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国恨离愁

建炎三年(1129 年),随着南宋政府南迁,江宁府改称建康府,作为行都,称“车都”。

赵明诚到湖州任职前,要到建康府去面圣。他与李易安商量暂且先把家安在池州,面圣后到湖州任职后再定居所。俩人把想法跟刘子羽一说,刘子羽连说:“荣幸,荣幸,万分荣幸。你到江宁如此,到湖州还是如此,你我缘分断不了。”“子羽,有你一知己, 愚兄死都瞑目了。”赵明诚话一出口,刘子羽、李易安都骂他乌鸦嘴。

从池州到建康要先走一段水路,再转陆路。李易安坚持送夫君一程,任凭大家怎么劝,李易安初衷不改。明诚再劝,她才答应只送水路。水路上,俩人心里都有话,但就是找不到话头,经常默默地对视,或是身体和动作上的交流。赵明诚这次旅途说的话,显然比李易安多,他几次三番地叮嘱李易安,如遇到金人来袭应如何、

如何,听得李易安头都大了,甚至央求他“别说了,都能背诵了”。走了一整天的水路,傍晚船只靠岸。赵明诚精神抖擞地跨上马背,又叮嘱道:“宗庙礼乐之器,《金石录》要与身俱存亡!”李易安使劲点头,俩人挥泪而别。

明诚走后不到一个月,就在建康府病倒了,且病至膏肓。李易安疯了般即刻启程,日夜兼程三百里赶到建康府,赵明诚已经是奄奄一息,见到李易安时他眼睛发亮,紧握住她的手不放,嘱咐笔纸,写完遗嘱,就撒手人寰了,李易安当即哭得昏死过去。

几个月后,李易安回到池州,大家都认不得了她了,她苍老了许多。她被病拿捏得两眼昏花,夜不成眠,精神恍惚。刘子羽一家劝了,表妹劝了,远道赶来的亲朋好友们劝了,都无济于事。过了一段时间,她刚稍微好一点,看到赵明诚经常摆弄的金石书画,又让她睹物思人,又伤感、失眠了一阵。

探望、慰问李易安的人走马灯般地来来往往,但她根本听不进任何慰藉之言,她只是闭目养神,应对人们的只有眼泪。李易安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击倒了,这是一把从天而降的利剑,把她的肉体、精神的另一半生生地给劈去了,你让她怎么节哀顺变,怎么保重身体?她昏天黑地、迷迷糊糊地生活着,或说挣扎着、发泄着,她甚至想过放弃,想要一死了之。

香儿最理解她家小姐的性格,她家小姐的情绪必须慢慢地,用时间、用事情来转移情绪,来化解心中的悲哀和愁苦。毕竟香儿进这个家几十年了,她的情感与小姐的情感已经深深地融合成一体。香儿一边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周到细致地伺候着来来往往的人,得空了就找个地方自己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在小姐房间里,她经常一语不发, 直到看着小姐慢慢地发出轻轻的鼾声,香儿才在小姐的房间凑合靠着

睡一宿。香儿一直想找个恰当的机会好好劝劝她家小姐,却一直不得机会。刚回来时,看到小姐几乎丧失了理智,她不敢多言;到了晚上,香儿有机会单独跟小姐在一起了,但看着劳累了一天的小姐靠在床上疲惫的样子,还是不敢多说,生怕哪句话又勾起小姐的心痛之处。香儿只能把勾起小姐伤心的东西尽可能地藏掖起来,像金石书画,《金石录》的原稿、誊写件,甚至赵明诚用过的笔砚茶盏、杯碗筷勺,总之,只要有可能让小姐触景生情的物件,香儿都把它们转移了地方,藏匿起来。

