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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岳凉在祠堂里做了一宿,对着他爷爷的牌位念念有词。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一脸坚决地从祠堂里出来。小憩了一会儿,他便去了濮阳熙那里。
“我已经想好了,就按照你说的去做。”蒙岳凉很认真地跟濮阳熙说道。
濮阳熙点点头,“行,没问题。”
从屋里出来的甄佑灵听了他们的对话,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跟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希望,我也跟着你们一块儿去。”昨天是因为身体透支,所以才被濮阳熙强制留在屋里休息。今天,她绝对不会置身事外的。
蒙岳凉看着甄佑灵,想到那梅花印记毕竟是在她身上,就没有反对,“我是没问题,不过,你要不要问问你丈夫。”
甄佑灵转头看着濮阳熙,见他眉头有些微蹙,似乎在衡量能不能她去。她笑笑,“反正只是去拜访老人家,也不用做需要消耗体力的事,你就让我一起去吧。”
濮阳熙知道自己反对也没用,就答应了,“可以,不过你得跟在我身边。”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地盘,加上她又是当事人,还是小心为妙。
蒙岳凉扯扯唇,“你放心吧,虽然你娘子是很漂亮,但我们的族人对有夫之妇是没兴趣的。”
甄佑灵好笑地看着蒙岳凉,“胡说什么呢。想想等会儿先去找谁才是真的。”
用过早膳,三个人就离开了家,朝着后山去了。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甄佑灵扫视了一眼面前的大山,突然有些发怵。不会又要让她爬山吧,早知道她就不跟来了。
像是看穿她在想什么的蒙岳凉,哈哈一笑,“放心吧,纳金婆婆没有住在山上。她喜欢安静,所以住在山脚下。那里除了虫鸣鸟叫,就没几个人,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跟着蒙岳凉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看到藏在树林里的小木屋。木屋不大,但是屋子下面有支撑,悬于空中,呈拐角状。左边是楼梯,上楼是一个厨房,拐弯过去便是寝房。屋前的空地有木头做的桌凳。
“纳金婆婆。”还没走到,蒙岳凉就朝着屋里大声喊起来,“纳金婆婆,你在家吗?”
几个人走到楼梯下面的时候,就看到寝房的门被拉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婆婆,脸上带着不认同的表情念叨着,“老远就听到你的大嗓门了,都当族长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蒙岳凉也不介意,嬉皮笑脸地上楼走到纳金婆婆身边,“婆婆,在您面前,我就是个小辈,干嘛要端着无所谓的身份呀。啊,不说这个了,我带了两个朋友,想找您问些事儿。”
纳金婆婆被蒙岳凉搀扶着下了楼,走到木桌凳前,“婆婆,这就是……”
蒙岳凉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纳金婆婆惊愕地伸手指着甄佑灵,“你……你怎么会……不对……不应该呀。你……你……”纳金婆婆这奇怪的反应,让面对她的甄佑灵和濮阳熙都有些诧异。
“婆婆,你认识她吗?”蒙岳凉也很惊讶。
纳金婆婆看了又看甄佑灵,半晌后却是叹口气,走过去坐在木凳上,感慨万千地说道,“我以为我见到了那个不可能见到的人,不过是我看岔了,你不是她。”
“婆婆的意思是?你认识和我长得很像的人?”甄佑灵试探地问着,“那个人……是不是月国林家的后人?”
