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佩琦很惊讶:“这木头厉害!”
苏宗民得到犒劳,在袁家吃了顿中饭。***袁家餐厅里摆着个电视机,这家人习惯看着电视吃饭,既不妨碍咀嚼,也不妨碍彼此交谈。袁佩琦的母亲一边给苏宗民夹菜,一边询问,打听苏宗民哪里学到的一手本事。苏宗民还是那个说法:高三那一年,人家准备高考,他拜了个师傅,藏在电器维修店里鼓捣。
“怎么会呢?”袁父不解,“你父亲不管你?”
苏宗民说,他父亲一直很注意他学习况,但是当时他父亲已经死了。坐在一旁的袁佩琦母亲立刻插嘴问了一句:“你妈妈呢?”苏宗民告诉她,他母亲身体不好,那一年大半时间都在医院里。
“哎呀,真是的。”女主人深表同。
他们还问苏宗民的父母是做什么的?父亲患重病吗?母亲现在况怎么样?家里还有什么人?苏宗民告诉他们,他家人都生活在老家那座城市,父亲生前是公职人员,死于意外。母亲至今身体不好。他还有一个妹妹,在读中学。
对方看出苏宗民不愿多说,他们也就不再多问。
那时电视里正播新闻,有一则报道称某地一贪官受审,被判处死刑。
午饭后,苏宗民告辞返校。袁佩琦说班上还有事,没在家多待,跟苏宗民一起,骑着那辆自行车回校。袁佩琦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东拉西扯,一路说个不停,苏宗民骑车带人,一路紧闭嘴巴,不吭不声。
袁佩琦察觉他的沉默,问了一句:“怎么又变成木头了?”
他闷声道:“没有。”
“说点啥。”
袁佩琦要苏宗民说话,苏宗民便找话说。他觉得有些奇怪:袁佩琦的父母、弟弟都戴眼镜,怎么袁佩琦不戴?
“下车,下车。”袁佩琦喊。
苏宗民不知道她忽然怎么了,赶紧刹车。袁佩琦从后座上跳下,绕到车头站在苏宗民面前,让他看她的眼睛,仔细瞧。苏宗民看了一眼,把眼睛转开,摇头。她让苏宗民再看,苏宗民笑,说袁佩琦两个大眼睛像两个照妖镜,真是不敢再看。
“我戴隐形眼镜呢。”她说。
“知道了,那东西看不见的。”
他们骑上车子再走,气氛放松多了。袁佩琦在路上笑,说她注意到苏宗民本来好好的,饭吃一半突然脸色一变,怪怪的。她觉得意外,看看电视,里边正在审判贪官,判处死刑。贪官该死,苏宗民紧张什么呢?
苏宗民也笑,说跟电视没关系,他是想起了他父亲生前说过的一句话。
袁佩琦有点好奇,打听苏宗民父亲说的是什么,一定是很特别的话,让苏宗民想起来表怪怪的,那说的是啥呢?
苏宗民称并不特别。父亲对儿子能说什么?“认真读书,不要早恋”,等等。
“瞎扯吧?”
“瞎扯。”
他们进了校门。
回宿舍后,苏宗民往床上一躺就不起来了,从下午直到第二天早晨。
他想他的家人,想他父亲,翻来覆去。
在他的大学同学里,只有沈达知道,无论怎么笑话苏宗民木头都行,却不要去提及他的父亲。袁佩琦一家并不知晓,虽然怪不得人家,却让苏宗民心极其沉重。如他对袁佩琦家人所说,上大学之前,整个高三期间,他没在复习迎考,沉溺于鼓捣电器。为什么呢?那时他非常绝望,因为父亲。
苏宗民的父亲在他读高中二年级下学期时去世,所谓“死于意外”是一种委婉说法,准确表述应当是“跳楼自杀”。他跳楼身亡的地点在市工商局新办公楼,从九层办公室坠下,死于楼后停车场的水泥地板上。
当时苏宗民的父亲苏世强已经是地区行署副专员,接替他当工商局长的人选还未确定,所以还兼着局长的职务。他在行署办公大楼里有一间副专员办公室,工商局这边的局长办公室也还保留着,平时上班主要在行署那边,在工商局办公的时间比较少。那一天他决定跳楼,没有选择在行署办公大楼自己的最高职位处了断,选择了工商局这座大楼,显然因为这里让他一难尽、无法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