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后还传来店小二的疾呼:“你们的酒不要了?”
我和儒侠正在风驰电掣地疾驰,哪里还顾得上回他的话,只得在心里默默地回应:“酒还是老兄你自己留着慢慢享用吧,此刻最重要的还是先逃命要紧。”
我俩一前一后没命地奔逃,因为风的阻力,导致眼睛只能虚开一条仅能觑见周围模糊的轮廓,但即使这样,也已经足够了。
我们似乎在比赛,看谁跑得快,谁都不愿意认输。当儒侠跑到了我的前头时,我就猛吸一口气紧要牙关,抓住时机“嗖”地一下冲了上去,然后对着落在后面的儒侠报以友善的微笑;可是儒侠却并不把我这友善的微笑当成好意,反而对我怒目相向,接着他便一闭眼睛,一提内力“嗖”地一下又将我抛在了后面,最后再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那友善的微笑抛给了我。我却并不将他的微笑当成嘲笑,而是当成了鄙视,所以我的怒气更甚,不再咬牙,直接“嗖”地一下就冲过去了。当超过他之后我才暗暗心惊:刚才我是怎么超过他的?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究竟跑了多远。我只感觉太阳在我们的眼前升起又落下,月亮在我们的眼前落下又升起;雷电为我们劈开了道路,暴风又为我们清理了路边的落叶。
我看见高山连绵起伏;我看见云海汹涌澎湃;我看见黄河九曲连环;我看见麦浪滚滚随风而舞;我看见夜的空明星光灿烂。
我听见悠远的竹笛在我的耳畔轻吟;我听见浩浩的长江向我奔涌涌而来;我听见夜莺的婉转在撩拨我的情怀;我听见遥远的梵唱触及我的心底;我听见了寒山寺的钟声在月落乌啼后轻轻敲荡在了心上。
“砰”“砰”两声沉闷的响声划破了辽远的天际,我和儒侠几乎同时倒在了地上。
终于,我听见了海水猛烈拍打岩石的“哗哗”声。此时已经是黄昏,我们俩终于累倒在海边的沙滩上,精疲力竭。
除了喘气,没别的声音。
海水卷起浪潮一波一波地亲吻着我们的双脚,阵阵冰凉时而倍感舒爽,时而让人痛楚难当。
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海水就这样温柔。不要涌起大浪突然发飙而将我们卷入海水中。
我可不希望和一个男人死在一起。
这太不浪漫了。
我们的喘息声渐渐弱了下来。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月亮已经渐隐渐现,天空湛蓝而清澈。
月华如练,轻柔地洒在广阔的海面上。不知是什么鸟一边鸣叫着一边贴着海面低低地飞。飞过以后,激起一片片小小的水花,像喷出的泉水一般美丽而透明。
我几乎陶醉在这样美好的夜色中。可是回头看看身边的儒侠,我的兴致全消。无奈,只能睡觉。
因为儒侠已经呼呼大睡。
可是我却睡不着,只得用眼光一边望向远方一边搜寻着近处。
终于,我瞥见了一只猫头鹰,它一动不动地立在离海岸不远的一棵茂密的梧桐树上,眼睛睁得浑圆射着凶恶的光,恰似满月。可是它的嘴角却流出了如丝绦般的口水,于是我可以断定,它是睁着眼睛在睡觉。
渐渐地我也睡着了。
半夜,我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我连忙跳了起来。
原来是儒侠在生火烤鱼。
“你醒了。”儒侠问道。
“你是在问我吗?”
“不问你问鬼啊?”儒侠白了我一眼。
我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多么希望眼前的儒侠变成一个地道的美女啊!可是我知道这希望是不可能的,所以摇摇头,在他旁边坐下了。
“你不吃吗?”儒侠拿着一串烤好的鱼给我。
“怎么不吃!”我一把抢过来大口咬下去。
“啊!”我大吼一声。
“怎么了?”儒侠吓了一跳,以为我被鬼魂附体了。
“我好像触电了。”
“这怎么可能?”儒侠说着抢过我手中的鱼也咬了一口。
“啊!”儒侠也大叫一声,顺手就将那条鱼扔进了波涛滚滚的大海中。
“这是什么鱼?怎么会电我?”儒侠自言自语。
“难道是电鳗?”我猜测着说。
“有可能。”儒侠点点头附和着。
“没关系,换一条!”儒侠说着,又拿来另一条鱼。
我因为太饿了,直接就拿过来吃了。
“啊!”我再次大叫了一声。
“又怎么了?”儒侠吓得面无人色,以为我吃到鬼了。
“它在顶我。”儒侠接过来一看,发现这条鱼还在动,而且它的头上还长着尖尖的角。
“啊,这是剑鱼。而且还没被烤死!”儒侠撇撇嘴,若有所思的说。
“你到底会不会烤鱼啊?”我怒喝着。
儒侠似乎很委屈的样子,嗫喏着说:“我又没有烤过鱼,我怎么知道鱼怎么烤?”
