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就你一个人吗？”
“桂爷，您放心！就疯八一个人，疯八是不放心您，来看看您——”
“哦——”
就在疯八长嘘一口气的时候，突然一把冰冷的尖刀搁在了疯八脖子上：“既然你都看到了！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妈的！你这是干什么？疯八跟了我这么多年——”正在愣神的桂荣也吓了一大跳，他没有想到怎么这群人里就蹿出一个家伙，并且还藏着一把刀准备做了他的人。
“桂爷！你的救命之恩我们一点都不敢忘，但既然这小子看到了，那就不能再让他活着出去——”拿刀的是一个国军上尉，但看军装的颜色并不是教导总队。拉了几天的尸体疯八也长了不少知识，他知道这帮家伙应该是川军部队。
“老爷！救我啊——”疯八早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往日的飞扬跋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毛骨悚然浑身发抖。
“你他妈的先把刀放下，要不然就从我桂荣这儿滚出去——”气急败坏的桂荣迅速逼近那个拿刀的军官，然后用手中的勃朗宁手枪往他额头上一指：“外面全是日本鬼子，这枪一响我们全完蛋！”
“是啊！哥——既然是桂爷的人那就不会有事儿的！再说要不是桂爷咱怕早就被活埋了！”挤在地窖里的士兵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是啊！这位大哥——我不会告诉日本人的！不瞒你说，刚刚我还放跑一个当兵的呢！”此刻的疯八也忙不迭地说了起来。
“哼哼——”那个拿刀的军官一阵冷笑。
“好了！家伙放下吧——也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这是一筐馒头，给兄弟们分了吧！”桂荣边说边掀开竹篮上面蒙着的抹布。
看着白白的馒头，那帮当兵的如同看到了金银财宝。像饿死鬼般竟一下子冲了过来，就连那个当官的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然后将刀往下一放抓起馒头吃了起来。
后来通过和桂爷的交谈，疯八才知道自从日本人打进来以后桂荣就寝食难安，和自己一样他每个晚上都被噩梦吓醒。和这些畜生做得事情相比，他们以前所做的根本什么也算不上了。天天看着街上成堆成堆的死人，听着密密麻麻的枪声和男男女女凄厉的嚎叫声，桂荣总是一阵阵心惊肉跳。这些人都是中国人，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每天看着他们被杀，自己又怎么无动于衷呢？
也就是在桂荣万分纠结的时候，这帮当兵的闯了进来。一进来之后他们就开始在整个院落里乱窜，一边找吃的一边拼命想找一个藏身之处躲起来。看到这一群失魂落魄的家伙，平时一贯铁石心肠的桂荣竟一下子心软起来——妈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躲上几天吗？正好后面还有一个地窖，就算是积阴德了。于是他心一横就冒死将这干人留了下来。
“疯八！你小子在想什么呢？深更半夜跑到老子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我桂荣看你这张吊死鬼脸吗？”瞅着疯八魂不守舍的样子，桂荣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不是！老爷，我这里有点事儿——”疯八一脸难色。
“什么事儿啊！婆婆妈妈，这可不像你疯八——”说到这里桂荣一下子站了起来。
“外面有一个人——”疯八支吾着往外面一指。
“什么？你把日本人引来了——”桂荣突然暴跳起来，他迅速拔出那把勃朗宁手枪顶住疯八的胸口。
“不——不是日本人——”疯八再次往外面一指：“当兵的！我回来的时候在路边看到一当兵的，所以就用板车拉了过来”。
“啊——”桂荣猛地后退两步，连枪也顾不得插回腰间便迅速跑了出来。
“我寻思着——既然老爷你这里有不少当兵的了，那多一个也多不到哪儿去，所以就拉这里来了！”似乎怕桂荣再次暴跳如雷，疯八跟在老板屁股后面，忙手忙脚乱地解释着。
“妈的！疯八，你倒是长本事，学会先斩后奏了！你把我这儿当什么了？这全城的日本兵都在追杀俘虏，万一被人看见了我们全完蛋！”桂荣嘴里骂骂咧咧着，但手脚却并没有拉下一点点，就在这片刻功夫他已经将这年轻人的伤势看了个大概。
“他的伤没事儿！快，把他弄到地窖里——”说完便抓起男人的胳膊，和桂荣一起朝后面走去。
当疯八和六子在大街上救下这当兵的，并由疯八用板车送到和平门外桂荣府上的时候，远在城北的圣约翰大教堂却并不平静。按照上官燕的提议，所有当兵的都离开了圣约翰大教堂。
