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惊呼如同当头棒喝,谢思瑶不再言它,抬腿便走了进去,进门便看见赵子鑫正微闭着眼睛半躺在床上,手里还攥着一张纸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什么,全然没有像小九说的“赵大哥不见了”的事情,她探寻的叫了一声:“赵子鑫。”
赵子鑫伸了一个拦腰,放下手里的纸张,悠然的转过头来,嘴角露出一个疑惑的笑容来:“你一大早的就来看我啦。看来你还是挺关心我的。”
谢思瑶百思不得其解的盯着她看了看,然后就把目光投向正摸着后脑勺的小九,有些奇怪的问道:“你方才是眼花了么?”
小九摇了摇头,一副疑惑的表情道:“我刚刚明明找了半天没看见赵大哥的影子,他是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的。”
谢思瑶便明白赵子鑫又神出鬼没了一回,大约他又是去为自己排毒疗伤去了,谢思瑶心里想的明白,却不好当面提出来,毕竟赵子鑫一定是不希望很多人都知道他中毒的事情的,不然他也不会总是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默默的离开,再回来,想到这里,谢思瑶心里有些难过,但她还是笑了笑说道:“你赵大哥他可不是一般人,自然也不是你能琢磨透的,你要学会习惯你赵大哥的‘无影神功’。”
“无影神功?”小九摸了摸鼻子:“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等到赵大哥病好了,我就让他教我。”
赵子鑫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开了,便也插嘴进来说道:“看你们聊得这么起劲,倒把我这个病人忘得一干二净了,说什么无影神功,那些只不过是我的一些雕虫小计;我赵无敌真正在行的本事,你们还没真正见识过呢。”
谢思瑶掩口笑了起来道:“你这样精神满满谈笑风生,哪里有病人的样子,你还是先别在这里说大话了,安心养病才是正事。”然后她又对小九说道:“我不方便久留,你便照顾你赵大哥一些,我先去厨房了。有什么事情就来厨房找我。今天的药我过会送过来。”
赵子鑫笑着点了点头,谢思瑶便出了门前往藏珍阁去了。
到了厨房先把药熬上,便开始等着前头送单子来。谁知道单子没等到,等来了华宇。
谢思瑶把药给赵子鑫送去刚返回到锦绣楼下,便看见华宇负手踱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众随从。她不禁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是眼下人都走到跟前来了,她想躲也躲不及了,于是低头急匆匆的往前走去,想要就此擦身而过的时候,华宇剑目微眯,慢慢吐出一句话来:“看来你病还没好,不然怎么都烧的看不见本公子了。”
谢思瑶侧目瞥了华宇一眼,但并不答话,就要上楼,却发现锦绣楼里许多人都拿眼睛瞟着她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不时还发出一阵阵低笑,谢思瑶皱了皱眉头,并打算不理会这些人,径直就要上楼,冷不防角落里有个小婢女鄙夷的说了一声:“人家公子都找上门来了,她还在这里装清高呢,要我说指不定两人已经发生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呢。”
旁人不似这婢女这样胆大,嘴上不敢这么说,却都偷偷拿眼觑着谢思瑶,眼神里无不也是写满了轻视,谢思瑶眼神淡淡的扫了一眼大厅里的众人,然后把目光落在角落里发话的那个婢女身上,冷冷的盯着她。
华宇见状大步走到谢思瑶的身旁,目光阴沉的扫视众人。华宇一来衣着不凡,二来从小就养着一副威严气势;众人被他眼中的寒芒刺的胆战心惊,全都缄口不言鸦雀无声起来。方才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婢女看到华宇面色凝重便也不敢再冒然开口,只是挑衅的看着谢思瑶。华宇本不愿跟一个小婢女多做纠缠,但此刻看到这个女子这么不知好歹,便冷哼一声说道:“一个小小的婢子如此出言不逊,天香楼就是这么没规矩么?当我华宇是死的么?”这句话说的极凉,婢女虽然心里打突却依旧壮起胆子看了看华宇,仿佛有些不以为然,华宇冷笑一声对着门口的随从说道:“来人,把她给我绑了。”
婢女一听有些慌神,但是依旧底气十足的高声道:“这里是天香楼,你一个外人敢对我动手?”谁知那两个随从并不迟疑,立刻冲到她面前三五下便把她绑了起来,婢女惊得奋力挣扎,方要说话嘴里就已经塞上了一个抹布,谢思瑶见状心中十分不喜,嗔怒的瞪了一眼华宇道:“你这是做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二话不说就把人绑了算是什么事?难道你不怕……”她方要说‘难道你不怕犯了法纪么’,转念想到华宇乃是护国公府的少爷,想来在酒楼里绑了一个婢女也不会有人插手管一管,于是转口说道:“难道你不怕落了把柄么?”
