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苏耀的情意绵绵,若是往日的顾紫琼,说不得就是竹简倒豆子,将这事儿一五一十说清楚了。可是她眼下已经不同往日,原是磋磨过了,灰心过了的,又明白这会子提及冯氏如何,只怕苏耀也是不耐烦的,她自然也还能忍耐着,竟咬着不提,反倒是说了好些听着极衷心衷肠的情话儿。
顾紫琼本就是生得清雅娇美,这会子说起情话,越发得显得柔情似水,佳期如梦,让人心底总也舍不得将她这么一个多情的美人儿给抛下。由此,苏耀心底越发得温软,想着先前顾紫琼的那些撤泼似的行止,大约也是一时情急,原不是那等心思的,自己倒是误会委屈了她。
这般一想,苏耀少不得又低声道:“先前原是我不对,想偏了。也真真是委屈了你。你且放心,日后我自会好生补偿你的。你我这么些年过来,自小青梅竹马,情深意笃自然是不必说的。”
“嗯。”顾紫琼低声应了一句,双眸便有几分湿润,她抬起头看着苏耀那温柔笑着的脸,心中由不得生出几分冲动,差点儿就是要将心中藏着的事儿说道出来。只是这事儿牵扯到那红锦,只想到红锦,她便想起先前那些事,心底的冲动也便瞬间消褪下来,口中苦涩难言。
苏耀却是没看出顾紫琼这些心绪起伏,看着她眼圈儿微红,垂眉低眼之间,颇有几分绵软娇怯,不由得心中一动,伸出手将她搂住,只往后头的榻上倒去。顾紫琼心中正是有些难过,却没什么心思做那等事儿”只是苏耀兴致起来了,她竟也不能推辞,便半推半就,一场雨云缠绵,暂且不提。
而后月余的工夫,红锦与顾紫琼俱是守口如瓶,只好生伺候苏耀”什么端茶送水,什么小意温柔,什么巫山,色色都是细致休贴,又是相互与对方说好话”也不提冯氏如何,便话头里带出来,也多是恭敬两字。
这般一来”先前苏耀还有几分堤防的,后头自然越来越欢喜,越来越舒畅,也是看着红锦与顾紫琼越发得入眼,多了不少宠爱信任。对此,冯氏自然是不放在眼中的”她原是不将苏耀等放在心上的,更何况此时朱欣并敏君都是有了身孕,每日里去看看两个孕妇,打点家事,又是去伺候伺候生病年老的公婆”这日子便是过得很有几分紧凑了一苏耀等人,只要不是闹出什么大凤波来,没事儿穷折腾,她哪有心思理会!
只打点了人看着点罢了。那些被打发过来打探的人”见着色色都是平静安生的,虽然顾紫琼红锦有争宠夺爱的言行,但是没有涉及冯氏,自然也不将这正常的事儿放在心底。
由此”待得一月后,冯氏正是打理好了家事”看完朱欣敏君两人,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坐下来歇息时,见着那苏耀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她倒是有几分稀罕:“今儿大爷倒是有闲了。”说着这话,她瞟了苏耀一眼,看着他脚下仍日是不稳当的,便又淡淡添了一句话:“只是这腿脚还没好,怎么就起身了?这婆子丫裂,也该敲打敲打,没得到是让您伤着了。”
“我看该敲打的人是你!”苏耀呲牙刷嘴,细碎的白牙咬得格格作响,他瞪着眼盯着冯氏,眼中的怒火若是能冲出来,这会子满屋只怕都要成灰烬了:“我却想不到,原来你是这样一个毒妇!恶妇!”
“毒妇?恶妇?”冯氏淡淡一笑,将手中的帕子搁在一侧,端起茶盏,用茶盖轻轻地撇弃茶汤上面的浮沫,心不在焉着道:“这话儿我可当不起?也不知道大爷又是从哪里听来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就是过来辱骂我了?您也说与我听听,让我涨一点见识。”
“你!”苏耀看着冯氏风平浪静,神情安然,一丝儿惊恐慌乱都没有的样子,心底又是恨得牙痒痒,又是有几分迟疑。只是想到顾紫琼与红锦说的那些话,也是有证有据的,并非虚词搪塞过来的,再看着冯氏的时候,便越发得生出几分厌僧来,当即便道:“自来纸包不住火,你既是做下了事,就算抹得再是干净,却也有迹可循。你说,你当初可是曾与我用了那棉籽油!”
“什么棉籽油?”冯氏微微一笑,轻轻用指甲剔了剔茶盏,一双眼睛也只看着茶盏,意态闲淡:“自来我们这样的富贵人家,什么时候用棉籽油了?等闲差一点儿的油,都是吃不惯的,何况那棉籽油,连着油灯都不愿意用那个的。若真是用了那个,你这样的富贵舌头能吃不出来?”