虽然对有夏鲲鹏临死前的嘱托，虽然对柳凤仙也是一百个不放心。但既然上官燕执意要离开，那他就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至于名川千美，现在日本人已打进城里来了，那么她也变得毫无用处，带着只能成为累赘，所以在追下楼之前华行天并没有看这日本女人一眼。
“不行！我要跟他走——”失去了绳索束缚的名川千美倒是来去自由，看着华行天追了出去也毫不犹豫地跑下来楼梯。
“都怪你！多什么嘴啊！现在可咋办呢？”此刻的柳凤仙柳眉倒竖，看着一脸沮丧的陈一飞，恨不得将他一口咬死。
“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陈一飞也是一肚子委屈。
“”那现在咋办！你快说啊——“此时这个窑姐儿的撒泼性子再次爆发了，她突然一下子冲上来对着陈一飞又是抓又是撞，直吓得边上那个刚被救下的女人一阵哆嗦。
“去！快去把他们追回来——”随着柳凤仙猛一跺脚，陈一飞才恍然大悟，忙一下子站起来追了出去。
“唉！都走了，你不去外边溜达会儿吗？”所有能说话的人都走了，剩下的两个闷葫芦也难得一见的开口了。
“走啊！只要能杀日本人，我就去——”泠威随口应答这，然后拎起地上的黑鹰连弩站了起来。
“我说倒是你！咱们都走了，剩下这俩女人咋办呢？”此时的水西村少东家表现出细腻的一面，看着可怜巴巴的柳凤仙和那个被救的女人，竟也一下子犯难起来。
“要不然你留下来吧！我去找他们——”齐烈阳和泠威商量着。
“不用！你们俩还是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我们没事儿，好歹这还是美国人的教堂，那些畜生们不会乱来的——”柳凤仙儿连忙挥手制止着，直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才长舒一口气。
“妹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原本还一屋子人，谁知道半晌不到竟然只剩下两个人。扫视了一番这空荡荡的房间，柳凤仙不禁惨然一笑。
曾经就在这间阁楼内，她和夏鲲鹏渡过了虽然短暂但温馨无比的时光。而谁曾料想还几天不到，她就和自己的鹏哥阴阳相隔，曾经无数次憧憬的美好生活一瞬间化为泡影。
“哦！我叫慕安然，是南京城市规划局的一名工程师。原本以为日本人不会打进来所以没想着要逃出去，等到这帮王八蛋攻进来的时候想出去去什么都晚了。刚才你也看到了，我爹妈兄妹全死了，要不是你们我自己也——”说到这里慕安然竟又低声呜咽起来。
“嗯！没事了，有姐姐在，一切都会没事儿的！”看着啼哭不止的女人，柳凤仙也不由一阵心疼。她轻轻凑过去将这个年轻妹子抱在怀里，然后轻轻安慰起来。
“姐！你又是干什么的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我嘛——”柳凤仙支吾了一下：“嗨！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现在什么都没了。”看着一脸期待的慕安然，柳凤仙轻轻抚弄着她的头发：“我是宜春楼的姑娘，也就是你们说的窑姐儿——”
“啊——”慕安然忽然猛地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温柔漂亮的姐姐，大张的嘴巴登时合不拢起来。
“啊什么？不想吗？”柳凤仙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后来日本人的飞机将整个宜春楼炸没了，是鹏哥将我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说到这里女人的眼泪又出来了：“本来指望着能会老家乡下过日子，谁曾想到我这可怜的哥哥还是死在这群畜生王八蛋手里——”
“哦——”慕安然看着痛哭不止的柳凤仙，也是一脸悲戚。
“至于你刚才看到的那些人！他们都是好人，如果没有他们的救护，我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嗯——”慕安然乖巧地靠到女人肩头上：“那姐姐以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柳凤仙突然冷冷一笑：“鹏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等着吧，我会让这些日本兵付出代价的——”
“嗯！姐，我全家也被日本人杀了。以后我就跟着你，你到哪儿我也到哪儿，我们一起杀日本人！”此刻的慕安然竟好像换了一个人，适才的惶恐不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柳凤仙从未见过的大义凛然。
“呵呵！安然妹妹别瞎说——”柳凤仙轻轻抚弄着女孩儿柔顺的长发：“咱俩不一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还有一个好男人在等着你呢？”说完又是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