纳金婆婆本来没什么神的双眼突然蹦出犀利的光芒,“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难道说……你跟她……”她有些不敢想象。
甄佑灵抿了抿唇,“婆婆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纳金婆婆看着甄佑灵,甄佑灵也毫不畏惧地和纳金婆婆对视起来。两个人就这样用眼神对峙了一盏茶的功夫,最后还是纳金婆婆先认输。
“没错,我认识林瑶。她曾经跟随她的父亲来过巫族,作为林家的继承人,进行继承仪式。”纳金婆婆回忆起那段时光,“因为要在巫族带上半月,林瑶就借住在族长家里。我因为时常出入族长家,一来二往地,就熟识了。”
“林瑶!”甄佑灵念着这个名字,脑子李回忆着,“我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名字。”
纳金婆婆再次把视线放在甄佑灵脸上,“实在是太像了,你跟林瑶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后面这句话就像魔咒一般,让甄佑灵立刻想起来了,“林瑶是我姥姥,我记得小时候,姥姥也说过,我和她年轻的时候,长得非常的像。”
纳金婆婆有些惊诧,追问着,“她还活着?我还以为……那个时候,她就已经……”
甄佑灵苦笑,“姥姥已经去世多年了。”
纳金婆婆愣了一下,然后有些颓丧地笑笑,“是嘛,我以为,还能再见到她。”
“婆婆,我看过姥姥给我留得信,说只要我知道了这件事,就算继承人了。可你刚才却说,姥姥在巫族接受继承仪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甄佑灵有些迷糊了。
纳金婆婆笑笑,“就像你听到的一样,只是一场仪式,为得是昭告天下。毕竟,继承人的身份关系到林家的发展,所以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甄佑灵眨眨眼,很快便明白过来。林家是依托皇家存在的,而空头令需要林家有梅花胎记的家主来继承。要让皇家相信他们没有二心,那么继承人就必须要名正言顺。继承仪式,便是让这个消息明明白白的最好办法。
“那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事呢?”甄佑灵对姥姥的事知道的不多,所以很是好奇。
纳金婆婆想到那段苦难的岁月,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笑容,“齐国国君发动了战争,为的是林家守护的宝藏。在这个消息传入月国之后,林瑶的父亲就秘密地将林瑶和空头令送走了。护送的人,便是我巫族的勇士。”
“什么?”纳金婆婆的话让甄佑灵和濮阳熙都震惊了,“居然是巫族的勇士。”
“可是姥姥还是被发现了,贵族的勇士,也牺牲了吗?”总不会,她是月国林家和巫族结合的后代吧,总觉得……这组合看上去怪怪的。
纳金婆婆叹息地点着头,“没错,因为月国皇室出了叛徒,供出了林瑶和我族勇士的信息,让他们还没逃出月国就被追上了。再后来,我族勇士牺牲,林瑶也失去了下落。我一直以为,那个时候,她就已经不在了。”
甄佑灵笑了笑,“没有,姥姥被姥爷救了后,就隐姓埋名了。”
纳金婆婆松了口气,“难怪,后来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那……她是怎么……”
“姥姥和姥爷在几年前出去游玩的时候,被山贼给……”说到这里,甄佑灵叹了口气。
“两个人一起吗?那也很好了,至少黄泉路上有伴,她也不会孤单了。”纳金婆婆的声音显得有些落寞。哀叹了一会儿,她才抬头看着被她俩忽略的蒙岳凉和濮阳熙,“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今天过来,是为什么呀?”
蒙岳凉的嘴角有些抽抽,果然还是不能让女人凑到一块儿啊,立马就把他们忘到一边去了。吸了口气,他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婆婆,我们今天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纳金婆婆大致也猜到了他们的来意,“说吧,我知道的,都不会隐瞒你们的。”
蒙岳凉抿抿唇,说出了爷爷告诉他的那句话,“婆婆,我想知道,爷爷说得‘新月狐眼一滴血’,是什么意思?”
纳金婆婆看了蒙岳凉一眼,又迅速看着甄佑灵,朝她挥挥手,“丫头,你过来。”甄佑灵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照纳金婆婆的吩咐走了过去,听她问道,“你身上是不是梅花胎记?”
“婆婆知道空头令的事?”这话问出口后,甄佑灵又觉得自己好像多此一举,讪笑地看了看婆婆。
纳金婆婆也不在意,“但凡巫族的人都知道空头令的事,不过是知道多少而已。我曾经作为巫女,参与过林瑶的继承仪式,自然也听族长说过空头令的事。”
甄佑灵看了濮阳熙一眼,得到他支持的眼神示意后,便解开脖子那里的盘扣,微微扯动了衣服,露出肩膀那里的印记,“婆婆,你说的梅花胎记就是这个吧。”
纳金婆婆凑近了一看,很是惊讶,“竟然已经变成这个颜色了。”
甄佑灵不明所以,自己也跟着瞅了一眼,又觉得这姿势很难受,差点拧着脖子,便放弃了,“婆婆,你说的‘颜色’是什么意思啊?”
“你没发现吗?”纳金婆婆伸手在梅花胎记上按了按,“你的胎记在变成继承人之前是浅褐色的,变成继承人后就开始慢慢变红。”
“呃……”甄佑灵仰头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可是,这是为什么呢?胎记嘛,难道不应该一直都是一个颜色?”