一晃半年过去了。李清照的眼睛渐渐地看见了光亮,看见了蓝天白云、大地万物。她发觉天还那个天,地还是那块地,人们依然如常地活着,到处还是生机勃勃的生灵万物。没有了赵明诚,这世界并不是她感觉的、认为的天塌地陷、万劫不复。在天地之间,在生灵万物之中,她,李易安心目中,视为珍贵的,不可或缺的价值,实际上太渺小了,太微不足道了,太夸大其词了。她醒了,睡醒了,一切都像做了一个她不愿意做的噩梦,但她终于醒了。她走出院门,脚踩在棉花一样的地上,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香儿买菜回来,看到她走出了院门,慌忙想把她搀扶回去,但李易安用沙哑的嗓音说:“香儿, 我们到街上走走看看。”世间是美好的,太阳是暖暖的,人是可爱的。她想起了很多,她看着香儿,低声吟诵着:

昨夜雨疏风骤, 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 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香儿听着自己耳熟能详的词句,心里一阵酸楚,但马上抑制住了说:“当时我就是马虎,看得不仔细,您一问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没想到被你抓到了破绽,我这个‘卷帘人’也要名垂青史了。”李易安并不答话,又低声吟诵道: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勘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香儿听出这是一首新词,她也能听出这是小姐近一段日子心情的写照,她还听懂了令小姐魂系梦绕的那个“愁”字。不过,尽管小姐一直写“愁”,但不似以前把自己关在房里了,香儿松了口气,心情也轻松多了。她看出小姐已经走出了心情的迷途,理智现实地、设身处地为今后的生活着想了。她们走在街上,沐浴着阳光,心情都明亮多了。街上,许多人认出了李易安,他们心怀敬意但又不敢言表, 都跟她远远地点头、抱拳、作揖打着招呼,李易安谦和优雅地给大家回着礼。这时,表妹王什气喘吁吁地找到街上,看到她俩时,喘了一大口气说:“表姐你吓死我了,我大早起来院里找不到你,我心想坏了,脑子里什么念头都闪过了,真吓死我了。”当王什走近李易安, 细细端详一番,又吓了一跳,表姐和昨天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眼睛里又闪烁出睿智的光,消瘦的面容柔和慈祥,瘦弱的身躯挺拔精神。王什心想:“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是那么雍容优雅,神采奕奕的。自己

四十多点,怎么就成了黄脸婆?”她很久没有的嫉妒心又跳动起来, 她又猜想:“表姐又遇到什么了,想到什么了?怎么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再细细端详表姐,王什觉得表姐虽然不能跟在汴梁年轻时相比,但她身上的那股劲儿,那股自己也说不出、道不明的劲儿没变, 而且更浓郁了。就是表姐头上隐隐约约的白发,更加浓她那股劲儿的味道。王什想着,脸上的表情就出来了,年轻时她一旦嫉妒或不高兴,就是噘嘴,现在改成撇嘴了。

这场噩梦,对李易安身心又是一次残酷的锤炼。她像一只涅槃后的凤凰,更加绚丽灿烂了。她的情感、她的观念、她诗词的风格,都从一己之情升华至家国情怀了。

《咏史》 两汉本继绍, 新室如赘疣。所以嵇中散, 至死薄殷周。

悼念明诚的诗词也不像之前仅仅是悲哀、自怜了。以前她是这么悼念的:

白日正中,叹庞翁之机捷; 坚城自堕,怜杞妇之悲深。

而现在同是悼念明诚,她却已经理智地变为怀念了,像以下的这首诗:

《偶成》

十五年前花月底,相从曾赋赏花诗。今看花月浑相似,安得情怀似往时?

李易安的心情平复了,她把全部心思都投入到《金石录》的最后勘定和后序的撰写中。平静的生活没有过多久,池州等地就告急:金人挥师剑指建康府,江南又硝烟四起。李易安和官员、民众都追随宋高宗的銮驾,走上了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逃亡之路。

逃亡到金华时,她们在这里暂住了几天,竟意外地遇到张择端一家,大家都喜出望外,高兴得喜极而泣。张择端精神矍铄,潇洒乐观,敏捷睿智,并没有像传说的那样忧郁、糊涂、老态龙钟。只是张择端的妻子有些苍老。令李易安更惊喜的是张择端带着新近完成的

