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被岁月磨出厚厚粗茧的指尖满满靠近那个鬼面具,有着几不可见的颤抖。冷苍明想,会不会是她呢?有着一样的气息,一样的影子,一样的冷漠倔强。可又,怎么会是她呢?她死了,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他亲手杀死了。
触手的冰凉触感唤回他的神思,他看着那个被迫抬头的女子,面具下的一双眼冰冷决绝。
停在这里,悬念这种东西先留着……她是谁……冷夙绾……剧透一下她不是哦!不过也不是新出场的,所有人物都出场了,貌似是不会有新人了。不过……她很悬啊,是新非新。
摩挲着冰凉凸起的面具,冷苍明的眼神泛着点点幽光,正待打开之际,却被一把横扫而来的寒刀逼退。看着横亘在他和那女子之间的男子,冷苍明不悦道:“阁下到底是谁?既然说是来带走故人的尸骨,那为何还在这纠缠不休?”
男子撩袍蹲下,头也不回的看着那个白衣女子,声音一如方才的淡漠:“庄主好差的记性,没有庄主首肯,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拿不走我要的东西。既然如此,那何不如带走庄主想留下的?这样才是公平。毕竟,上天眷顾了庄主这么些年,也该睁睁眼了。”说罢打横抱起那个女子,转身面对着冷苍明。腰间的寒刀虽然归鞘,但那股杀气却并未敛尽。
冷苍明负手而立,藏青色的袍摆随风翻卷,猎猎作响。他的声音带着兴味,面上还保持着方才的不悦冷冽:“阁下要带走这个女子也无是不可,但她既然有胆刺杀冷某,就该有胆留下姓名。”
“庄主年纪大了,这么快就忘了在下也说过庄主不给尸骨便留下首级的话?论起姓名,你不配知道。我和她的名讳,不配从你口中念出。告辞!”男子说话时看都未看冷苍明一眼,径自垂着眼帘看着怀中气虚的人,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其中的轻蔑之意不言而喻。说罢也不等冷苍明继续纠缠,足下一踏,便身姿毫不负重的跃上初来时站着的房檐上。
看着彻底消失在月色中的那片黑白相缠的衣角,冷苍明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突起,面上却依旧是云淡风轻。
抱着怀中的女子,那股属于女儿身特有的温软幽香却不曾在这个女子身上出现,萦绕在他鼻尖的只有一股冷冽的茶香。身边的影子在不停倒退,他毫不迟疑的拐进一处院落,在一片明亮宫灯中将她抱进内阁的软榻上。
昏黄的烛火在满室中慢慢晕开,逐渐照亮一方天地。他绕过缕空雕花的红木屏风,走到雪梨木书案边。书案上放着上好的白玉砚台,一张未染朱墨的宣纸,还有一排整齐挂着的毛笔。他瞥了眼一旁端放着的酒盅,毫不客气的拿起白釉青瓷的杯盏倒上满满一杯。
“你做什么?”淡然清冽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虽然掺着虚弱,但却刚强不失。
男子拿着杯盏走回女子面前,见她捂着左肩的手已经被鲜血染红。微微蹙眉,他将杯盏放在一旁的檀木几上,动作麻利却又格外小心的将她左肩的衣衫
撕裂。布帛的破裂声伴着一个爆起的烛花在这安静的内室中格外响亮,女子企图挣扎却被他淡淡瞥了一眼所震慑住。
“你倒是能忍得,冷苍明的功力纯阳至刚,其中霸道之力可以打穿一颗百年大树。那棋子铁定是定死在你肉中了,竟然这么久都不见你哼一声。”他淡淡说道,自她挣扎时瞥她一眼后便再未太过眼帘,专注的替她擦拭着肩上的鲜血。白玉的肩头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有些单薄,猩红的鲜血更是增添了一种最为原始的诱惑,明明是一个带着嗜血的香艳,男子的眼里却仍是漆黑一片,看不到半点活物色彩。
“我是苏夙。”她疲惫的开口,白色的裙裾顺着软榻委地,白皙的肩毫不遮掩的暴露在这个寂静的夜色中。他伏在她的身上,几近缠绵的姿态,黑与白相间带着无上的融合感。他的发和她的青丝缠绕,淡淡的目光没有任何色彩。修长的手缓缓揭下她的獠牙面具,露出白皙柔和的下颌,淡色微抿的唇,还有精致的鼻梁古潭的双眼。
“苏夙……苏夙……”他反复呢喃这个名字,低首看着她,唇边是同她一样的冷漠。
冷夙绾,或者说是苏夙。她抬眼直视着他漆黑的眸,淡淡道:“阁下也该说说,自己是谁吧!”
