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宇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叫她气愤难当。他究竟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来给谁撑场子的?在场的这么多姓应的,此时她总不会再天真地以为应宇是来挺她的。
“应昊残暴无度,圣上,可是您给了我兵符,授意我起兵的,您说现在该怎么办吧。”她才不会叫应宇这么轻松。所有人立即诧异的看向了应宇。
“珍儿,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老狐狸轻松又把问题抛回给了她。所有人又立即五味杂陈地看向了她。
“应昊退位,这崇阳皇我来当怎么样?”她面不改色地不看他人,只盯着应宇问道。
“好啊。”应宇就这么答应了她。丫还真是来给她撑场子的?
“父皇!怎可……”二皇子立即提出异议。
应宇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二皇子就这么把异议吞回了肚子里。
此时的应昊终于爆发了,他通红着双眼愤怒地瞪着应宇,又瞪着她,瞪着所有的人。事情好像已经不是他被所有人背叛那么简单,他分明是被所有人玩弄了!
这一刻却又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帝君,这些日子以来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快乐。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何当初要那么坚持。现在的他只想弄清楚一件事。
应昊突然从城门上一跃而下,直奔她而来。
扮作姚华的姚凯立即挡在了她的面前。
“没关系,让他过来吧。”她对姚凯道。
“你生下来的究竟是谁的孩子?”应昊冲到她面前后便是问道。
“材儿是你的儿子呀。”她笑着对应昊道。
应昊忽然也笑了。
她和应昊面对面笑着,两个人都笑得好像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应昊已经不在乎任何事了。如果远走高飞是她的愿望,那么他现在愿意和她一起离开,还会不会太晚?
晚了啊。
她回头看了看身侧的姚凯,冲着应昊摇了摇头。
“如果我说,我现在想要做女皇,然后要你和姚凯一起留在我的身边,你愿不愿意?”姚凯早已经知道她的计划,却依然默默陪在她的身边。她没有问过姚凯,但姚凯好像已经给了她答案。现在轮到应昊了。
应昊的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错愕,下一刻他突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就向姚凯袭去。
姚凯也立即还击。
两个人突然打做一团,也不知是谁发出的命令,两军就这样也开始厮杀。
她骑在马上,置身在这样的混乱中,却也好像跟这场混乱毫不相关。她眼睁睁地看着身旁大片的将士互相厮杀着,已经将土地染得大片大片鲜红。应昊和姚凯边打边退,则已经不知道飞身到哪里去了。
突然,她穿过重重人群,再次望向城墙上的一人,然后飞身冲向了那人。
应宇始终微笑看着她,微笑看着城墙下的混乱。
她飞身到了应宇的面前,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好。
应宇先开口道:“看到这样的场面,你可依然有做女皇的决心?”
她不答反问道:“你当初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把皇位让给了应昊?”
“在这个位置上呆久了,很无趣啊。”
应宇的回答叫她啼笑皆非。
“现在你就觉得有趣了?”
“有趣啊。”
“你知道吗?我甚至怀疑过应昊不是你亲生的。我才是。”
应宇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你不用瞎想,应昊是我亲生的没错。而你是陈广豪如假包换的亲生女儿”
“你当初为什么要把兵符给我,而不是给应昊?”她突然发现自己理解不了应宇的心思。
“如果我说,我也是看腻了这个世界的一成不变,看出你能叫它改变,所以把兵符给了你呢?”应宇突然神秘兮兮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我总觉得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一愣。
应宇又道:“一个痴傻了半生的女子,居然突然间好了。你的身上透着神秘的气息。”
这时,凰公主也带着军队赶到,立即加入了战局。
应宇看向凰公主,叹道:“凰儿这孩子,哪都挺好的,但我就是觉得她不行。”
她忽然间有种冲动,对应宇道:“如果我说,我不是陈珍儿呢?”
应宇又看向了她,示意她继续向下说。
“我是一缕来自异世界的亡魂,神奇地占用了陈珍儿将死的身体重生了。”她仔细地打量着应宇的神色,发现他当真一点都不意外,但听得津津有趣,“我原本也想过,要珍惜这一次的生命,用陈珍儿的身份好好地活下去。渐渐地我却不得不承认,我不是她,我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可能从我上一世的生命结束,我就已经病了。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没有人可以救我,我也无力改变这个世界。”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把一直憋在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地全都对应宇说了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应昊想要皇位,你的每一个儿子都想要皇位,凰公主想要皇位……”
应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想要这个位置。你能告诉我这个位置究竟哪里好吗?”
“你自己当一当不就知道了。”
“从你把兵符给我开始,我就有种感觉,好像你很期待我能当上女皇。”
应宇大方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她无法相信,难道应宇所做的一切,当真只图个有趣?至于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应宇真的想,怎么不自己去改变?
“你看看他们的样子。”应宇又转头望向了城墙下。
她依言也望向了城墙下。城墙下依然是那番景象,无数人拼得你死我活。
“我好像也病了。”应宇突然道,“从我当上皇帝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也病了。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把皇位让给了应昊吗?因为我早就做腻了。”
应宇不是个昏君,他的形象原本很是威严高大。在这一刻,她就站在近处,从侧面打量着这个男人,却忽然发现,原本俊美非凡的应宇不知不觉也已经老了。
“我遵从先皇的遗愿,不断地开疆扩土,有一天我却突然意识到,我从未有一天替自己活过。也许,我根本就不适合这个位置。这个位置也不一定要我们应家的人来继承。人人都想要这个位置,但有有谁想过自己坐上这个位置之后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你……”应宇忽然又回头看向了她,道,“你迷茫过,现在决定要下这个位置,你一定已经想好了可以利用这个位置好好地做些什么。”
“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我只是想要这个世界变成女尊男卑的世界。”
“可以呀。”
“你疯了吗?”
