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朦胧,夜阑珊。秋风乍起碧波间。
欧阳雁披衣而起,出驿馆,徘徊于落霞湖边。
湖面有水鸟掠过,惊起回头,点开层层波纹。
欧阳雁仰看苍穹,喃喃低语:“师父,师父,你在哪里?本想借出使之际设法救你,谁知变生肘腋,你又被赤燕掳走。看来天下即将大乱,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无奈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皇上、子墨、独孤煌,他们哪一个不是野心勃勃、觊觎天下?当初你断臂抗旨,可如今,*却不得不让这惊鸿剑再染血腥……”
“雁儿。”清朗柔和的声音响起,欧阳雁大吃一惊。
是师父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从赤燕手中逃出来,又重新回到紫熵了么?
“雁儿”,又一声呼唤,轻得如同叹息。
欧阳雁顺着声音看去,淡淡的月光下,淡淡的白衣人影,踏着湖面飞掠而来,犹如惊鸿。
“师父?”欧阳雁大喜,“真的是你?”
湖内莲花已残,荷叶却依旧婷婷。
温如玉足尖点在荷叶上,白衣如雪,长发飞扬。一如过去无数次,他含笑看着心爱的*,双眸中带着淡淡的宠溺。
欧阳雁双膝跪倒:“*拜见师父。”
温如玉挥袖:“雁儿免礼。”
“师父为何不过来?”欧阳雁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师父的脸色那样苍白,而眸子却黑得犹如子夜?
温如玉微微摇头:“我很快就要走了,只是不放心你。雁儿,听师父的话,明日不要去见子墨。我逃离紫熵,又重伤了骠骑将军应飞扬,若你为使臣,子墨必不放过你。速速回长安去吧,若你一定要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可以换个不相干的人去……”幽幽的声音在黑夜中听来字字触动人心,却又缥缈得如同此刻的月光。
温如玉说完这些话,身子渐渐飘起,渐渐后退。
“灏儿还小,你是大师兄,长兄如父,师父拜托你好好教导他……”
“师父!师父!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要走?你去哪里?”欧阳雁只觉得心如刀绞,好象什么东西碎了,什么东西就要失去,再也抓不住。
他腾身掠起,追着温如玉飞过去:“师父!师父!你不要走!”
温如玉挥袖,一股强大的内力将欧阳雁送回岸上。
“且记,明天不要去见子墨。保重,雁儿……”
声音越来越遥远,那个白色的影子如烟雾般散去。
“师父----!”欧阳雁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扑倒在地上,拼命挥拳砸向地面。
“为什么?!为什么?!”他仰天长啸,泪落如雨。
“雁公子!雁公子!”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欧阳雁腾地一下从*坐起来。
冷汗湿透重衣,四壁烛火未灭,原来自己身在驿馆,原来刚才是做了一场梦。
可是,为什么梦里的情景如此真实?
欧阳雁只觉得胸口痛得快要裂开,他挣扎着爬起来,打*门。
进来的正是王府侍卫李霖、杨峰与陶谦。三人见欧阳雁脸色惨白,额上冷汗如雨,身躯摇摇欲坠,连忙扶住他。
“雁公子,你怎么啦?是不是做噩梦了?”李霖转身拧了一条毛巾,为他擦脸。
杨峰握住欧阳雁的手,感觉他手心冰冷,打趣道:“公子是不是认床?在这里住着不习惯,所以睡不安稳?”
说到这儿忽然被欧阳雁的表情吓住了,因为他清楚地看到欧阳雁在哭。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公子,公子。你别吓属下。”杨峰单膝跪下,摇着欧阳雁的手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梦见师父的魂魄,他……来向我告别。”欧阳雁费力地挤出一句话。
三名侍卫如受雷击,一下子怔住。
呆了半晌,年纪最长的陶谦安慰道:“人说做梦都是反的,公子别放在心上。”
欧阳雁失魂落魄地摇头,喃喃道:“可是太真实了。师父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还有他说的每句话都清清楚楚。他说他逃离了紫熵王宫,还将应飞扬打成重伤,子墨必将报复我,所以叫我明日不要去见子墨……他还说长兄如父,叫我教导小师弟……”
三名侍卫面面相觑,强烈的不祥感涌上心头,冷汗悄悄从背上滑落下来。
“雁公子先别急。”李霖强笑道,“明日一早我们悄悄溜出驿馆,再到兰陵酒楼去。追风逐电的消息最是灵通,若是王爷有什么不测,小侯爷必定会通知他们的。到时我们再作计较,你看可好?”