《清明上河图》。画卷刚一展开,李易安就泣不成声了。她慢慢地、细细地品味着画中的每一处楼台宫殿,每一个人物表情,每一间店铺商家,每一头牲畜的姿态,汴河每一段的水流,甚至虹桥上的砖柱条石的细节部分,她都没有放过。她从早晨一直看到掌灯,废寝忘食, 茶饭不思。她边看边想,边想边看:虹桥,赵太丞府,孙羊正店,旧宋门下的水道。她边看边哭,边哭边回忆:自己在汴梁城度过的、无忧无虑的幸福少年时光,任性多情、无拘无束的青年时光还有与赵明诚几十年似朋友又胜朋友的恩爱、患难经历;回忆虹桥与张择端的偶遇;回忆已经仙逝多年的父母和可爱、体贴犹如亲娘般的婆婆,就连曾被她和明诚埋怨的那个“炙手可热心可寒,何况天下父子情”的公公,她也理解了老人家当年的苦衷和不易,现在想来,老人家是何等的睿智,又是何等的坚强。

第二天一早,张择端来驻地取画,俩人又叙旧,直到夕阳西下。张择端道出了这幅《清明上河图》的创作始末:“好在开始创作第一幅时,我留下一份画卷的素描,就是初次遇到你时的那幅画卷。听你点拨后,我回去反复地修改,仍是不尽人意,索性对照它重新绘制了一幅,就把原来的那幅与你的肖像画一起收藏起来。不想真是天意,

真用上了。不然你看看汴梁城、虹桥边的残败景象,别说画了,就是看看,你都得哭。我在素描上潜心作画,但就是来不了兴致,就得到虹桥现场。哪怕是看着残破的景象也行,这才来了灵感,才有感触。一到现场,当年的繁华富丽、人声鼎沸,几个人相聚时的情景就在脑海里闪现、流转。尤其是你我偶遇当天的情景更是令人魂飞梦绕,于是才思、灵感就来了,几年的功夫我就完成了。后来想了想,献给徽宗皇上的那幅不是被金人掳走了吗?我画好的这幅再献给当今的皇帝,让他千万别忘了汴梁,别忘了东京汴梁!想到这儿呀,我就在画卷的上端旧宋门的上方加了不到两尺的画幅,把大内皇宫给补进去了,你没发现?”李易安听得正入神,听他一问,想了想说:“我说怎么多了点内容,怕是几十年了,被自己给忘记了呐。”俩人又打开画卷看看,果然金碧辉煌的皇宫也在画儿上。收了画卷,张择端说: “我以前是忧国呀,现在国破了,我怕他们把汴梁、把江北给忘喽。给皇上上了奏折,倒是很快回复了,让我‘就近候召’。这不,跟到金华了,还在候着呐,也不敢远离,紧跟着呗。”李易安突然想到: “你有我一幅肖像画?我怎么一点不知道,也没看过呀?”张择端笑了,笑得很灿烂,像是回到了当年,笑过之后问:“不对呀,你没听说过?明诚没跟你说过?再者,前两年张汝舟说跟你们联系密切,我早就让他带给你了,没有吗?”李易安说:“没有。张汝舟现在在干什么呐?”“听说在杭州附近的禁军当了参军。”沉默了一会儿,张择端又怀念起赵明诚来,引得李易安又黯然失色并眼泪汪汪了,张择端见状连忙告退了。俩人到门口告别时,张择端建议下一段路程一起走,彼此有个照应,也能好好叙叙旧,李易安欣然同意了。

江面上风大,行程又耽搁了两天。这天早上,一拨扈从来到李易安的驻地,下马后就找秦夫人。王什出来看到信札,欣喜得一走三

蹦,高声叫着“表姐,我夫君来信了”,易安听了表妹读信,才知道秦桧从金国潜回来了,并马上得到皇上的倚重。

第二天她们早早打点好行礼,约上张择端一家直奔码头。到码头一看,早已人满为患了。

十几艘皇舟龙船一字排开,百官家眷的官船紧随其后,李易安她们的几只船迟迟进不到码头。张择端搭乘的是一只官船,被人几经催促只得上船先行,李易安、张择端俩人只好依依惜别,高声互道“后会有期”。张择端走了几步又回来了,李易安也往前迎了几步。俩人近了,张择端说:“差点忘了,你的《上枢密韩公诗》写得好哇,其中的‘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真是鼓舞士气呀!连北边的义军都在传唱呐。”李清照说:“您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张择端点点头说:“是呀。岳家军、种家军、北方的义军将士们,都把它作为征战前的誓言呐。”说完,他急急忙忙登船去了。李清照看着这个倔强老头的背影,眼睛湿润了。