“好,看我的!”于是我自告奋勇地说。
“等等。你是怎么捉到这些鱼的?”我诧异地问道。
儒侠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这你就不用管了。”
我看也问不出什么,只得去看看海边有没有什么冲上岸的死鱼。
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
正在我垂头丧气之时,一只又肥又大的鱼便涌进了我的视野。它长得膘肥体壮,生龙活虎,黑色的鱼鳞在银色的月光下闪烁着熠熠的光。我看得口水直流,似乎已经问到了它那诱人的香味。
它在岸边奋力地挣扎。
它是被海浪卷到了岸边。‘
它搁浅了。
我的眼睛射出了光茫。
我一步一步向它走了过去,再缓缓伸出双手逼近它。
忽然,我被一阵劲风扑倒在地。翻了不知道几个跟斗。回过神来一看,一只硕大的海鸟急冲而过,顺势抢走了那只肥硕的海鱼。
我无奈的看着它展开伟岸的翅膀渐渐消失在海的阴影里,欲哭无泪。
最终我只找到了一些小虾捧了起来。
不过幸好,这里的死虾可是多得不计其数,我们虽然不能大快朵颐,但是也吃得酣畅淋漓。
这顿饭也不知吃了多久。
因为我不仅仅是饿了才吃。不饿的时候也吃一些。不过是当零食吃而已。
我看着自己的身旁的虾壳高得都快埋掉一个人了,可是胃里却并没有太多的充盈感。
吃饭再慢也有完了的时候,所以我吃到最后也没再吃了。
我很舒服地躺沙滩上,乜斜着身旁的儒侠。发现他早就躺下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儒侠的嘴已经完全肿了,而且肿得很吓人,几乎已经成了一根烤熟的香肠。
“兄台,你怎么了?难道是吃了毒药?”我紧张地问道。
“我……过敏了。”因为嘴唇肿胀,压住了舌头,所以他只能卷着舌头,艰难地说到。
“那怎么办?不会割掉嘴巴吗?”我慌忙地问道。
“去……死!”儒侠艰难地骂道。
我挠了挠头皮,一下子抱着儒侠飞快地朝前走去。
奇怪,儒侠的身体怎么这么轻盈?而且竟然还有一股幽香。我感到有点目眩神迷。但随即摇摇头,驱散杂念,朝前继续走去。
儒侠紧闭着嘴巴。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我们来到了一个热闹的小镇。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体内有一种火焰似的东西在缓缓燃烧。因为有了这团火焰,所以才有温暖的感觉,让我的心时刻宁静,而且充满了力量。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也是一件很令人费解的事情。但是我并没有去细想,只觉得救人要紧。不,准确地说是给他消肿要紧。
我逢人便问:“哪里有消肿的药?”这时有人往前指了一个方向,我立马飞奔而去。
结果刚一跨进去发现不大对劲。
这里女子众多,而且衣着暴露。个个涂脂抹粉,彩袖飘飞,绿肥环瘦,落叶飞花,争奇斗艳,众香扑鼻,心旌摇曳。
我正看得目瞪口呆,一位身着大红长袍的丰盈妇女便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立马拉住了我的手说:“两位公子,快快快,今天我们粉蝶园头牌谢粉蝶亲自登场,两位公子今个可是赶上好春光了!”我正犹豫不决,一道声音却在我的心底响起:“傻瓜,这里是妓院。”
“什么!?”我一下子跳了起来,立马转身如风一样奔了出去。
然后我的耳际便传来了那丰腴妇女的呻吟加怒骂:“哎哟,痛死我了!你这个疯子!我诅咒你,出门被车撞死!喝水被呛死!走路摔死……”后面的我就听不到了。
我边跑边皱眉,喃喃着:“这肥婆也太狠了吧,我只不过撞了她一下,她怎么就如此狠毒地诅咒我!”
“放心,那些诅咒全部会应验在她的身上!”一阵曼妙的声音在我的心底响起。
“嗯,最好如此,我又没有得罪她……”刚一说完,我立马觉得不对。这声音从哪儿来的?
