来了,哪里能搁到现在。”青鸾这些年过来,虽说依旧是个爽利的性子,但行事说话却是比先前那阵子更妥帖软和了些,此时一一细说起来,也是条理通顺:“原是今日难的是个好天儿,姑娘就是出门到寺院里头还愿,我便寻思着将那些被褥椅垫之类的都寻出来,晾晒一番,也是借借太阳火儿。咱们院子地方大,这些东西占不到多少地儿,便又将自个的箱子取出来,也是晒晾一番。这些都是自个晒自个的,便也没十分经心。谁晓得起身的时候,我忽而踢到一个匣子,一支宝簪便是从里头掉了出来。”
“簪子尽是有的,偶尔也有打赏的来,倒也没什么稀罕的。你怎么就认定不是咱们院子里的东西?”敏君听得青鸾这般道来,心里头已经有几分准数,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可是大姐姐她们曾是戴过的稀罕东西?”
“正是婉君姑娘曾戴过的一支鎏金凤点头的绿宝石金簪,大姑娘的是嵌红宝石的。”青鸾说到这里,脸色越发的难看:“就是璧君大姑娘的,还好说些,二姑娘素来就是个爱计较的,这会子出了这么样的事,我们倒也罢了,姑娘的脸面该往哪里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