此时,一顶轿子颤颤悠悠地晃到李易安面前,跟随轿子的一位扈从说:“秦丞相接夫人上龙舟。”王什匆匆跟表姐道了声:“表姐, 妹妹先走一步,我在前面等你们。”就上轿登龙舟去了,从轿子里还飘出一句:“这等日子我可熬出头了。”香儿听了暗骂道:“无情无义的势利小人。”李易安只是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

从此,李易安随着这支东冲西撞的浩浩荡荡的逃亡大军,漂泊游荡了好几年,最终在杭州西湖边,找了个雅致、清静的院子定居下来。此时,杭州已改名为临安,宋高宗把他的朝廷也迁到这里。

一日,张汝舟突然登门拜访,李易安颇为惊讶。一进门张汝舟只说了一声“德甫他……”,就泣不成声。李易安掉泪了。张汝舟哭哭啼啼不停,弄得李易安劝也不是,不劝他也不是,最后好不尴尬地

问:“汝舟一向可好?”张汝舟说:“一直在军中公干,这些年我追随皇上漂泊不定,德甫他过世我真应该—嗨……”说到这儿他又抽泣起来。李易安不知如何是好,俩人一时无话。香儿进来送茶,才给张汝舟送来话茬。“啊呀,这是香儿吗,也老成这样了?啊呀,岁月呀。”香儿说:“是呀,您头发都花白了,香儿能不老吗?”“一直没有婚嫁?”李易安觉得张汝舟这个人真不会聊天,人家哪儿疼他往里戳,就接过话茬说:“这些年,一直想给香儿找家合适的、称心的,也碰上过几家不错的,可香儿说什么都不嫁,要陪我,到现在一直陪着我。”香儿说:“我早就这么想的,在李府、在赵府都说过, 你们就是不信。嫁个好的,也是生孩子做饭,茶米油盐酱醋茶,吃苦受累;要是嫁个不济的,行为不端的,那这辈子可就是遭罪了。再说,跟小姐这么多年了,衣食无忧习惯了,换个人家还真受不了。张大人,您可有妻室?”李易安在边上,心想:香儿也真是不饶人,刚才她也想问,但没好意思开口。张汝舟被问得有点尴尬,看看香儿, 又看看李易安,支支吾吾地说:“啊啊,我有过……有过妻室。可是……还是……不过现在没有妻室。”香儿听得费劲,问:“您有还是没有哇?这么多年了,您还是**惯,说话不爽快。”“没有哇, 我没有妻室呀。”听了这话,李易安更没法搭话了。

香儿出去后,俩人还是找不到话题。张汝舟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幅画来,展开一看,李易安脸上有了笑容。看到自己年轻时竟然如此俏丽,竟有点腼腆,看到张汝舟正看她,她就不好意思地问:“正道画的是我吗?没搞错吗?”张汝舟说:“千真万确是你。正道画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我去找他,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这张画, 后来跟你一见面,一丝不差,真像。我觉得画儿还没你本人漂亮呐。” 李易安觉得张汝舟的眼色盯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感到很不舒服,马上

