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夙单手撑着下颌,伸手进了黑子的棋盅中,淡笑着道:“你就是静不下心来,其实这下棋倒是蛮有意思的,棋如人生一话不是空穴来风。你心太急,失了一子便忍不住杀我一子,反倒容易露出破绽,最后将自己逼向死路进退维谷。”
“小姐……我们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啊……”绿侬无奈的执起一个白子,一边斟酌一边道。
苏夙瞥了眼她最后落子的地方,垂眸道:“为了龙鳞。”
‘啪’一声,黑子扣在白子上,绿侬怔愣的看着被自己的白子被苏夙执起,落在黑子的棋盅里。她慌乱的抬眼看着面前镇定异常的女子,有些不知所措:“小……小姐说什么……什么龙鳞?”
苏夙勾唇笑了笑,继续摆下一粒黑子,堵住绿侬避开的一颗弃子:“龙鳞是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什么,绿侬,如果我说,我想毁了这天下,你觉得可能么?”
“小姐……你疯了?”绿侬撑着棋盘站了起来,瞪眼看着依旧自顾自摆弄着散乱了的棋子的苏夙。
微微偏头,苏夙看着纸窗外杂乱的兵器碰撞声,暖阳从窗中投射进来扬扬洒洒的散开在棋盘上,垂下的睫毛纤长颤动,飘渺空灵的声音传进绿侬的耳朵:“算了,毁了天下太麻烦了,毁了那些妄图毁了我的人就好。”
诞辰之日整个雷霆堡一片喜庆,遍布的大红色肆无忌惮的闯入苏夙的眼眸,微微眯起眸子,语调颇为嫌弃:“不过是个六十大寿而已,弄这些噱头,跟成亲似地。”
“夙夙放心,有朝一日你嫁于思源,思源必定办的天朝皆知。”裴思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没骨头一样撑个懒腰,声音却不同他模样的正经。
苏夙偏过头看着他,唇畔带着笑却未达眼底:“将军不要开这些没意思的玩笑,苏夙对夺她人之夫不感兴趣。”
裴思源垂下眼帘笑的自嘲:“夙夙,你有时候确实聪明到让人想毁了你,但有时候,却也是笨的。”
抬眼看了看晴空万里的日头,苏夙不以为意道:“你教我的,难得糊涂不是么?”
一直在两人身后的绿侬扼腕痛哭,这一男一女说的是什么她是真的没有听懂,总是真假参半分不清敌我的实在让人着急的很。
迎面而来的雷逸轩在看到苏夙和裴思源笑着上前,拱手道:“苏姑娘,筵席已在前厅布下,逸轩已经吩咐了下人给苏姑娘准备了个不错的位置。”
微微颌首,苏夙笑的谦和有礼:“有劳先生费心。”
摆摆手,雷逸轩瞥了眼苏夙身边倚在一旁桥柱上的裴思源,接着将目光转回苏夙的身上抱歉一笑:“逸轩还有事,就不陪苏姑娘了。”
看着雷逸轩离开的背影,裴思源直起身板话里带刺的道:“一个老男人而已,夙夙不会真的看上了吧?”
“一个棋子而已,没用了便弃之如敝履。”拂掉浅紫色袖摆上不存在的尘埃,眸色冰冷。
来到前
院的筵席时已经是座无缺席了,苏夙前脚刚一踏进席间就有一个模样清俊的少年过来:“苏小姐,少堡主给您留了位置,这边请。”
颌首微笑,这可以说是自苏夙来了雷霆堡做的最多的表情。她敛起自己的锋芒的时候反倒更容易吸引人,那种淡然娴静的气质更胜空谷幽兰,让人想接近而不敢接近。
坐至上席,苏夙看了眼面前精致的菜肴,暗自咂舌这些江湖中人的生活来源着实丰富的很。裴思源坐在她左手边,绿侬就坐在她右手边。一桌子都是些互不相识的人,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场。
“老朽今日寿辰,承蒙各位错爱,能赏脸来雷霆堡看看老朽!”声若洪钟,气态充足的声音自上堂响起,各桌宾客都站起身拱手七嘴八舌,无非就是什么:“堡主言重了。”“应该的,应该的。”“能来雷霆堡是我们的荣幸。”
苏夙自然也跟着站了起来,只是形式上的站了起来,那些客套虚伪的话她自然是不屑说的。也幸好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在那个拄着铁拐出来的老人身上,六十其实算不上高龄,但若是看了这老堡主之后便会觉得和面前这个体态龙钟的老人比起六十着实是高龄了。发丝掺灰却毫无老态,眼神锐利精明,身姿挺拔毫无佝偻之态。
雷老堡主雷霆生微微抬手,众人会意的坐下,一时鸦雀无声静待老人开口。锐利的眼光绕过众人,最后停在苏夙和裴思源那一桌,雷霆生微微一笑:“今日是雷霆堡做东,各位尽兴不必拘泥!”