纳金婆婆笑笑,“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等时机成熟,你自然就明白了。”
“……”甄佑灵有些汗颜,这么明白地吊胃口,婆婆还真是……知道怎么折磨人心呢。
没在意甄佑灵,纳金婆婆转头看着蒙岳凉,“凉儿,你对老族长说得那句话,有什么见解呢?”
蒙岳凉一脸纠结,“爷爷什么都没说,只告诉我这句话。不过,我猜那个新月,应该指是满月的日子。那个狐眼……我把咱们族地的地图看了又看,还跟黄兄研究了好久,都没看出来什么。一滴血,明白是明白,但用的是谁的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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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金婆婆叹口气,“说起来,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她抬头看着远处,眼神变得悠远飘渺,“自从月国灭国后,这件事就被封口了。如今,知道的人,整个族里,恐怕也就我一个人了。”
“婆婆,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能告诉我吗?”蒙岳凉有些着急地问道。
“狐眼……其实就是后山上的一个泉眼。如果你仔细看过,就会明白是什么意思。那一处泉水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平日里都是干涸的,只有月圆之夜会冒水。等水盖满了小塘子,你就会看到一只神似狐狸眼睛的泉水。”纳金婆婆笑道。
几个人恍然大悟,“那意思就是……要让我们在月圆之夜,守在那处泉水之地,然后往里放一滴血,这样就能解开秘密了,是吧。”蒙岳凉有些兴奋,毕竟,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不少时间。
纳金婆婆瞪了他一眼,“毛毛躁躁的,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知道是滴在什么地方,用谁的血来滴吗?”
蒙岳凉被哽得只能讷讷地站在那里,有些委屈地揉揉额头,“那婆婆继续说。”
纳金婆婆还不满地哼唧一声,“并不是往水里滴血。而是赶在出水前,往泉眼里滴血。滴的血必须是继承人和巫族人的血,一人一滴。”
“还有没有补充的呀,婆婆?”蒙岳凉小心翼翼地看着纳金婆婆。
“没了,反正时间你们自己把握。我已经很多年没去过那里了,也不知道如今还是不是子时二刻冒出泉水。如果你们够细心,应该能察觉到泉眼出水之前的不同。行了,就这么说了,老婆子我说了不少话,有些累了。你们早点回去准备吧,想来时间也是很紧的。”说着,纳金婆婆就自己回屋去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蒙岳凉突然意识到,“婆婆,你还没告诉我们,那个泉眼在什么地方呢。”
纳金婆婆白了他一眼,“你这个浑小子,把你爷爷告诉你的话全都忘记了吗?”
“啊?”蒙岳凉傻眼地看着纳金婆婆,瞠目结舌地目送了她进屋,然后听到那重重地关门声。
“蒙兄,如何啊?知道在什么地方吗?”濮阳熙挑眉看着他。
蒙岳凉挠挠头发,“容我想想啊,想想,想想。”他有些头疼地带着濮阳熙和甄佑灵回去了家里。
“岳凉哥,你们出去也不带上我,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你们等得我好无聊。”雪歆见他们回来后,沉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颜。
蒙岳凉捂着额头,“雪歆,我不是让你乖乖待在家里吗?你怎么又跑来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你听话,先回去啊。”
雪歆嘟着嘴,“什么正事,不能带我一起吗?”
蒙岳凉虽然雪歆很无奈,也不喜欢她的聒噪。但青梅竹马的情分,让他对她也一直是容忍的态度。所以,第一次看到蒙岳凉严肃地看着自己,雪歆也是很畏惧的。
“雪歆,这件事非同小可,不是你能参与的。我现在以族长的身份命令你,回家去。等我们忙了事情,你再过来。”蒙岳凉如此不留情面的话,让雪歆有些受伤。
“岳凉哥……”雪歆的小脸有些阴郁,但蒙岳凉都把族长身份搬出来了,想来也该是大事,“好吧,那你们忙完了,一定要来找我哦。”说着,她小跑离开了族长家。
甄佑灵没有挽留雪歆,不过还是不放过调侃蒙岳凉的机会,“就这样让她回家,你就不怕真的寒了她的心,让她以后都不想见你了吗?”