伸开胳膊拿着画,闪开张汝舟一点。香儿提水进来,李易安就让香儿帮她拿着画,自己便退后几步,又欣赏了一番。香儿和张汝舟把画又往上举了举,让李易安看得更顺眼点。香儿一边举着画,一边也伸着头看画儿。她看看画,看看小姐,惊讶地说:“哎呀,是小姐呀!小姐您当年多漂亮呀!跟别人聊天,我老跟人家说,我们家小姐当年如何、如何漂亮,可怎么也形容不出您当年的神态。这回好了,这幅画留下来的吧?”张汝舟边收起画儿,边极不情愿地说:“要说这幅画儿呀,是我从正道那费了很大劲才弄过来的。他可珍惜这幅画儿了。我当时也倾慕您呀,就经常请求他拿出来让我看看。时间长了,他就有点不耐烦,总推三阻四的不让我看,不看我心里就别扭。特别是你们去青州之后,好久看不到这幅画,我这心呐—”说到这儿他又哭了。李易安、香儿都听得莫名其妙,李易安先听出点蹊跷:跟正道说的不一样呀。香儿心里也说:他什么意思呀?张汝舟擦拭着眼泪, 说:“后来,我就跟他说,不给看,那我买,我买这幅画行不?”李易安听了惊奇地看着他。张汝舟看到李易安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就更肆无忌惮地说:“他舍不得,还故意抬价难为我。”李易安有点听不下去了,问:“他要多少钱?”张汝舟说:“嗨,过去的事了,不提了。多少钱你别管,反正是心意,送给你啦。”他把画递给李易安, 李易安没接,香儿一把给夺过去了。

张汝舟隔三差五就往李易安的小院跑,今天送点瓜果,明天带点蔬菜,反正有点借口就过来一趟。李易安听出张汝舟说话有点里出外进的,不靠谱,但她觉得男人嘛,咋咋呼呼是他们的本性,小事而已,像德甫那样的毕竟不多。想到张汝舟当年也是个风流倜傥的青年才俊,今天也变得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样子,心里倒也很感慨。想到张汝舟,她不得不又想到张择端,想到张择端,又不能不联想到夫

君德甫,想到繁花似锦的东京汴梁,想到当年的岁月和人人事事,她又伤感地流泪了。

张汝舟对李易安的情感是认真的,虽然比不上当年张择端、赵明诚对她那样的单纯、激情、高尚,当然也谈不上知己、知心,更别提志同道合了。对她的情感,张汝舟有张汝舟的认识和解释。有爱慕的成分吗?当然有。但这些成分里更多是对他当年的欲望和虚荣心的一种补偿和满足。想结婚过日子吗?这一点比爱慕更重要、更实际, 也是张汝舟情真意切的目的,这一点在张汝舟心里也盘算得最多:虽然今天李易安已是半老徐娘,但她的风韵、才华犹存,名声依旧。除此之外,赵明诚的收藏,汴梁城、临安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光他张汝舟惦记,连皇上和丞相大臣们都眼红呐,那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呀!自己一个小参军,那点俸禄远远满足不了自己的欲望,就连自己的那点虚荣心也满足不了,更别说满足自己奢侈糜烂的生活需求了。有时兴起,他能把一年的俸禄都花净赌光。大丈夫嘛,能花就能挣! 但他只是半拉“大丈夫”,是只能花不能挣的“大丈夫”,这就尴尬了。那这么办?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东摘西借,拆东墙补西墙呗。补不上怎么办?东藏西躲呗。开始张汝舟还担惊受怕,时间长了,他竟然喜欢上了这种刺激的生活。“妻室”他倒有过好几个,但太累赘, 撒谎、躲债、潜逃还得顾忌她们,所以在他的“妻室”中,有的是他跑了把人家扔了,也有的是人家先跑了,倒不是人家把他扔了,而是他要拿人家抵债,人家一听说先逃了。但是有没有妻室他并不犯愁, 他嘴好,又会哄人,不愁人家不跟他。还有,他有钱时,比如拿了搭救张择端的五两金子溜号时,走到哪儿,都有人愿意跟他、腻他。不过近些年,他收敛多了。一是岁数大了,对灯红酒绿、寻花问柳的兴趣不大了;再有,就是来钱的机会不多了。这不,被他挪用的军饷至

今还没还上呐,他头上还顶着罪过呐。

李易安的降临,让张汝舟看到了希望,又燃起了他的邪念。就像深陷泥潭后,他揪到一根粗粗的树杈,得救的感觉油然升起。想想呀,在汴梁时,是谁在危难时候几次搭救他,是清照小姐呀!你说这不是一种缘分吗?张汝舟心想:“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信。现在, 李易安那里有钱,有用不完的钱,还有从大臣到皇上都喜好的东西, 这就足够了,什么爱慕呀、结婚呀,重要吗?重要的是马上和她一起生活,圆当年的梦,享受她给自己带来的幸福生活。他想升官,拿她两件东西送送礼,说不定就官运亨通;没钱了,只要伸伸手,就不怕没有;另外,还能享用着她的名声,他想得心都醉了。不过,目前他还要把这些心思往肚子里压一压,否则……

