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许枳。
我从有自己的意识开始,便是个懦弱胆小、逆来顺受,对于生活丝毫不敢抗争的人。
直到他出现在我的身体里,我们暂且称他为辰。
一开始我并未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是偶尔脑海中会多了些不属于我的记忆。
直到那天夜里,我的父母又开始了似乎永无休止的争吵。
在我的童年回忆里,他们总是在争吵,在打架,仿若有深仇大恨一般。
幼时的我不能理解,如此互相痛恨的两个人为什么还要生活在一起。
那天夜里,母亲推开我的房门,扯住躲在角落里的幼小的我的身体。她赤luo着给我看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说一切都是拜我所赐。
她说因为生了我,才会陷入地狱般的生活。因为我,她才受尽折磨无处逃离。
她说她爱我,所以为我忍受折磨。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存在无比罪恶,是我让我深爱的母亲感到痛苦无助,我是罪孽的根源。
我无比自责,儿时的我居然觉得来到这个世界是一种错误。
那一晚,那个衣衫褴褛,但目光坚定的少年来到我身边,说会永远保护我。
他帮我打架,保护我身边的朋友,他勇敢自由,从不妥协。
自从辰住进了我的身体里,再没有人能够欺负我。
他拥有我所羡慕的洒脱的热烈的灵魂。
可是不久,另一个她来了。
我们称她为柚。她是个患有强迫症和焦虑症的姑娘。
那是我上初中的时候,第一次月经来潮,我慌张地赶回家,却撞见父亲与情妇私会。他们躺在我家里主卧的床上,在我父母的结婚照下。
圣洁的婚纱下是充满恶念的灵魂,如同饥饿数年的孤狼得以解除封印。
我觉得这一幕无比讽刺。
我压抑纠结,惶恐极端,无处诉说。
然后,柚出现了。她说,她能帮我逃离苦海。
柚帮我背负了这个秘密,使我得以解脱。但是柚经常占领我的意识,她总是无比焦虑惶恐,惴惴不安。
身边的人开始察觉到我的异样,尤其是我的母亲。无奈之下,我只能让另一个我来掩饰一切。她是白。
白和我可以共享意识,她爽朗,直白,幽默,热心。是我自己选择的伪装的协助型人格。
本来一切足够平静,直到那天我去鹿琛的酒吧找他,开始发生剧烈改变。
那天酒吧的大门紧锁,我用备用钥匙开了门,。酒吧里面鹿琛的房间里传来响动。我走过去,尽量放轻脚步。
透过门缝,我看到鹿琛和董娇边品着红酒,边看一个视频。
视频里我爱的男人在我身边和另一个女人做着无比肮脏的事,我闭着眼睛,头的方向却依旧朝着那恶心的地方。
他们在获得最终放松的时候,鹿琛甚至还拉住了我的手……
我只要睁开眼便能看见真相,可惜我那天喝得太醉了。
看见这些画面我的懦弱本性让我选择遗忘和逃避。辰便出现了,他操控我的身体,让我获得片刻的沉睡与安宁。
莫大的屈辱使我无比憎恨自己的软弱,于是我选择与恶魔冽结合。
她为我受的苦难高歌,把我的屈辱当成应得的奖赏,把我的苦难融合给欲望。
我沉睡在无底的深渊,深渊底部缠绕着无数藤蔓,它们缠绕着我,使我无法挣脱,它们榨取我的骨血,然后在地狱中发芽。
保护者辰,应激者柚,表演者白,报复者冽……
他们都是我,又不仅仅是我。
人如果没了意识,便没了自我。
没了我是“我”的意识,便没了“我”。
身体的消失还给予悲歌与烈火,
灵魂的消失犹如人间蒸发,无人问津。
我在我自己的身体里挣扎着活着,我聆听各种各样的声音,我承受着其他灵魂在我身体内苟合,争执,互相毁灭。
然而一切痛苦都源自于我的幻想。
疼痛是假的?
还是枷锁是假的?
我灵魂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假的?
都是不复存在的。
假的好啊,都是假的,我即可重获自由,我即可荣获新生。
可为什么我的耳畔还是如此的嘈杂。
我听见他们每一个人说话。
他们曾经是我,但此刻便不是了。
他们想要这具身体,而并非我的思想。
我的意识与思想到底仅仅存在于我虚无缥缈的灵魂?还是存在于我真切的大脑。
我惧怕死亡么?
没了自我意识与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我是不怕的,但他们害怕。
他们想继续活着,杀了我的思想,继续活着。
而冽不这样想,她想我们同归于尽。
谁也不配使用这具身体。
谁也不配活着。
所有的快乐和美好对我而言都是罪恶的。
我看不见一点希望。
我自我折磨,用疼痛和鲜血来证明自我存在。
放纵又自责。
我甚至不渴望被救赎,在遍布枯骨的泥沼中浸泡,自我感动。
我憎恨自己,厌恶自己,鄙视身体给我的快乐。
压抑、困倦、焦虑、恐惧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我选择并非我所选,我意愿并非我所愿。
我想念并非我所念,我回忆并非我所忆。
我的灵魂将在荒漠中飘飘荡荡,颠沛流离。
犹如我在人间空空荡荡,无所归依。
我颤抖着点燃一根烟,再点燃那些没有意义的纸张放到炭盆中。
以此来祭奠我无限悲惋与年轻的生命。
腐朽的味道充斥在烟雾里,我在炭火中看到他们站在我面前。
栩栩如生。
他们是我么?
抛开许枳这个名字,我与他们又如何分辨。
他们还活着么?
我不得而知。
也无从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