蒙岳凉无语地叹口气,看着甄佑灵那狡黠的眼睛,转身往书房方向走去,“我说黄夫人,你就别起哄了。咱们还有大事要办,不要分心了。”
濮阳熙笑笑,这算是连日来紧张的情绪中难得的放松机会,他也是很八卦地想知道蒙岳凉是什么态度。不过,眼下的事更重要,等忙完了再找机会吧。抓起甄佑灵的手,“走吧,先去忙那头。”
到了书房,蒙岳凉再次把地图摊开,对着地图上标记的那些地方,他开始回忆爷爷跟他提到过的跟狐眼有关的地方。想了好久,还是没想起有什么特别之处。
濮阳熙跟着蒙岳凉站在书桌边上,眼睛也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地图,时不时地跟蒙岳凉交换一下意见。而甄佑灵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左手玩右手。好一会儿,她起身走过去,双手把在地图上。
“我说,你们到底说出个所以然了没?”甄佑灵觉得自己等得头发都快白了。
蒙岳凉随意地扫了一眼甄佑灵的手按住的地方,本能地伸手就要拉开她的柔荑,却突然有些什么东西装进了脑袋里。
“啊!”蒙岳凉突然出声,“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甄佑灵收回手,撑在桌边,身体前倾,很期待地看着蒙岳凉。
蒙岳凉看着地图,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说道,“我记起来了,爷爷带我去过这里,给我讲过一个狐仙的故事。”
“狐仙?跟狐眼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那个狐眼是狐仙变得?”甄佑灵调侃起蒙岳凉。
濮阳熙过去拍拍甄佑灵的脑袋,“老族长肯定不会讲无用的故事,应该是有其用意的。”
蒙岳凉吐口气,“没错,因为爷爷很喜欢给我讲故事,也喜欢带我在辖地到处走。在后山翻山越岭了那么多次,只有在那一个地方,爷爷给我讲过那个故事。我当时还不在意,现在想来,爷爷是在提醒我。”
“老族长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啊。”好一会儿,甄佑灵轻轻地吐了这么一句。
濮阳熙咧咧嘴,“不管用什么方式,至少现在我们有了头绪。既然你都知道在什么地方,那咱们先去探探路吧。可别路上遇上什么阻碍,到时候再去就麻烦了。”
蒙岳凉赞同,“也懒得找时间了,咱们就现在出发吧。”说罢,他从书房的柜子里拿了一个锦囊和一把匕首,“后天就是月圆之夜,咱们先去探好路吧。”
说行动就行动,三个人悄悄地离开了族长家,朝着目的地奔去。可即便他们做的很隐秘,还是有人得知了这个消息。而他们一心都放在狐眼上,没有注意跟在他们后面的尾巴。
玉墨和跫音一直藏在暗处保护他们,自然是发现了那条尾巴。想当然了,那条尾巴很快就被抓住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跟在族长他们后面?”玉墨冷冷地看着被绑着跪在地上的人。
跫音站在玉墨后面,盯着那个人了一会儿,“玉墨,这人住在巫族东北边。昨天也鬼鬼祟祟的,我不放心就跟在他后面,发现了他的住址和家里的情况。”
跪着的人抖了一下,抬头看着跫音,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看过你家里了,从摆设来看,应该是上有老下有小。但奇怪的是,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跫音很淡定地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出来。
玉墨蹲在那人前面,“那是……你的家人被谁抓了,用来威胁你出卖族人咯。”
那人被玉墨坚定又凌厉的眼神给镇住了,片刻后,身体乳筛糠一般颤抖起来,“不,不,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没有……我没有,他们也没有……没有,没有……”
那人语无伦次地说着话,眼里满是惊骇,嘴里吐露的也尽是恐惧。玉墨起身走到跫音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关起来,等主子他们回来了再行定夺。”
跫音点头,抓起那人扛在肩上,将他关在自己的屋子里。走了几步路,又不是很放心,便折身返回。谁知道,他一进屋,就发现那男人已经七窍流血而亡了。
“该死。”跫音大步跨过去,将手放在他的脖子边,发现这人已经没了呼吸,不由得懊恼起来。但是即便只是尸体,他还是将这人藏在了自己的床下。
找到玉墨,跫音蹙眉阴郁地告诉他,“那人暴毙了,七窍流血。”
玉墨微微闭眼,“看来背后这人的心思很缜密啊。”
“应该是那人经受不住惊吓,心跳过快,毒性大发,最后中毒而死。”跫音见过不少这种死法的人。
“尸体呢?”玉墨很淡定地问道。
跫音看了周围一眼,“在我床底下,打算等主子回来后,让他看看。”
玉墨嗯了一声,“先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