每次送完瓜果蔬菜他就走了,李易安留他吃饭他也假装客气,说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这天,送完东西,他没走,留下来吃饭了,喝了点酒他又流泪了,说了一些试探李易安情感的,那种暖心的、慰藉的和讨女人喜欢的“酒话”。当又聊到赵明诚时,他又露骨地说: “我想替明诚兄照顾易安一辈子。”

夜深人静时,想着张汝舟的造次!李易安靠在床上几次委屈得想哭,但哭不出来,心里憋屈得不行,就把香儿叫过来,委屈地问: “张汝舟何等人,敢与吾妄谈情感?可知天高地厚否?可知人间荣辱否?”香儿说:“我也看他进屋老贼眉鼠眼的,挺别扭的。一次您不在时,他还到院里东张西望的,这人干什么都是神神秘秘。”“我是不是待他有的地方过于客气,让他如此放肆?”李易安问。香儿想了一下说:“咱们客气也是待客之道哇。他即便是居心不良,抓不住他的歹意,咱也不能把他轰出去。”香儿看看小姐的神色,见小姐心气平和了,就说:“您也别往心里去,兵荒马乱的,有人照应总比没人

照应强。如看他不轨,我们再赶他、轰他也不迟。”李易安说:“德甫在世时很讨厌这个人,张正道也不待见他。我也看不惯他的为人处世。”香儿说:“这个人确实不讨人喜欢,但是,我总觉得你们嫌他官小,不是世家出身就把人家看低了。”李易安问:“可能吗?”香儿说:“我也说不好。反正人在下层吧,就说我们黎民百姓吧,对上总是卑躬屈膝、毕恭毕敬的,不然饭碗怎么办?可能是习惯,不是他的秉性。他也许想道貌傲然、趾高气扬,但他没有这个底气。您看, 咱家老爷是礼部员外郎,说话什么底气?您的公公右仆射、丞相,能低声下气、卑躬屈膝嘛?当然也许也有这样的时候,比如他们对皇上的时候,那谁看到了?小姐您看见过吗?”李易安听了笑着说:“你这个香儿,说话还一套一套的。”香儿看到小姐笑了,说:“不怕小姐不爱听,人呀,命也。我老看您的词,悟出些道理,当下,我们已经不比当初,有些事情得适应、得将就。您看在金华,您表妹那德行,为什么?”李易安听了若有所思,神情黯然,欲言又止,泪水又淌了下来。香儿慌了,紧打自己的嘴。确实,香儿不是有意为张汝舟开脱的,只因她一路上的颠沛流离,看清了世态炎凉。当年她和小姐的生活,哪里有这么费劲,什么时候不是前呼后拥,不用你说出口, 就有人猜对了你的心思,生活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要出门也只要吆喝一声就全齐了。如今,在金华的时候,她们一等再等,就是轮不到她们的船靠岸。要在以前,她们一定是坐官船的,皇上的船驶出后,第一二拨就得是她们家的船靠岸了。看小姐家的表妹登御驾船时的那德行,如果小姐的公公在,还有他们家秦桧什么事。在赵府时, 我们家小姐的秋千你敢随便荡吗?香儿一想到这儿就生气。可是,她马上就接着叹气了。现在呐,她累得不行,最主要的是,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很多生活上的小事,连小姐都得事必躬亲。小姐又不在意结