华宇哈哈大笑一声:“只怕没有人敢拿我华宇说事。”
谢思瑶怔了一下,看了看那个婢女,只觉得她只是口无遮拦并没有做什么恶事,华宇这样的惩罚委实太重了些,于是叹了叹气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把她放了吧。”
华宇看了看她,然后凌然的扫视着众人高声说:“好,这次本公子听谢厨令的,她说要放人我便放了,只是倘若谁以后还是这么不懂规矩,那是谁说情也不能轻易放过了!”说完挥了挥手。
随从见状便给婢女松了绑,婢女许是被吓住了,也不再理论,只是哭哭啼啼的就跑开了。围观的众人也立刻散开去,不敢再多看谢思瑶和华宇一眼。谢思瑶淡淡的看了一眼散去的人群,对着华宇正色道:“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免得徒增麻烦。”
华宇不以为意的笑了,然后幽幽道:“我帮你震住了场面,你不感谢我,反倒还要赶我走,看来你真是一点情谊都不讲。”
谢思瑶淡淡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与你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情谊,事情本来不就是因你而起么,倘若没有前因,也便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场面。所以还请公子快些回去吧,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两不相欠了。”
华宇当然不依,却一本正紧的说道:“今日我过来,并不是没事找事。”谢思瑶瞥了他一眼,只见他朝着身后的一人伸出手来,那人便低头放上去一个包袱,华宇拿起包裹递到谢思瑶面前道:“我是来给你送衣服的,昨日你走的急来不及带走这套厨师服,我已经命人浆洗过了,今日特意奉还给姑娘,不然姑娘当班的时候穿着常服恐怕也有些不合礼。”
谢思瑶被他这番话说的没了反驳的余地,只是利落的接过包袱,转身上楼去,边走边道:“恕不远送。”
谢思瑶进了藏珍阁,华宇倒没有再追上来,她打开包袱,正是自己的厨师服。取出衣服来,一封信便被带的掉到了地上,她楞了一下捡起来,只见信封上写着:谢姑娘亲启几个大字,隽逸的字体苍劲有力,她带着疑惑拆开信封取出信纸来,只见纸上洋洋洒洒写了几行字,她快速扫过——信上写着:“我无意带给姑娘许多麻烦,想来姑娘心中对我深有怨愤。对此我深表歉疚和悔过;为了弥补姑娘,不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但凡告诉我,我都将尽力而为之。好好养病,过几日我再来送药”。
她目光落在那落款上,只见华宇二字清晰的映入眼眸中。她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知该是喜还是忧,只好收起了信来。恰好前头送来了单子,她便不再想别的,安安心心做菜去了。
中午忙完了,便想着又去看了一回赵子鑫,恰好玲珑也在。只是这次她手里多了一碗药,谢思瑶不露痕迹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赵子鑫道:“你可好些了么?”