我看看背上的儒侠,感觉莫名其妙。不是儒侠的声音。儒侠说话是男人的声音。而刚才明明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是个非常唯美动听的女子的声音。如果我没猜错,她一定是个极品美女。更重要的是,这个声音在我心底响起的时候,竟然有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
我一边走一边回忆,可是直想得我头冒金星也想不出丝毫头绪。
这一次我并没有问“哪里可以消肿”了,而是问郎中在哪里,这一次,很快便找到了。
快只是相对的。对于那些无所事事的人来说,再短的时间也觉得很漫长。
这是一个已经老得站不起来的郎中。
这个店地处十分偏僻,但是来看病的人却络绎不绝。
有的人脚跛了,有的人腿残了,有的人手断了,有的人眼瞎了;有的人昏倒了,有的人痴傻了;有的人聋了,有的人哑了;有的人长了痔疮,有的人长了疥疮;有的人得了皮肤病,有的人得了传染病;有的人得了急症,有的人得了慢性病;有的人痛得打滚儿,有的人悠闲得不得了;有的人睡着了,有的人正祈祷。
这个不大的药店里面竟然挤满了人。
这里的郎中有很多个,但是只有一个郎中的位置前都排满了长长队伍。而这个郎中正是那个已经老得站不起来的郎中。其它位置上的郎中却是门可罗雀,寥寥无几。其中有
一个郎中更是因为生意惨淡加上无所事事而在椅子上打瞌睡。
我对这种现象感到奇怪,于是问前面的跛脚患者这是怎么回事。
跛脚患者说:“你看那里。”说着指了指前面的一个牌子。我踮起脚尖一看,原来上面赫然写着:陈祖继专家从医经历六十年。
我明白了,原来这是个老专家,难怪生意这么好。为了进一步证实我的猜想,我又看了看其他几位郎中的牌子。
果然,其他几个郎中的牌子上除了姓名和从医经历之外,再没有类似于专家的字样。不仅如此,他们的从医经历也是短得可怜,大多在五年以下。其中那个生意惨淡的郎中更是只有惊人的短短两个月的从医经历。无怪乎他们的位置前无人了。
“哎!”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个老头年纪这么大了,会不会思维混乱或者是老眼昏花给开错药啊?”
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前面的跛脚患者时,他却笑着说:“你的担心纯属多余,这个老郎中医术精湛,又是专家,在我们镇上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他怎么可能会开错药啊!”
“好吧,我知道了。”我说到。心里却说,他确实是不会开错药,因为人如果死了,只会怪自己运气不好或者老天不长眼,绝不会把责任推到专家的身上,是以这位老些专家的名誉便可长盛不衰了。
我不想纠结于这些无聊的争辩中,为了儒侠的身体健康,我决定给他换一位郎中,哪怕他的从医经历只有短短的两个月。
所以我最终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那个生意惨淡到已然睡着的郎中。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用排队。
当我背着儒侠刚坐下去的时候,那位郎中就醒了。
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带着黑色边框的眼睛,看上去很斯文,而且彬彬有礼,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在我记忆的深处。我感觉一片模糊,说不清楚。但是我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一定是我最熟悉的人。
他满脸微笑,先是说了一些抱歉的话:“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真对不起……”
他的笑并不是职业化的那种微笑,我看得出来,那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然后他又关切地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我还没有回答,他又接着说:“看你印堂发亮,目光炯炯,脸色红润,并没有什么病兆啊?”
我正待回答,他又说道:“莫非是遇上了什么心灵上的创伤?”
我又欲回答,却又被他抢了先。“没关系,你心里上有什么问题我也能治疗。你别不相信啊,我告诉你。我虽然没有那个老专家有那么丰富的从医经历,但是我的能力一点都不比他差。我在我们学校那可是天才呢!嘿,你别不信,我告诉你!有一次啊,我们有一个同学,不知道怎么回事,得罪了丐帮,结果被丐帮的打狗棒法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连我们学校的教授都说没得治了,哼!我偏不信,结果你猜怎么着?最后被我给治好了……”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我听得直打瞌睡,但忽然想起儒侠的过敏。立马精神一震,伸手止住了他。
他一怔,然后我才将背上的儒侠放了下来。
当他看到儒侠胜似香肠的嘴唇时才恍然大悟。
这个年轻的郎中的医术果然不错,而且他还真是个天才。
他只拿出了一种看上去很不起眼的黄色的粘稠的药膏涂了一点在儒侠的嘴上,不到一分钟,他的肿胀便消失了。而且一点痕迹都没有,连药膏的颜色都看不见了。
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他呵呵一笑地说:“不客气,不客气,欢迎下次光临。”
我拱手向他道谢,边和儒侠缓缓出门了。
出门以后,我才想起来他最后的那句话有点不对劲:谁他妈要下次光临啊!
这是一个很热闹的小镇。虽然不大,却洋溢着一片和谐温馨的气氛。人们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卖瓜子的,卖糖人儿的,卖烧饼的,卖风车的,卖泥人的,卖烤红薯的,甚至卖杂耍的,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在这阳光普照下的温暖的小镇。这是一种说不出的别致的情怀,它若有若无的牵引着你心中那一湾最柔软最质朴最纯真的角落,让你有一种长久驻足在此再也不愿离去的冲动。
河边转动的风车,仿佛时间在这里这得缓慢了下来,又仿佛是来自天边的吆喝,我觉自已就是这里的一份子,并且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
我看着儒侠,发现儒侠的眼光聚焦着远方,那眼神空洞、深邃,似乎充斥着无尽的忧伤。
“你拍一,我拍一,两个小孩坐飞机;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丢手绢儿;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儿来搬砖……”一阵稚嫩的童谣打断了我的深思和儒侠的空洞的凝望。
儒侠跑了过去,加入了他们拍手的行列。
此时的儒侠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孩,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那是纯真无邪的儿童所展现出来的开心的笑容。
这样的情景,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难道说,一个人长大必须要付出太多太多的代价?包括最最珍贵的一颗童心?
历经沧桑过后连心也会变得苍老?
我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