交有用的朋友,说话做事还无意中常伤到朋友,所以,香儿遇到肯帮忙的朋友,一般都帮小姐维系着,有点分歧,她也给团和着。今天, 她的话确实多了,话也过了,小姐一伤心,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李易安病了,发烧了,而且烧得直说胡话,吃了郎中的几服药也不见效果。这天,张汝舟把一位御医朋友请来了,下了几剂猛药,又接上了几剂调理药,李易安烧退了。十几天都是香儿和张汝舟在床前伺候她,李易安对张汝舟的态度有了根本的转变。由此,张汝舟就常来常往了,在家里吃饭也成为常事。但非议从此却多了起来。明诚的朋友们先是来劝说、告诫,后来渐渐地都疏远了。明诚的大哥听了传闻,甚至要把李易安接到自己的府上去住,李易安显得更加孤单了。特别是表妹王什,还专门过来耀武扬威地教训了张汝舟几次,后来还捎了封书信给表姐,对李易安一顿奚落:“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辱没了舅舅和外公家的门庭。掰开了揉碎了跟你说都听不进去,简直不可理喻也。”李易安看了两三眼就把信撕了,她不解地对香儿说:“都要干嘛呀?我又没怎样,这些人怎么如此疯狂,如此不讲道理,如此没有人情,如此没人性?”香儿说:“不行就让张汝舟以后少来,避讳着点。”“就这样,看他们能把我如何。不就是来吃几次饭吗? 用得着他们如此大惊小怪吗?”李易安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张汝舟知道这些后,反而来得更勤了,香儿就侧面点拨张汝舟要注意点。张汝舟听了一笑说:“易安小姐都不在意,你就别多操心了。”香儿得机会也跟小姐说:“闲言碎语说的都是风俗习惯,这就是‘舌头根下压死人’。小姐您是生在开明之家,家里全宠着您。像女人出入酒楼, 进出赌场,在我们乡下是了不得的大事,弄不好就是家法、祠堂,吓死人呐。”李易安说:“我们李家也有家法,也有祠堂。德甫家更是如此,又能怎样?”香儿听了,急得脑袋上直冒汗说:“当然,家里

老爷宠着您,相公家大家都喜欢您,谁敢把您怎样?换个人谁敢?在我们乡下我亲眼看到过沉塘的。”李易安坦然地说:“我自知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人活在情理中,理直气壮!世俗奈何不得!不在情理的人,世俗又奈何他几次?蔡京、童贯、高俅,横行朝野几十年,他们的所为可在情理之中?世俗奈何他们几何?年轻时,我认这个理儿; 夕阳之年,我还认这个理儿!”

李易安与张汝舟真的结婚了,朝野震惊。

但结了不到三个月,张汝舟就变脸了。张汝舟今天张手要钱,明天伸手要物,不给就骂、就拿、就偷。后来看到李易安留下的藏品与他想象的相差太远,扫兴至极,便天天大发雷霆,寻衅找事儿。起初看到李易安和香儿把东西藏起来,就恼羞成怒地谩骂、辱骂,后来发展为拳脚相加。李易安发现世上竟有如此低俗、卑鄙、野蛮、混账的人,先是惊呆了,被骂、被打后,她觉得如同梦里,就是做梦她也想不到世俗里有这等没有教养、没有理性、让人不齿的“人”!她懵了,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应对了。在她几十年的生活里,一个脸色,一个撇嘴、噘嘴,一个不厌烦的手势,甚至一个脏字,一句加重了语气的谴责话,就足以让她于心不安、窘迫脸红了,可今天她遇见了一个完全是畜生本性的叫做张汝舟的混账,让她对世俗才有了切身的体会和感悟。她想:听香儿说世俗如此可怕时,她看着香儿自己被吓得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觉得可笑,现在她笑不出来了。碰到世俗中的张汝舟,才把李易安几十年里沉浸在某个环境—一个罩子里的现实给击碎了。她才知道罩子外的现实,世俗是如此的厉害!她惊讶得许久合不上嘴。

香儿倒是有办法对付这个世俗的混账,她为了保护自家小姐,把厨房的所有用具,刀、碗、盘子、擀面棍等都用上了。见到张汝舟,

香儿抄起什么是什么,就向他砸去。张汝舟抵挡了几下,威胁了几句,香儿根本不听,他只得跑了。张汝舟试探着回来几次,香儿“照方抓药”,照砸不误。她只要见到张汝舟就是这套,任谁也拦不住, 张汝舟不敢露面了。