说完这话,她又是一顿,才仿佛意识到什么真正的东西,转而抬头看向苏耀,微微笑着道:“再者,真是用了那棉籽油,又是如何?顶天儿,也就是我勤俭太过,或是贪了公中的银钱罢了,哪里用得着什么毒妇不毒妇,恶妇不恶妇的?”
“你…”,”苏耀听到这里,脸上由不得一红,却还是压低了声音,恨恨道:“你分明知道,吃了那棉籽油,我便不能、不能与女子诞儿育女……竟然还开口询问,着实可恨!”说到这里,他也等不及冯氏说什么,就是唤了人进来:“这里有证人,我便不信,你还能信口雌黄!”
冯氏听得这话,倒是挑了挑眉头,看着那炔生生走进来的丫鬈婆子,淡淡着道:“这可真真是冤枉,这么些年,我也不晓得大爷您竟是不能了。唉,倒是委屈了红锦与顾姨娘。真个如此,原是该放她们出去的,何必平白儿作孽呢。有我一个受罪的难道还不够?”
苏耀听得这话,脸上更是一阵发青,半晌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冯氏见着他如此,便也不再多说,看着他呵斥着人作证。什么家乡那里便是有人吃了棉籽油没个孩子的,什么夫人那时候便使人取来了棉籽油的,色色等等,不一而足。
待得这十来个人作证作完了。冯氏面色如常,并无丝毫变化,只轻轻咳嗽了一声,淡淡着道:“大爷若是听了这些人的话,认为是真的,明儿我也能寻出十来个,二十来个人,证明证明旁的……这样的证人,谁个不能寻出十七八个来?”
“这么说,你是一个字也不认?”苏耀却是冷笑,仿佛对着冯氏的矢口否认也有心理准备,神情并无丝毫变化,只冷着脸问道。
冯氏眉梢一挑,一双眸子在那十来个人身上转了一圈,看着她们有的都是心虚地低下头,便嗤笑一声,也是淡漠着道:“没头没尾,无理无据的事儿,您让我认什么?”
“我原还想着,若是你认了这件事,瞧着这么些年管家理事的辛苦,瞧着你伺候父母,生下苏瑜苏谨他们的份上,我便暂且压下这件事。没想到,你竟是敢矢口否认,可见是心思狠毒,原就不将我这做相公的看在眼底!”苏耀这时却是嘿嘿笑了起来,他想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没了权势,没了凭仗,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倒是被这冯氏从门缝里头看扁了!心里头哪里能不能恼恨迁怒的,当下便硬邦邦抛出一句话来:“脆是如此,我们也休做夫妻,还是和离了罢!”
这话一说出口,冯氏也是难得的怔住了。她手指微微一颤,猛然攥住手帕,脸色也略略有些发红,只盯着面色铁青,咬着牙站在那里的苏耀,许久也是回不过神来。好半天过去,她才是轻轻咳嗽两声,淡淡着道:“倒是想不到,这会子你却说这个。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回话,不但苏耀听得有些疑惑,就是冯氏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起头是这么一句话来。只是细细品来,这话却也正是她的心声。是啊,这么些年,她并不是没想过和离的,似水年华,如花美眷,她好端端的一个人,凭什么就糟蹋在这么一个男人的手中?
可是一双孩儿在,她却也不能不考虑。时间长了,少不得在心底咬牙,若是、若是能和离,该是多…没想到,这苏耀倒是开了口,说起来竟也是嫌弃她多少年似的。
一对怨偶,当初怎么就是凑到一块儿呢?
冯氏心底想着这此,原本想要直截了当拒绝的话竟也压在舌根下面,反倒是带着几分迟疑,几分说不出来的期待,抬头看向苏耀:“不过,这话儿只说与我听,那是不够的。大爷若是拿定了主意,还是先问问公婆吧。”
“你以为拿着父亲、母亲来压我,便是能成的?”苏耀听得冯氏这么说,倒是觉得对了路数,当下就是回道:“这事我已经是下定了心思,非合理不可!便是父亲、母亲两位大人开口,我也不会松口。我看着你,竟还是早些收拾收拾的好!”
说完这话,苏耀便是仰起头,头也不回的离去了。冯氏端端正正坐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帘帐后头,便瞟了下面还跪着的十来个人,淡淡道:“怎么,你们要跪着回什么话不成?”
那十来个人原是没回过神,一时怔住了,听得冯氏这么说,立马就是战战兢兢地起身行礼,仿佛后头有什么恶鬼似的,忙不迭地跑了。冯氏也不理会,只坐在那里想了半日,才是唤了自己的心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