欧阳雁好不容易安定下情绪,点点头道:“三位大哥去歇息吧。明天我们天不亮就离开。”
“是,属下等告退了。公子你也好好休息。”
欧阳雁却再也没有睡着,梦中发生的一切反反复复在他脑海里出现,心不断绞紧、收缩,痛得几乎窒息。
兰陵酒楼的后院,追风逐电放飞了信鸽,纸上只有四个字:王爷安否?
江天雨、江天雷重伤未愈,却一刻也不想多呆,急于回长安见温如玉。
追风劝住他们道:“以你们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宜长途跋涉。再说,王爷被赤燕掳走,现在究竟在哪里,我们谁也不知道。若是欧阳大人的梦境成真,那么王爷是如何重伤应飞扬的?他不是身中剧毒么?对我们来说,一切都是迹团。所以,以我之见,我们一方面等待侯爷的回信,另一方面我和逐电继续出去打探消息。好在酒楼通常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说不定我们会在这里听到什么。”
逐电却道:“不,我想由欧阳大人乔装改扮,与你一起到城里打探消息比较好。我代欧阳公子去递国书。我对子墨来说无足轻重,所以谅他不会为难于我。”
众人都觉得这样的安排比较合理,便一致点头赞同。
裕华宫中,大将军应莫言长跪在子墨面前,虽然长相威武,但应莫言在子墨面前一直谨守礼仪。而此时此刻,他却失态到极点,满脸悲愤、双目赤红,声音高得令宫女太监都以为他在与大王吵架。
“臣咽不下这口气!请大王立刻下令出兵,臣厉兵秣马那么长时间,早就盼着打到长安去,夺下康乐帝的江山了!要不是大王平空掳来温如玉,而且一心想留下他,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子墨神情平静,淡淡地道,“说不定你已拿下康朝?”
“臣……”应莫言一窒。
“孤本来还有一些信心,但自从孤的骠骑将军三两下就被温如玉打成重伤后,孤可是越来越没信心了呢。”子墨的声音中透出淡淡的嘲讽,漆黑的眼睛变成一种浅灰色。
应莫言心头一凛,他知道子墨出现这种表情时,就表明他怒到了极点。
“卿也知道,温如玉中了莲心丹之毒,纵然那时候唐岚已给他解毒,但毒性在他体内浸淫已久,他的功力必然大大受损。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重伤了飞扬,还杀伤我们两名多名士兵!卿觉得你可以胜他么?”
“可是……”应莫言抬起头道,“臣怀疑温如玉已落入赤燕手中!”
“哦?”子墨挑眉,但神情并不惊讶,“你为什么这么说?”
“大王还记得文瀚阁执事符钦被人暗杀,尸首扔在他家门口的事吧?”
“符钦被人收买,泄露了王宫构造的机密,致使有人从睿王殿前的湖中钻出来,偷袭睿王殿,劫走温如玉。然后符钦被杀人灭口!”
“大王认为温如玉是被康乐帝的人劫回去的?”
“这……孤原先是这么想的,因为孤在湖边捡到了康朝皇宫的侍卫令。可现在……孤有些怀疑,因为温如玉是在镜云山下重伤令郎的。那是通往晴关的路。”子墨双眉紧皱,挥手命应莫言起来,道:“莫非爱卿有何发现?”
应莫言道:“臣的管家与符钦家一名侍女交好,听那侍女提过,符钦死前曾秘密见过一个异乡人,那人身材矮小,虽然作男子打扮,但一双眼睛灵活妩媚,极象女子。那侍女好奇,借上茶的机会在门外偷听了几句他们的谈话。她说那人的口音是南方人,还听符钦叫她‘公主’。”
子墨腾地站起来,唇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喃喃自语道:“独孤煌,你这只老狐狸!想挑起孤与康乐帝的战争,你好从中得利。”
应莫言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再次跪倒,恳求道:“臣请大王下令发兵攻打康朝!”
子墨微笑:“好啊,那卿可愿立下军令状?”
“臣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