离婚!消息又震惊了朝野。李易安不再震惊,她已被“惊”明白了,她恢复了理智。她向衙门递上了诉状。知府都是老熟人,私下告诉她:“妻告夫,胜诉、败诉都要坐牢两年,你可还告?”李易安说:“告,告定了。”“罪名呐?”“我告他妄增举数。”知府受理了。

张汝舟没把打骂李易安当回事。他心想:“居家过日子,谁家不是打打闹闹?就算你李易安是个大家闺秀,朝野上下无人不晓,亲朋好友官宦无数,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呀。你现在是我的女人,妇道人家,大张旗鼓地闹将起来,你那点斯文还要不要哇?”所以,张汝舟该怎么潇洒还怎样潇洒,他想:“你把我看透了,好,我就是想把你折腾死,取得你的财产,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把我怎的?我休你只需一纸文书,你就得给我滚。你想告我,让我滚蛋,大宋朝的刑律写得清楚—妻子先坐两年牢再说,这就是道理!谅你李易安不能糊涂到自己要去坐牢的地步吧。张汝舟现在头疼的,只是那个‘泼妇’香儿, 不然他早就回家拿出几个物件换点钱花了。”他闲下来就琢磨怎样把赵明诚的那点东西早点拿过来。

张汝舟一天到晚竟想着怎样算计李易安了。衙门的两个衙役在街上枷走他时,他还没明白过来。上了大堂,知府惊堂木一拍,他才傻眼。又听他是“妄增举数”,他立马瘫倒了。他心里暗骂:床上的话你竟然告到大堂上。他气得“啪啪”地抽自己的脸。他太清楚这个罪名了,欺君罔上呀。三年考一次举人,九年三次再不中举,皇上恩赐

个功名。张汝舟只考一次,他暗自作假报了三次,骗取了功名。被骗的自然有许多人,重要的是皇上是其中的一个。张汝舟当即被罢官, 削去功名,打入大牢待大理寺严审。这一来,张汝舟的流氓无赖本性才显露无疑。他撒泼打滚,咆哮公堂。他喊着:“李易安你也得在大牢里先陪老子两年,两年的滋味你受得了吗?两年呐!你能活到出去吗?你们与草寇勾结救张正道,赵德甫私藏传世玉璧,后来还送给了金人,你们勾结草寇,勾结金人不是罪过吗?几个罪名加一块儿,你李易安也得十年八年的,比我少不了多少,你值吗?”知府说:“别的罪名暂且不论,先打这咆哮公堂的张汝舟二十杀威棍。”随后张汝舟的喊叫变成了嚎叫,杀猪般的嚎叫。

李易安坐了九天牢就出来了。入狱当天,临安府、大理寺,甚至高宗的御案上堆满了求情书,申冤的信札、奏折。高宗觉得新奇,把奏折和临安府的卷宗细看了一遍,不由笑了。“这个李易安啊,可是当年东京汴梁风流才子们的追求对象,当年康王时,自己也崇拜这位才女。读李易安的词可是当时汴梁的一种时尚呐。当年,父皇、哥哥们时不时会提起她,她在汴梁与李师师的‘新丽人行’家喻户晓。一个让人魂牵梦萦的美女、才女,怎么跟一个无名鼠辈搞出这些名堂?” 他问了问秘书省少卿,也就是明诚的大哥,知道点原委后,宋高宗感叹不已,他不禁想起了赵挺之、李格非。特别联想到赵明诚,烈日炎炎地跑了几百里来建康面圣,竟因病无缘相见,想到这儿,宋高宗御笔一挥:“李易安赦,欺君者惩。”

张汝舟公堂上栽赃的罪名已审理出眉目。张汝舟勾结强人,接受赃金罪加一等。玉璧查无实据,挂档续查。

李易安知道明诚重病期间,卖玉人确实找过他,但当时根本无暇顾及此事,再说手头也没有现钱。丧事办理完毕,自己昏天黑地地回

到池州。张汝舟竟然血口喷人,污蔑明诚的人品,简直可恨至极!李易安又被张汝舟最后的无赖行径刺激了一番。

官司过去了,生活似乎平静了,但随后的流言蜚语又搞得李易安心神不宁,她有一种看透红尘、逃离红尘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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