赵子鑫的身子恢复的很快,但是由于伤及内脏,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改善许多,但实际上仍旧十分虚弱。所幸他内力深厚,所以旁人也不大看出来他体内的不适,精神显得也好了些,于是他笑着回道:“自然好了许多,明日大约就能去厨房了。”
玲珑摇了摇头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说道:“明日一定不可,还是多休息些时日才好。”
谢思瑶点了点头附和道:“玲珑姑娘说的没错,你还是多多休养些,省的落下什么病根了。”
玲珑虽然对她有成见,但是听到这里也只是浅浅看了她一眼,谢思瑶恰好目光也飘过去,四目相对之间,谢思瑶清晰的看见玲珑眼眸里压抑着的情绪,她心头惶然一震,便全然明白了那情绪是什么意思。想到玲珑的心意,又想到师父的嘱托;谢思瑶内心挣扎良久,最后轻轻回转过来对着赵子鑫静静的说道:“这几日锦绣楼里忙着为宴席做些准备,我也不大方便常来了。玲珑姑娘照顾的细致周到,你可不能辜负了她的好意,快快好起来才好。我今日就先回去了,下午还要去商定宴席的菜肴。有时间再来看你。”
赵子鑫的眸间现出一丝讶然和失落来,只是他很快便隐去了这些神色,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谢思瑶便推门离去了。
玲珑听着廊上已经远去的脚步声,便转头关切的看向赵子鑫道:“子鑫哥,快趁热把药喝了吧。”说完她便把药碗递到了赵子鑫面前,赵子鑫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嗯了一声便接过来,轻轻啜了一口便突然间眉头一皱,他把碗端离嘴边,犹疑的看了看手里的药汤,玲珑见状便疑惑的问道:“子鑫哥,你怎么不喝?”
赵子鑫漫不经心的把药碗顺手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轻轻答道:“我觉得这药对我的病情并无什么帮助。”
玲珑面色有些焦急道:“你这是什么话,这药是我让大夫专门给你开的,正是对症下药。你怎么会说对你的药没有帮助呢?难不成谢思瑶的药就真的比我的药好么?她的药能治病,我的药倒没什么帮助了么?”
赵子鑫听她这话刚要回答,却仿佛寒疾发作了般,把方才喝进的药都咳了出来,玲珑也赶紧上去帮他顺气。赵子鑫喘了几口,才缓缓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药物之间既有相辅相成之效,又有相克相误的害处,我之前已经喝下谢姑娘送来的药,便不能再贸然喝下别的,因为药方之中的略微差别,可能会有很大的妨碍,不仅不能治病,反而会加重病情甚至夺人性命。所以这药还是不要喝太多的好。”
玲珑一听越发的急了,不自觉的便发出怨言来:“子鑫哥这话便是说谢思瑶在救你,而我是要害你了么?我与你从小一处长大,如今十年有余,我对子鑫哥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我哪一个不都是为你着想?小的时候你喜欢我爹的一道菜,我便偷偷拿了菜谱来给你,还被爹训斥了一顿;你练功时摔伤了腿,是我给你每天送药;之前谢思瑶与江泰清比试的题目,不也是我应承你帮你么?你只要想一想,便知道我只想要帮你而不会害你。”
赵子鑫听她说完,顿了一顿,轻声安慰道:“我当然没有说你是在害我,你和义父对我的恩情我自然记挂着,也非常感激。只是玲珑你不懂药理,可不要使小家子气,我没有别的意思的。”
玲珑看着赵子鑫一派清和的脸,心中的委屈虽然不停的翻滚,却也再不能说出一句话来,末了,她只好垂下手来,有些失落的看着赵子鑫道:“罢了,只要你快些好起来,就比什么都好了。”
赵子鑫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缓缓的说道:“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钻牛角尖,要懂得明辨是非,不要光想着表面的事情。”玲珑抬起头愣愣的看着赵子鑫,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些事来,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于是她蓦地起身,给赵子鑫掖了掖被角说道:“子鑫哥,你坐好一会也该累了,快些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下午再来看你。”
赵子鑫迟疑的嗯了一声,便看着玲珑轻快的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