“谁又不疯癫?”应宇大笑道,“好歹你是为了自己。人活一世就该为了自己轰轰烈烈一场。”
她真的可以这么做?
“想要,就大胆去做吧。让我看一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应宇说完,突然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应宇的武功当真高深莫测,她苍茫地四下去寻找,却根本再寻觅不见应宇。
她倒是找见了应昊和姚凯的方位。想了想,她也加入了战局。过多的犹豫无用,打从她做下这一个决定起,她就只要为了将其实现而努力就好。
当她和姚凯并肩而立,应昊就已经败了。他的心败了。
缠斗再不过三十招,她手下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剑上淌下了应昊的鲜血。
“当啷!”应昊的脸色瞬间苍白,宝剑无力地从手中滑脱摔落到了地上。
他可是故意往她的剑尖儿上撞?
来不及多想,她已经把剑抵上了应昊的脖颈,高呼道:“停手!”
蕴含着饱足内力的声浪一圈一圈地激荡开去。所有人都被她喝止住了,回头愣愣地看向这边,看到她用剑低着应昊的脖子。
“成王败寇,我陈珍儿即日起登基为皇!”打仗不过是上位者的游戏。这一刻她真切地体会到了。
灵海有姚凯坐镇,洛神本就是凰公主来给她撑场子的。刚刚她在城墙之上和应宇并肩相谈,兵符又在她的手里,崇阳的人好像也都顺理成章地认为她理应当上女皇。
五日后,一切尘埃落定。
她坐在大殿之上,看着下头的文武百官。崇阳在一年之内接连改朝换代,却好像对这些人一点影响都没有。
她却不允许他们这么独善其身。
朝堂之上,她直接任命了无数女官,也无一人敢提出反对。被罢免的男人们轻易地收拾了包袱走人。毕竟,她没有直接把事情做绝,朝堂上暂时还是男女参半。
另一头,她按照说好的,已经派遣大部队扶住凰公主返回洛神也成为了洛神国的女皇。
洛神原本也有女性为官。凰公主则手腕凌厉,直接将洛神的朝堂彻底变为了女儿国。
凰公主很快来信,说她太心慈手软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信。大的改变并不能急于一时,她也还有大把的时间。
下了早朝,她直奔后宫而去。
一处辉煌的宫殿,曾经是皇后的居所。如今,那里关押着一个男人。
那一日,应昊被她挑断了手筋,已经武功尽废。
“你为什么要故意撞上我的剑尖儿?”她终于有空来找应昊问。
应昊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材儿?”
她招了招手,宫女立即去把材儿抱了来。
“我可以抱抱他吗?”应昊的视线始终围绕着襁褓中的婴儿。
她亲自抱过材儿,将材儿抱到了他的面前,但并没有把材儿交给他。他的手,现在根本抱不动材儿。
父子俩第一次见面,都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互相打量着对方,忽然两个人都咧嘴笑了起来。那笑容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应昊忍不住俯身在材儿的脸颊上亲了亲,他下巴上的胡渣瘙痒了孩子,孩子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实际上应昊现在的模样一点都不好,憔悴极了。
“你是故意的对吗?”她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应昊始终都没有给她答案。
离开应昊的寝宫,她来到了另一座,这里原本是给姚凯准备的,但现在里头空无一人。
那一日,打败应昊之后,姚凯就不见了踪迹。她有片刻的失望,本以为姚凯也是愿意留在他身边的。但既然他不愿意,她也不打算强留。只是她依然为姚凯留下了这处宫殿,期待着他有朝一日能够回来。
她现在一个人坐在这里,也不许任何宫女进入。轻轻摘下头上的皇冠,她一个人轻抚着琴弦。
她如愿当上了女皇,也如愿将应昊留在了身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吗?
她只是开始特别喜欢独处。她明明知道应昊很渴望她能够多多陪伴他。她却觉着心中对应昊有愧。
末了还是应昊让着她的。他分明就是故意被她亲手废掉了武功。为什么?
其实,应昊的手废掉了,他也依然还有内力在,他的轻功没有废掉啊。他若是不愿意,她也并没有派人看着他,他也可以逃走的。应昊却从未尝试过逃离。
其实答案就在那里啊。
他宁肯废掉武功,叫自己彻底抛开了对皇位的执念,就是为了可以满足她。她想要皇位,想要他可以反过来成为她的后宫。他都成全她了。这全都是因为爱啊!
那一刻,应昊看清了自己的心,其实他最想要的只有她,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既然当初他没有办法给她安心。那么现在反过来,他抛开了一切,终于可以叫她彻底安心。他是甘愿成为她的笼中鸟。
“铮!”琴弦忽然断掉,划破了她的指尖。
怔愣地看着一颗鲜红从指尖滑脱,她感觉不到疼痛。
一颗泪水从眼角滑下,她终于也相信了,自己是爱着应昊的,自己却也是那么自私的。都是她的自私害了应昊。为何,为何他却还能对她如此?
现在,一切却好像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