主人都说可以尽兴了自然也不好拂了面子,更何况江湖中人说难听了其实都是些粗鲁莽夫,面对这些珍馐美味,自然毫不客气。但其中大家门派也是不缺的,矜持贵气自然也是要有,多是一群人围着一桌子菜肴相视而笑,俨然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模样。
这场寿宴其实并无什么特色,一众人坐在一起互相不认识连寒暄都不知该怎么做,只能闷声往嘴里扒着饭喝着酒听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听不懂的麻姑献寿。环顾四周,其实没一个人的脸上呈现出类似于享受的表情。
“这可真是我活了这么些年来参加的最无趣的寿宴。”裴思源笑着睨了眼执杯抿酒的苏夙,语调揶揄。
苏夙瞥了他一眼,往他碗里夹了一根青菜淡淡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这一动作在苏夙自己看来并无不妥,裴思源乐的她能如此亲近,自然是嘴角含笑的把那根青菜吃了下去,还嚼了半天满脸陶醉的模样。可看在别人眼中完全就成了别的意思,先不说他们不知这两人身份如何,但是这样亲密的举动都足以让比尔呢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浮想联翩。更别说是刚好进入筵席的雷逸轩。
雷逸轩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微微眯起精明的双眼。
“少堡主,该入席了。”直到有一个小厮低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含笑着入做主席。此时戏台上的麻姑献寿正唱到正精彩的地方,雷逸轩的思绪却怎么也集中不到台
上,全在方才目睹的那一幕上。那个苏夙,真的只是一个女侍卫么……
忽然觉得胃里翻腾的很,苏夙蹙眉低声道:“我要离开一会儿,记得若是雷逸轩来了便说我身子不适,一会儿便回。”
“你倒是记挂那个老男人。”裴思源不痛不痒的说道,斜睨着苏夙时带着的三分醋意让她怔愣须叟,抽回神思苏夙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冷然道:“少虚情假意,裴思源,这辈子我会对任何人记挂演戏,却唯独不会对你。”
看着那道淡紫色渐渐消失在一处拐角,裴思源若有所思的看着碗中的米饭,内心里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弦被轻轻扣了一下,然后……是说不出的疼痛。
一离开筵席苏夙就感到胃里舒畅了许多,四处瞥了眼无人的园子,勾唇一笑。这倒正合她意,趁着没人找东西反倒方便了许多。
按照上次记下的路线,苏夙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将所有可疑的地方全记在脑中,好夜间探访。这个雷霆堡果然不是很大,没走多久苏夙就到了上次路过的人工湖,这才看见湖边立的有一个石碑,简单明了的两个红漆大字:碧湖。
“雷霆堡取名字还真会图省事,怎么简单怎么叫。”苏夙低声自言自语,绕着那个石碑转了一圈发觉并不特殊才将目光移开再次注视着碧湖中缓缓转动的巨大水车。
“这些湖水……都被引到哪里去了?”苏夙蹲下身子看着离湖有两尺长的小水沟,完全可以直接在湖边开凿出一个水沟,放着这样简单的方法不用偏偏要选择在空地上硬凿出一条水沟,再通过水车上的空竹将湖水引进这个人工水沟里……这样一个费力的方法,她可不信只是为了寻找什么有钱人的感觉。
“想要知道被引到哪里了直接顺着这个去一探究竟就是了。”
她骤然抬头,身后的声音冷漠熟悉,映像中这个人总是一身玄衣的,有时候想起自己认识这个神秘人时,她都忍不住内心里揶揄他是不是只有那么一件衣服……不曾站起身,苏夙依旧保持着蹲在水沟前的动作,一只素手甚至探入其中,被夏日烈阳照的暖暖的湖水亲吻着她的肌肤,轻柔温暖的触感像是能湿润苏夙的心脏,然后沿着下游曲线流到看不到的别处。
微微偏过头,眼尾的余光瞥见一个绛紫色的身影,那人负手而立,腰间别着宣示身份的寒刀。狭长的凤眸中没有丝毫情绪的看着前方蹲着的紫衣女子,黑发摇曳至地,微微偏头时能看到她眨眼时搧动的睫毛,投在白皙的面颊上形成好看的阴影。
“顾以筝,几日不见,你终于换身衣裳了。”
这是苏夙和顾以筝第四次见面的第一句话,她说的揶揄调侃,淡色的唇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比之平时更为真实了一些。
顾以筝瞥了眼苏夙的那身紫衣,轻轻垂下眼帘,遮住黑瞿石般好看的眼眸:“你不也是,前几回见你总是一身白衣,我到以为你只有那一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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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