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总要唤我先生。”他渐渐的松开了我,推我站起来,然后自己也起身,离我有些远。
“我……”
“没事,人之常情,是我过急了,毕竟……以前的事你不太记得,我对于你来说还是陌生的。”他并没有生气,但也没有笑,“姑娘既然唤我先生,我自然也应当以礼相待。今日多有冒犯,望姑娘念在吴用思妻心切的份上,包容则个。”
我定定的看着他,他黑的剔透的眼眸似乎多了一丝迷离,一抹无奈,甚至是伤痛。
“时辰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他将外衣的腰带重新系好,整了整衣冠,走至门边,将挂在架子上的狐裘斗篷拿了下来,穿在身上,正欲出去,外面北风呼啸,几片雪花吹了进来,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正呆呆的望着他,或许我的眼神出卖了我的不舍。
但他还是转过头,望着外面的大雪说,“在下告退了。”
门帘关上,外面的风雪声听不到了,又只留下炉字里哔哔啵啵的碳烤声。
他生气了么?他难道就这么介意我对他客气么?虽然他对我的确是够不客气的。
我在妆镜台前坐了下来,看着发端的桃花发簪,又看着盒子里刻着的几个字,白首偕老,方夜秋,方夜秋。难道真的是我失忆了?
我摇摇头,将那发簪扔出,我不允许自己在胡思乱想了,马上就要国破家亡了,我怎么能够和我的敌人儿女情长。
好,你走的正好,我可以毫无顾忌的找那幅八卦图了。
我点燃了蜡烛,房间里翻箱倒柜的找了很久,桌子,角落,凳子下面,就连床底我都看过了。
现在房间里唯有衣柜我没有看过了。
就像寻宝的人一样,越是靠近衣柜,我的心就越是忐忑。万一里面没有怎么办。
我拉住衣柜的门,过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拉开。
吴用的衣服不过两三件,剩下的,全是女装,各式各样,对襟开衫,齐胸襦裙,长襦短袍,用的布料均属上上等。想必这位半夏姑娘是个十分爱美的女子了。行军路上,为了便捷,行装理应从简,但吴用却把她的随身物品时时放在身边,如此多的首饰衣物,件件珍宝,处处仙奇,寻常女子一生所有也不过半夏姑娘十之一二。
她觅得如此好的夫君,自当死而无憾了。
是不是他太过思妻心切,精神有些错乱才会把我当成她?可难道这里的人都精神错乱了么?
我随手拿起一件吴用的衣服,上面嵌着满天星,依旧是素色的,素色更衬他松竹一般的静。拉开衣襟,他衣襟内侧绣着一株半夏草。
也就是说,如果他穿着这件衣服,那株半夏草便贴在他的心脏。
我将他的衣服随手放在一边,也不敢再看半夏的衣物何等华美,我都快忘了我为什么会拉开这个衣柜了,角落里仔细找过了,抽屉也拉开翻找过了,还是没有那张图的影子,这也就是说,那张图根本不在这个房间里。
吴用既然心思缜密,自然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房间里,唉。
我无意中瞟到了火盆,妈的,我不禁吐了脏字,他把那副图烧了。现在只留下了羊皮纸的边边角角。吴用你有够狠的。
这么说他防着我在?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寒心,所以他待我的好都是假的,只是白白占我便宜?可如果这样说,对他好像也不太公平。
算了算了,我先摸清楚他们有什么打算再想该如何对策吧。如果现在跑出去,就算逃跑成功,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冻死了。
把灯吹了,睡觉。
刚刚走到窗台,准备吹灯,只听得两个躲在外面墙角避风的军士正在说话。
一个道,“明天下午少不了又是一场恶战,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回去见爹娘。”
另一个道,“咱们军师神机妙算,定不会叫咱们吃亏的。”
那个又道,“话虽如此,即使布战再妙,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
我愣住了,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我听不进去了。明天就要征战了,八卦阵乃当年诸葛孔明所创,历经数百年,加之无数能人异士的心血,破阵极为困难,几乎只有创阵之人可解。如果明天吴用攻城,那么睦州城必破无疑。
现在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现在从吴用口中套出破阵之法,要么想办法告知石宝莫要开城迎敌。然而后者显然是下策,其一现在大雪封路,我很难把消息传出去,其二就算告知石宝不能迎敌,可是总有一天是要与宋军交战的。
可我怎么才能让吴用把破阵之法告诉我,难道只能……
他既然如此爱慕那个半夏姑娘,并且把我当成她,为了父皇的江山,为了南国百姓免遭涂炭,我也只好如此了。
穿好鞋子,走至门边,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厚衣服可以穿,罢了罢了,也冻不死人。
“来人,带我去军师那里。”我向外面巡走的军士吩咐道。
他看我穿的单薄,但也点头称是。
我跟在他的后面,没有了吴用的那件狐裘斗篷,这像霜刀一样的风,吹在我身上,犹如刀片在割我的肉,双脚从冻的生疼,渐渐的又没了知觉。
渐渐的,本想催促带路的军士走得快些,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太冷了,以至于我的大脑几乎已经不会思考。
“到了。”那军士带我来了一顶较小的帐篷前。
我点点头,连谢谢二字都说不出来,急忙推了帘幕走了进去,刚一走进去就往地上一摊,眼冒金星,什么都看不清楚。
“半夏。”吴用的声音,感觉到他连忙将我抱起。
我仿佛是被冰冻住了,但在他的怀里,我一点一点的在融化。
他用他温热的脸贴在我的脸颊上,他握着我的手,我感觉到他抱着我坐在火炉边。
意识渐渐的回来了,我睁开眼睛,果然他抱着我如同抱着婴儿,坐在炉边。
我看见他俊雅的侧脸,眼眸里写满了心疼和担忧。
“你为什么这么傻?”他见我睁开了眼睛,吻着我的脸颊,“穿得这么单薄,即使只是在秋夜里都会觉得冷,何况是这样大雪纷飞?”
