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手术室出来,外面等着的人都围了上去。
还在昏迷的人紧紧闭着眼睛,一张小脸苍白得几乎透明,头发湿成一缕一缕地粘在额头两边,一只手无力地放在肚子上,另外一只手被江驰聿握在手里。
“轻轻……”
沈听雨低呼了一声,刚想要上前,那个一直低头专注看着苏子轻的男人忽然直起身子,俊脸一片冰霜地转向她,那眼神似是活生生就能把她给冻死了!
后背一僵,沈听雨立刻止住脚步,脸色也紧绷了起来罘。
她双手紧握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开口。
江驰聿还是面无表情,眼神却是越来越阴鸷,“她很好,这件事追不追究等她醒了再决定,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她真的没事吗?飕”
“看来你很希望她有事。”江驰聿忽而冷笑,表情愈发地瘆人,一字一顿。
沈听雨顿时语塞,脸色尴尬至极,很快就红透了。
她真的担心,不是演戏,也不愿恶毒。
可显然的,江驰聿对她已经十分戒。
但好在,再愤怒该有的理智还是有得,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再看她,也不和她说话,而是重新俯下身去,摸了摸苏子轻的额头。
他吩咐孙启:“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私自和太太见面,否则——杀无赦。”
那种缓缓往外吐字的语调,深沉且霸气,一时之间走廊里仿佛尽是杀气,众人大气不敢出,一个个都绷直了身体。
旋即,江驰聿推着移动病床慢慢离开。
孙启也跟着走,经过沈听雨身边的时候看她失魂落魄的,有些于心不忍,就说:“你还是先回去吧。”
沈听雨不动,但心里却是十分清楚,近段时间她是见不到苏子轻。
那一句真真切切的‘对不起’,怕是要很久很久之后才能说出口了。
其实她真的没想把事情闹到现在这样,只是那么多年暗恋着一个人,怎么会忍心看到他被诬陷?
以前他喜欢自己的闺蜜,那么好,她就远远地看着,看他们幸福,她也就觉得满足。
可是他们并没有幸福啊!她以为自己有机会了,却原来……
——
送苏子轻到病房之后,江驰聿一步也不离开,就那么守着。
孙启给他送来饭菜,他哪里还有心思吃得下去,摇了摇头说:“拿出去吧,我吃不下。”
况且这里是病房,饭菜味油烟味什么的,还是不要有最好。
孙启叹了口气,只好转身把饭菜拿出去。
病房里安静极了,除了吊瓶里滴答滴答的挂水声,什么都没有。
江驰聿试着屏住自己的呼吸想听听苏子轻的呼吸声,可是听不到。
她的呼吸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没有。
刚刚在手术室,他都不知道自己死去过几次。
每一次医生们紧急抢救他就仿佛坠入地狱,浑身冰冷,找不到一丝力气。
每一次医生们松口气,他就仿佛被人从地狱拉回了天堂,身上也渐渐回温。
他知道苏子轻一直在坚强,哪怕痛得意识模糊,她还是不愿放弃这个孩子——他们的孩子。
有些爱,或许从不曾说出口,但她的行动足以让你感动到落泪。
是的,在医生宣布孩子保住了,大人也平安的那一刻,他是如此地感谢所有过往神明,感谢到想要落泪。
而曾经,他从不相信任何神明的存在,他认为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
“好好睡一觉,然后醒来好好的,不要再出事了。”
寂静的病房,忽然扬起沙哑的男音,他附身和她贴了贴脸,她很冰,而他正好温暖。
我知道你只是太累,所以我在等你醒来。
——
江邵恒那边,一听说沈听雨在警局的会见室推了苏子轻一把,现在人还在医院,生死未卜,顿时心中大快不已。
“看来这次我们胜券在握了?”
“怎么说?”
“他把苏子轻当宝,而苏子轻是在去看霍彦的时候发生意外的,再加上他父亲的事,他还能饶了霍彦?”
“可他是那种会失去理智的人么?”
江邵恒说着缓缓眯起了眼睛,其实他的心里也觉得,这一次江驰聿是绝对不会饶了霍彦的。
沈听雨那个蠢货别说是不小心的,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那一把推得是故意的,苏子轻还是会原谅她,还是不会让江驰聿动她。
所以,江驰聿能动的人,只有霍彦。
苏臻葬礼上的那件事逐渐被大家遗忘,但这并不代表那件事就此过去了。
暂时压下来也好,等江驰聿对霍彦赶尽杀绝之后,他们就拿出霍彦是被冤枉的证据,逆转江驰聿的形象,再把夏念桐被侵犯的事再一次搬出来,到时候只怕江驰聿没办法再翻身!
可不知怎么的,心底总是隐隐地浮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好似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仿佛所有人都在跟着他的剧本走。
可仔细想想,沈听雨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安排,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配合,更加不会真的舍得伤害苏子轻。
其他人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他们教的,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发生的啊!
江邵恒一手拿着酒杯轻轻地在晃,一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双眉皱得仿佛打了结一般,沉声说道:“我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太顺利了,你帮我盯着点。”
对方勾唇无奈地笑了起来,“有时候太谨慎也不好吧。”
江邵恒没有再说话,脸色却是难得的严肃。
有时候太谨慎是不好,可是对于江驰聿这样的人,不谨慎只怕会死得很难看!
——
苏子轻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又回到了最快乐的童年。
那个时候妈妈也还在,会给她扎漂亮的小辫子,会给她穿上各种各样花艳的小裙子。
爸爸总是喜欢拿胡子渣她,喜欢把她高高地举起来,看她笑得那么灿烂,他也会很开心。
偶尔爸爸妈妈忙,她就会自己一个人在花园里玩。
邻居家有个小男孩大她两三岁,已经上小学了,平常不怎么出来玩,因为有作业要做。
那天不知是偷溜出来的还是做完作业了,竟然两人隔着篱笆遇到了。
“你一个人吗?”小男孩定定地看着她,问。
苏子轻点点头,那个时候她还小,皮肤白白嫩嫩的,整个人水灵灵得仿佛一掐就能滴出水来。
“那我们一起玩?”小男孩又问。
“好啊!”
她正一个人无聊呢,能一起玩当然再好不过了!
小男孩得到她的应允后也笑了起来,夕阳下一高一矮,彼此都还小,不谙世事,不知世间险恶。
后来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那个小男孩家的门口突然开来三四辆车,然后车里出来很多人,很快就一片混乱了。
小男孩的妈妈不断朝小男孩使眼色,意思大概是让他躲到苏子轻的家里不要出现,可小男孩害怕极了,只想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去。
所以,他没有躲起来。
然后苏子轻就不太记得后面的事了,模糊得记忆中,只还记得故事的最后车里下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明明还稚嫩,眼底却浮现与之不相符合的阴冷。
再就是苏子轻醒了,头侧着,正对着窗户,外头阳光倾城,温暖了整片大地。
“醒了?”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转回头来果然是他微笑的脸,温柔的眸,以及深情款款的眼神。
苏子轻忽然很想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声音有些干,有些哑:“我好像梦到你了。”
“嗯?”江驰聿有些不明白。
她却是笑得更加深,独自沉浸在那个梦里,那么几乎已经被忘却的记忆里。
嗨,那个人一定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