他面无表情的执起檀木几上的杯盏,在她还未反应的时候毫不留情的喷在她的伤口上。可她只是微微蹙眉,依旧未哼一声,甚至连最基本的愤怒都没有。
“顾以筝。”他淡淡的回她,说话间用一只手钳住她的下颌,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将嵌进她肉中的黑棋用不知何来的刮刀生生挑了出来。
苏夙的额上溢出细密的薄汗,双目通红欲裂,另一只使得上劲的手紧紧握住衣摆,指甲恨不得嵌进肉中。瞳孔因为这刮肉之痛而放大,胸口剧烈起伏。
“忍一忍,若是我不钳住你的下颌,你想必是咬破舌头也不会哼一声。”顾以筝有些疲惫的说道,端着杯盏又吞了口酒,接着在苏夙瞪大的双眼中将酒喷洒在她的肩上。她痛的抓住他垂在她耳边的长发,使出全力的一拽。
顾以筝却连眉头的未曾皱一下,有些好笑的看着苏夙:“真是眦睚必报,我这般救你你却恩将仇报。我说的没错,你果真难成大器。”
她瞪眼看着他,直到他松开她的下颌。苏夙一把翻过身将顾以筝压在身下,白色的裙裾散了他满身。她的面上还是疼痛未消的苍白,肩上还滴着殷红。颤着双唇,苏夙的声音不再如平日的沉稳,连抖音中都带着撕肉断骨的疼:“你是那个贱人!”
瞥了眼她垂散的青丝,他的表情依旧是如冰如雪:“才清理完伤口就这般不安生。”说罢点了她几处大穴,为她上药止血,一室安静。
他的模样坚毅冰冷,带着漠然强大。苏夙看着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心下有些怆然。苏柔樱死了,带着那曲《东风》一道长埋地下。这一个月来夙然毒发两次了,若是再没有解药,夙然也会死。冷荌嫆将她会的全教于她了,可她却
还是近不了冷苍明的身……她颓然的看着这一方囚室,知道这里是罄秋轩,是安全的。可只要她身处似影山庄一日,身处他们掌控下一日,便永远不得安全二字。她闭上眼,抬起没受伤的手抚上额角,面上是满满的疲累。
“若是想离开,大可以大大方方的走。”顾以筝头也不抬的淡淡道,手上毫不停留的放下帮苏夙敛好的衣襟。他坐在软榻边,面对着浮雕百花争艳图的缕空屏风。
她并未抬眼,只是放下额角的手转而搭在小腹上,姿态放得慵懒:“我难成大器,自然不懂什么叫做退而求其次。”
“苏柔樱是个聪明的女子,她的女儿,自然不会逊色于她。”
苏夙终于睁开眼,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侧顔,难得这些日子来能轻松的揶揄一个人:“说我难成大器的是你,现今说我不逊色我娘的也是你,怎么这好话坏话全让你一人说了去?”
顾以筝也不理她的揶揄,淡淡道:“我无心搀和你们的家事,但既然你想离开这里,我可以看着苏柔樱的面子上告知你。这个月江湖风声四起,都知道苏柔樱已死之事。恰逢此时消失百年的逐流剑诀忽然现世,人人都想据为己有,想必似影山庄也不甘落于人后。这是个机会。”
苏夙垂下眼,语气上终于有了十七岁少女该有的牢骚:“这个江湖怎有那么多劳什子剑诀刀谱的?害的人人都要争,真是吃饱了没事做。”
顾以筝见她这样鲜活了不少,眼里滑过稍纵即逝的笑意,快到抓不到:“这个逐流剑诀和苏家宝藏有着密切关联,有传言说它是开启宝藏大门的钥匙。争的人自然是多,不过能得到的人却无几个。”
苏家?苏夙垂下的眼帘里滑过纷乱的思绪,虽然早知这个顾以筝不简单,但到底是敌是友终是难以分辨。转念一想她根本没有朋友又释然了,只盼这个能力与她悬殊颇大的男子不是敌人就好。
顾以筝的目光定在苏夙软榻后的一方缕空窗花上,静静盯着散碎的月光砸进这已经是下半夜的内室之中。苏夙偏头的时候月光刚好自上而下倾泻在她的脖颈上,泛着白柔温和的银光,乌黑的发与雪白的衣裙相映,美得不似凡尘。
良久静默后,他淡淡道:“那个裴思源虽然算计过你,但你又何尝不曾算计过他?若是想要离开这里,免不了要借着他的名头。”
苏夙抬眼看着他,一贯无波的双眼倒映出昏黄跳动的烛火。她是算计过裴思源,那也是在她自负的以为可以用五条人命换来自由的时候。那时她以为自己来自千年以后,足以对付裴思源,却不曾想他先算计了她,利用她的自负算计了她。
苏夙不记得那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了,那晚她是被痛晕的。虽然在现代没少经历过枪林弹雨,但这不带丝毫麻醉剂,直接上刀生刮还是第一次。她已经很能忍了,即便是后来那些烈酒喷洒在她肩头,带着撕裂剜肉的疼一直牵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直到她最后受不住的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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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