“唔……”我渐渐的也意识到我来这里的原因,“我一个人会害怕。”
“是我不好,我答应过你再不离开你半步的。”他将我裹的又紧了一些,“有没有觉得哪里冻坏了?或者觉得痛的?”
“没有。”
火光中,我和他相依偎着,画面想来也很温馨。如果我真的是梁半夏那该有多好,我真的不想与你为敌。即使我的武功再高强,也不过是个女子,作为女子,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那……你可以自己坐着么?”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还在为我称呼你为先生而生气么?”你离我远了,我怎么施美人计套话呢?
说着我坐了起来,将额头贴在他的脖颈上,他身上热热的,很是舒服。
“没有生气,只是怕你适应不了。”他将身体微微一移,没有让我继续贴在他身上。
可我怎么肯依,于是故意再贴了上去。他可能觉察到不对,低头看我,“半夏……怎么了?”
“刚刚我唤你先生是故意的。”
他微微一笑,“你倒是个知道怎么惹我难过的人。”略带惩戒的轻轻敲我的额头。
“谁叫你口口声声的喊的是半夏,我自然不快了。”
“你真的只记得自己叫夜秋么?”他的眼睛里有一丝惋惜,不过也一闪而过了,更多的是疼惜。
“嗯。”我咬着唇,点点头。
“我记得了,以后只唤你夜秋便是。”他说着脱去我的鞋袜,露出了我的双脚。
我下意识的一躲,虽然刚刚脚是给他捂过了,可那是在黑暗之中,这里火光明亮,让人怎么好意思。女子的双足是新婚之夜丈夫才可以看的。
他用食指轻轻刮蹭我的脸,“又害羞了?你这一撞,性子倒变了不少,更像我们这里的女人了?”
“那……你不喜欢现在的我么?”
“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他说罢笑出声来,“一年夏天,你向我抱怨嫌鞋子厚了,说要穿凉鞋。我便问你什么是凉鞋,你向我描述了一番,大概是把双足裸露在外。我心中自然有些不悦,你的双足我怎愿让别人看了去?”
“那然后呢?”
“我便不让你这么穿。你一气之下,把自己所有的鞋子都烧了,还说以后天天打赤脚上街,让大家都看。”
“那你是不是很生气?”
“没有,看你大动肝火的样子,我实在心疼。凉鞋要穿便穿吧,我找匠人来为你连夜赶了两双,奈何你说样式不对,一次都没穿过。”
“那样任性的我,你也喜欢么?”
他将下颚抵在我的额头上,“夜秋,每次看你生气,看你伤心难过,我都心疼不已。疼你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嫌你任性呢?”
“我就没有做过让你生气的事情么?”
“你瞒着我偷偷打落了我和你的孩子。”他说道这个还是皱了眉头,“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五天五夜,我不吃不喝不睡,也不敢见你。”
“后来呢?”
“不说这个了,后来我们又有了两个孩子,九儿和心又,九儿虽不是亲生的,他对你的感情却很深,天天吵着要见你。”
“嗯,那我明天见他,就假装我还记得他。”我朝吴用点点头,凑到他眼前,“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叫旋复?”
“因为你说你讨厌吴用,我便不再做吴用了。”
“旋复。”我贴上了他的唇,他的唇热热的,软软的,如同吻上了一块热豆腐。
我的吻似乎出乎了他的预料,他没有回应我,只是被动的接受着。
突然他把我推开,等气息平稳下来才说,“夜秋,别这样。”
“郎君不喜欢我了么?”
“不是……”他顿了顿,“毕竟以前的事你还没想起来,万一我不能自持……”
要的就是你不能自持,这样你才能乖乖把破阵方法给我。
我又凑了过去,“旋复还有别的意思么?”
“有第二次的意思,我想给你第二次的爱,一次没有伤害的爱。”
“那你给啊。”我又吻了过去,这一次他不仅仅是被动的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