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珍说这辈子烂也要烂在灵水岭里头,眼神里流出的是那种令人感觉寒冷的哀怨,和玲珍出走的那一天看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一天她的眼睛里更多的是一种希望。
是啊,玲珍心里就像是熄了的灯盏般黯淡无光。那个曾经给她希望,让她兴奋的男人把她带上了天上,然后又抛开了她的手,让她重重地又落回了地上。
其实玲珍出岭子的那一天,翠娥在屋里偷偷地哭了一场。
玲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终究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远离了灵水岭里,她再也不要为灵水岭的世俗而缠身了。翠娥为玲珍的解脱而高兴,那自然是一种喜极而泣的哭泣;可是她的哭泣似乎并不仅仅地为了这些,她想到了自己的生活,想到了那个成天睡在她身边的男人,她哭了!她不晓得这今后的日子究竟该怎么走?她又该往哪走?
玲珍终究是被那个被灵水岭里头戏称为“小郎哥”的货郎担给打发回了屋里。
“小郎哥”是个啥样的人?那是个见着女人都会脸红的男人,安分地几乎让灵水岭里的女人都忍不住戏弄一番的男人,他也能让玲珍再受回伤?
“翠娥,男人都是一个样的,他之前和我说的多好,说是不管我咋个样,就算是不能为他生个娃子,他都欢喜我。”玲珍激动地近乎咆哮。
翠娥望着她,有些惊讶。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玲珍摇了摇头说道,“他人突然就不见了,连给我们娘四个吃饭的钱都没有留下。”
“玲珍姐,你真是受苦了!”翠娥心酸地说道。
玲珍望了她一眼,便垂下了眼皮:“我们娘几个都是一路上要着饭回来的。”
翠娥沉默了,她实在不晓得该用什么话来安慰这个可怜的女人。
“翠娥咱都是灵水岭里头的女人,咱离不开男人。”玲珍说着,眼睛也看着翠娥。
翠娥慌乱地点了点头。
“我现在觉得已经不恨他了,恨得是自己不争气!不能为他们生个男娃子!”玲珍说着,又哽咽了起来。
“玲珍姐……”翠娥弱弱地喊了一句。
“我咋尽是和你说这些,”玲珍抹了抹泪说道,“你和我不一样,你有狗蛋!”她望着睡箩里熟睡着的狗蛋,眼神直勾勾的,眼睛许久都没有转动。
“玲珍姐,你日子也会好起来的。”翠娥说道。
“能好么?”玲珍眼睛猛得扫了过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就像是粘在了翠娥脸上一样。
翠娥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她不晓得该怎么回话了。玲珍真能如她所说的过上好日子么?那纯粹是她随口一说的,没有在心里打任何草稿。
翠娥怯怯地笑了笑说道:“能好。”声音很低,底气明显不足。
“翠娥,你连自己都不能骗过,还能骗得过姐么?”玲珍笑了,笑得让翠娥有些抓狂。
玲珍回屋去了,她的脸上突然变得轻松了许多,就像她嘴里说的那样:我信命!我还能怨啥?
翠娥心里却没有那么“轻松”,对于她来说,那又是一次女人与女人之间关于命运的“艰难的对话”。
那以后,在玲珍的屋子里头,翠娥又见证了一次凄惨的景象。
玲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瘫坐在地上,三个娃子嚎哭着依偎着她,她们就像是在风中战抖着的枯叶,随时都会从树上掉落……
除了苍白无力地安慰,还能有什么?玲珍的命运那只是灵水岭女人命运的一个反影,就像照镜子,你站在镜子外头,玲珍站在里头。镜子里头的命运或许只是悲惨的,就像玲珍那样,这是每个灵水岭里头的女人都不想要的,可是你想不想要,那能由得你么?
玲珍的事情再大,那也只是她自己的事儿,灵水岭的男人女人们的日子还不是照样要过?
翠娥依然只会是红着脸听着这些腥臊事儿,偷偷地躲在自个屋里头奶狗蛋。
徐毛子脸上也开始有了喜色了,成天瞅着他的狗蛋,“乖孙子,乖孙子”的喊得心里欢畅。
春妮的坟上头开始长杂草了,渐渐地消融了新坟的那种“锐气”,它渐渐地融入在“凌花岗”里头,渐渐地沉浸在“凌花岗”的荒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